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簡曾經覺得溫婉眼熟,但又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她。


    甚至連王氏乍一眼見到她的容貌,也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一切並非偶然。


    而是早有征兆。


    因為溫婉長得很像謝家人……


    沒往這上麵想的時候,任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可一旦往這方麵想了,思緒便如洪水一般摧枯拉朽。


    在景州的時候,他就應該懷疑了。


    謝蘅扮上花神為什麽會和溫婉那麽像?這其中固然有易容的功勞,但實際上,姐妹之間,五官本就大同小異。


    現在迴想起來,溫婉和謝蘅年少時的模樣的確有六七分相似。


    崔簡迴憶得仔細時,又覺得溫婉與謝蓁更像,他們兄妹五官偏柔和,而謝蘅偏硬朗……


    當年的謝蓁,就是因為男生女相,過於柔美,才被京中之人戲稱是玉麵小將軍。


    這些,他居然一次都沒聯想到一起。


    端午節那夜,謝蘅下水救人,還把身上的大氅給了溫婉,也許根本就不是出自道義,而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了溫婉就是她妹妹。


    可她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


    景州?不太可能,她那時對溫婉並沒有很特殊。


    一定是迴京之後,她在謝府發現了什麽?否則也不會派人迴夔州去調查當年的穩婆。


    謝蘅在懷疑誰?如果婉兒才是她妹妹,謝萱又是誰的孩子?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蘭氏好像曾經是有個女兒,可惜剛滿百日就“夭折”了……


    幾乎就是一瞬間,崔簡便理清了這其中的頭緒。


    謝萱是蘭氏的女兒。


    好一出換……崔簡想著想著,忽然意識到一件很嚴重的事。


    他把婚給退了!!!


    “迴國公府。”崔簡放下東西朝外走。


    夏侯忠趕緊跟上,不知道世子又抽什麽風。


    但他隱隱也能感覺到,婉兒姑娘的身世不一般,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樣,那世子豈不是還未成婚,就先把未婚妻弄迴家了?


    他貌似知道了些不得了的東西。


    夏侯忠脖子一涼。


    崔簡騎馬迴的國公府。


    下馬後一步不停,直入母親王氏所居住的榮華堂。


    王氏正在禮佛,外麵的嬤嬤還沒來得及通傳,崔簡已經大步走進了佛堂。


    聽到腳步聲,王氏撚著佛珠從內室出來,便瞧見兒子一副焦急神色。


    他向來穩如泰山,八方不動,怎麽今日這麽失態?


    還沒等王氏開口,崔簡已行過禮。


    “母親。”


    “怎麽了,突然這麽毛毛躁躁的,像個毛頭小子我還有點不適應了?”王氏納罕。


    “婚退了嗎?”崔簡眼露焦躁。


    “原來是來問退婚的事,我就知道,你沒事也不會來找娘,放心吧,已經退了。”


    崔簡詫異道:“不是說等爹迴來嗎?”


    王氏瞥了兒子一眼,好笑道:“以前怎麽沒見你這麽在乎你父親的意見?反正你爹迴不迴來,你不都是得退婚的嗎?人家謝蘅親自登門,索要她妹妹的庚帖,我總不能不給吧,她誠意都到了,算是給咱們家留了大臉了,能這麽和和氣氣退了婚,你……”


    王氏還未說完,崔簡便又亟亟施禮離開,獨留下王氏和身邊的嬤嬤大眼瞪小眼。


    ----


    出了國公府,崔簡本想去忠勇侯府找謝蘅求證。


    但他沒去。


    事實顯而易見,那日他去侯府退親,謝蘅的態度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知道婉兒是她妹妹了。


    所以知道婉兒懷孕,才會那麽震怒。


    所以才會問他打算拿婉兒怎麽辦。


    謝蘅在試他!


    他當時說了什麽?


    崔簡想了又想,他當時好像沒說什麽過分的話,但也絕對不是謝蘅想要的答案。


    否則她不會這麽快把婚給退了……


    現在去侯府找她,謝蘅未必會答應見他。


    就在崔簡懊惱不已,決定迴竹塢時,剛好遇上了從竹塢跑出來找他的藍煙。


    藍煙急得滿頭大汗,見到崔簡眼睛一亮,忙迎到他馬側,對崔簡道:“世子,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崔簡冷著臉。


    今天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婉兒姑娘……”


    藍煙跑得太急,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崔簡已經厲聲問:“她怎麽了?”


    藍煙吞了吞口水,不敢延誤,語速極快道:“有對夫妻帶著個八歲大的孩子,跑到咱們竹塢門口連哭帶嚎,說是婉兒姑娘的爹和娘,正嚷嚷著要見婉兒姑娘呢。”


    溫婉的養父母。


    崔簡眼底頓時浮現起陰鬱的怒火,揚鞭一揮,快馬迴了竹塢。


    還未進桐花巷,便聽見一陣刺耳的幹嚎,崔簡坐在馬上,眉頭緊蹙了蹙。


    所幸桐花巷深,附近沒什麽住戶,且天色已晚,不然這哭聲肯定會引來不少看熱鬧的閑人。


    崔簡壓著心頭積蓄的怒火,下馬徑直走了過去。


    隻見一個著深青色花布衣裳的婦人,正死死抓住竹塢的雕花門檻,雷聲大雨點小地神號鬼泣。


    她丈夫站在一邊,耷拉著腦袋,手腳皆無處安放,好幾次想去拉那婦人,又轉過頭抓耳撓腮,最後是一句話不說。


    剩下那個小男孩,則坐在門口的石獅子上,看著她娘的窘態哈哈大笑。


    直到崔簡站在台階下,抬眸森然凝視他,他才嚇得從獅子背上下來,快步跑到婦人身邊,膽怯地打量崔簡幾眼。


    “我家世子迴來了,別哭了大嬸。”


    門口的小廝捶胸頓足,滿臉無奈,看到崔簡迴來,真真是如逢大赦。


    婦人止住哭,迴首看見崔簡,忙擦了擦眼角幾乎不可見的淚花,起身退到門側。


    溫禾先跪了下來,溫氏緊隨其後。


    崔簡語氣冰冷,像是例行公務般問:“你們是誰?”


    “我們是婉兒的爹娘,知道她如今在這,所以特地來找她的。”


    溫氏搶著說,又假惺惺地抹淚。


    崔簡“哦”了一聲,聽不出情緒道:“婉兒這個名字,好像是她後來才改的,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溫氏答不上來,趕緊扯了扯丈夫的衣袖。


    溫禾眉心一擰,替妻子道:“端午節那天晚上,我見到婉兒了,她是這麽跟我說的。”


    一旁溫氏忙聲附和:“是呀是呀,我們也是才聽說婉兒落水的事,心裏實在放不下這孩子,這才……這才冒犯了您的府邸,還請您恕罪。”


    見他三人不住磕頭,崔簡眼中閃過不耐,但是克製住了心頭的焦躁。


    他冷笑一聲,命人將這一家三口帶進了竹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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