流芳城,不過是扶搖山脈下小如累卵的方寸之地。


    雖然距離聖都遙遠無盡,即便距離六郡也相隔千山萬水,可麻雀雖小,卻五髒俱。


    上至縣令,下到乞丐,一個不落。


    在這流芳城裏,敢讓城之人煎熬等待的存在,隻有那縣令一人。


    不過今日,多了他蒼寒。


    此舉或許囂張跋扈,或許目中無人,又或許不可一世。


    但他知道,無論是他們想等也好,不想等也罷,都得等。


    除此之外,不僅僅是富甲得等,權貴得等,便是那醉仙樓上的楚大俠,也得等!


    說他是今日必不可少的一環,一點都不為過。就如同一輛華麗的馬車,誰為主?


    矯健如飛的千裏馬麽。


    還是貂裘加身的闊少爺?


    又或者是那禦馬有道的上等車夫?


    都不是,關於誰為主,在很多時候,往往不來自與內,而是存在於外。


    真正的主,是那一言定論開城門的大人!


    反之,若連城門都出不去,任你風華絕代,也不過是籠中的金絲雀。任你富可敵國,也不過是豬圈裏的羊羔。任你至高無上,也不過是深宮裏的傀儡。


    譬如此刻,流芳城的三教九流可以品茶,可以豪飲,可以花天酒地一醉春宵。


    但讓他們齊聚一堂的盛宴,卻得一直駐留,前進不了絲毫半分。


    除非,等到蒼寒出現。


    否則,便是取消,也不會進行。


    蒼寒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自傲的人,更不認為是一介自負的紈絝公子。


    隻是向來隨性,不拘小節,既然要選擇馬車匆忙趕去,不如悠然踏至。


    反正,也就兩裏路的距離,差不了太多。


    …………


    眼下,在這途中,芯兒的失落,愈加強烈。


    她轉動著那清澈無暇的大眼睛,時不時的看向蒼寒手裏的食盒,小嘴微啟,輕輕的嘟囔著。


    想著少爺等吃完了方姨娘的酒釀餅後,怕是就不怎麽餓了……


    那這般一來,自己親手做的糕點和飯菜則就浪費了……


    心裏雖有一萬個不樂意,卻也無可奈何。


    “記得芯兒以往一直喜歡聽楚大俠的故事,如今親眼目睹,不開心麽。”


    蒼寒看了一眼那醉仙樓上恍若劍仙的楚風,餘光落在了芯兒的身上,悠悠開口。


    “啊,開…開心……”


    芯兒鼓著小臉蛋,嗬氣如蘭,略顯結巴的,連忙掩蓋那心不在焉的樣子。


    話語間,還將手裏的食盒有意無意的往身後挪動,大有一副掩耳盜鈴的味道,指望著少爺不提起,她也不想格外遞出自討沒趣了。


    隻是這般扭捏的小動作,何成瞞得住蒼寒的眼睛,他雖然打小起隻剩這唯一的右目,可卻視力極佳,很是靈動敏銳。


    他不僅僅看到了芯兒的細微舉動,並且還猜到了對方那細膩的心思,隨即眼珠子一轉,道:“我記得,芯兒也是很喜歡吃這酒釀餅的對不對?”


    “對…對吖。”


    芯兒愣了愣,抬了抬下巴,眼睛睜得大大的,神采奕奕,心裏似有所猜測,卻又不太確定。


    “既如此,便換你手中的食盒如何?”蒼寒停下了步伐,微微的搖了搖自己手中的黃檀食盒,很是認真。


    “唉?”


    芯兒眼睛瞪得更大了,粉紅色的小嘴張著說不出話來,仿佛印證了心底的猜想。


    “不願意?”


    蒼寒皺了皺眉,轉瞬就要收迴食盒。


    “願意!”


    忙不迭的芯兒,驀然伸出白嫩小手,一把抓住。而後歡快的遞上自己的食盒,眉開眼笑,激動不已。


    蒼寒習慣性的揉了揉對方那光滑如綢緞似的長發,掀開食盒,看著那一塊塊夾著諸多葷素,麵皮薄如紙,透著金黃的春餅。


    他嗅了嗅,傳出滿意又很是享受的聲音:“真香。”


    芯兒嘿嘿的傻笑,開心壞了。


    二人吃著糕點,走走停停,時而傳出歡聲笑語,不過大抵都來自於芯兒。相比之下,蒼寒那看似悠然的神情裏,是濃濃的複雜。


    他望著那越來越近的千秋賭坊,掃過那些蜂擁而至的狂熱百姓,一陣陣喧嘩起伏,聲浪如海。


    除此之外,還有無數年輕女子的獻媚甚至是一些花癡臉,如眾星拱月一樣。


    看著滿城盛情,自己被萬人矚目的這一刻,饒是早已料到,也不禁有些感慨。


    遙想三年前,對於這賭坊,鑒於父親的勸告,他是點滴不沾。


    可恰恰是那時起,父親生了病,而且是連續的,病情越來越重,越來越大。不足半年,尋常藥材大抵都失去了效果。


    在那之後,他蒼府四處請醫,撒百金換靈丹,撒千金求妙藥。


    可謂是,傾盡一切!


    然而,付出與迴報往往都不成正比,那些所謂的靈丹妙藥最多,也隻能緩解病狀,治標不治本。


    但同時,表麵風光無限的蒼府,實際上,其花費的錢財漸漸掏空家底,更是超越了醉仙樓的盈利。


    眼看著娘親度日如年,姨娘們都愁容滿麵,眼看著家族愈加衰落,淪落到快要變賣酒樓的地步。


    從那會起,蒼寒在悲痛之中,毅然丟棄了父親的勸告,踏進了賭坊。


    不可否認,賺錢的方法有很多種,尤其是對於生活在商賈之家的他。


    然則,若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獲取最豐厚的迴報,那麽這普天之下,怕也隻有賭坊裏,可以滿足。


    此後,三勝,七勝,十連勝!


    逢賭必贏,一路高歌猛進,賺取錢財無數。


    不出一年,便聲名鶴起,揚名八方。


    引得無數賭壇高手來戰,無一例外,都被他一一折服,甘拜下風。


    更被眾人奉為賭神!


    在那之後,每每開賭,都引得大批慕名之輩一睹絕世風采。


    間接的,無論是千秋賭坊,還是醉仙樓,以至於整個流芳城都獲益匪淺,無論是商人還是權貴,都賺的盆滿缽滿,笑的合不攏嘴,其樂融融。


    直至今日賭約前,不過兩年光景,已然摘得九十九連勝,可謂神乎其神!


    換做那聖都之內,或許奇人異事無數,此番記錄,或許再尋常不過。


    但在這偏遠小城裏,卻是早已被百姓們添油加醋的傳頌著,化為了歌謠,仿佛活著的神話。


    蒼寒在千秋賭坊大掌櫃的恭迎之下,一步一步,從容不迫的登向那四層頂樓。


    芯兒咬著酒釀餅,形影不離的跟在後麵,對於賭坊裏的種種,早已見怪不怪。


    “我說蒼少爺,你好大的架子啊,讓咱們整個城的人,都在等你。”


    蒼寒剛剛登上頂樓,就見那最大的八仙桌旁,耀武揚威的坐著兩個兇神惡煞的漢子,其中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魁梧壯漢正對他陰陽怪氣。


    刀疤臉的叫奎九,另一個叫張麻子,人如其名,一臉麻子。


    這兩人都穿著秀有烏鴉的衣衫,是來自那城外黑山上的黑鴉幫。


    蒼寒神情淡淡,看都沒有去看,更沒有絲毫意外。


    畢竟,這兩人,也算是,半個“熟人了。”


    自他成名起,就受到不少江湖門派的器重,都看中了他那驚為天人的運氣,一個個都極力拉攏,不乏許以各種好處。


    隻是,父親曾說過,若入賭坊是無奈之舉,那麽這江湖,便是如何也不能踏入。


    他一直銘記在心,無論那些門派如何三顧茅廬,他也不為所動。就算私底下主動送來一些靈丹妙藥,也被一一退迴。


    因為他知道,他對於父親而言,是比之生命還要貴重的禮物。


    這一切,都源於父親的那不堪迴首的過去。


    父親姓蒼,單名一個九字,一連六房的妻妾,數十年來,陸陸續續給他生了十八個子女。


    卻都一一以各種離奇死因,化為一抔抔黃土。


    活的最長的,也不過兩月。


    這猶如上蒼降臨的詛咒,似要讓父親永不得後。


    這件事,人人皆知,都視為禁忌,極少提起。


    …………


    眼下,蒼寒收迴這些讓人唏噓的記憶,在眾人的簇擁中,來到那刻著賭神二字的朱紅色大椅前。


    卻,沒有坐下。


    事實上,自成名後,這一年來,他都從未坐過。


    這椅子,漸漸的成為了象征,而非工具。


    畢竟,蒼寒從未認為自己是一個真正的賭神,他如今獲得的一切,都來自於他那唯一的右眼。


    那一眼,可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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