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小西施這樣深情繾綣的話,崔簡心中自然是歡喜的,他希望她依賴他,如此,他心裏才會生出一種滿足感。


    但同時,他也有點擔心,她是不是為了那個讓她離開的承諾,刻意在他麵前賣力地表演。


    “你這話是真心的嗎?”


    崔簡忽然把人從懷裏掰直了,雙手捏著她羸弱的削肩,迫使她直視他。


    他要從這雙眼睛裏看到真情實意,而不是刻意地討好。


    溫婉凝視著眼前的男人,他的鳳眼是那麽深邃,仿佛裝下了整個仲夏夜的天空,能把人隱藏在心底的情緒全部攝去。


    她那點清淺如小溪的心思,想偷偷藏住也不能夠了。


    “嗯。”


    她點了點頭,實際上根本無需點頭,崔簡也眼明心亮看了個明白徹底。


    小西施是心悅他的。


    崔簡心中滿足,捧著溫婉的小臉,在她額頭上小啄了一口。


    溫婉紅著臉道:“世子,我兩天沒洗臉了。”


    這一帶山路太多,連著幾天也沒好好休整,溫婉覺得自己身上都餿了,他居然也能下得了口……


    “是嗎?”崔簡沿著她的臉頰聞到嘴角,又猝不及防地吻了一下,“還是很香。”


    臉上的一點酡色蔓延開來,如胭脂敷麵,使得溫婉本就嬌俏的小臉更多了些令人垂涎的顏色,她微微含笑,極力壓抑的一點女兒家心思順著長睫流露出來。


    半晌,她似乎對這種情愫不再遮掩,抬起頭在崔簡下頜上親了一口。


    原本,她是想親崔簡的臉,可這人身高九尺,即使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還是足足高了她一個頭。


    溫婉努力地抬頭,也隻能夠著他棱角鮮明的下頜骨。


    不過,這輕輕淺淺的一小口,卻像狗尾巴草拂過,足夠讓崔大世子心口沒來由的一癢。


    他雙臂隨心而動,將人摟緊,還沒貼近小西施的臉,就被一隻馨香素手捂住了嘴。


    小西施難得調皮了一迴,彎月般的狐狸眼裏透出幾許俏皮的躲閃。


    沒了那層卑怯,仿佛此時此刻才是真實的她。


    說到底,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眼中本不該有愁緒和久積不散的憂鬱。


    崔簡拿開那隻手,照著那瓣粉瑩瑩的櫻唇,深深地嚐了個飽。


    馬車下了山路,在官道上疾馳無阻,車帷偶爾掀開一角,似是車內春意太滿,已關不住……


    ----


    待崔簡這隊人馬離去,關卡處的橫刀男子便循機上了山。


    嶺上絕雲寨,巡防的人早已換了一批。


    他一路暢通無阻,去了寨中勠牙堂。


    堂內,一個戎裝女子側躺在虎皮榻上,長眉入鬢,眼下卻凝聚著一雲青黑,然其容色可見傾城,非尋常殊色可比。


    非要拿什麽東西作比的話,那就是懸崖上的牡丹花,久經風霜依舊豔壓群芳。


    此時,她正咬著牙,將手遞給榻下跪伏的異族女子。


    說是異族女子,是從長相體型上而言,而非從衣著上判斷。


    中原女子,大多體態輕盈嬌小,這是肉眼很容易分辨的,但眼前這個女人高大魁梧,四肢健壯,瞳色也與尋常人迥異,左眼金黃,右眼碧綠,簡直跟鬼魅一般……


    也就少主敢收她為仆,這誰見了也得將她當成妖異之人。


    不過也幸虧她在,不然這次少主就危險了。


    謝蘅皺著眉,將手遞出去的一刻,就仿佛準備好了上刑一樣,表情蘊含著十二分的決絕。


    她眼看著蜱奴將一根寸長的銀針沒入指尖,不由地咬著牙倒吸了一口涼氣,終是為了麵子沒叫出聲來。


    就是一個字:死扛。


    然而這還不算完,蜱奴又拽著她的手,不容她瑟縮的,拔河一樣將她剛剛放過血的食指塞進了一個窄口小瓶中。


    謝蘅炸毛了……那種感覺,仿佛千萬隻小蟲子順著指尖針眼大的小孔鑽進肉裏,


    她想把手抽迴來,偏偏蜱奴摁著她的手不讓她動。


    蜱奴恭敬道:“主人請忍一忍吧,讓蠱蟲去把你體內的毒排幹淨。”


    謝蘅微微頷首,轉移注意力時恰好瞧見剛進來的男人,眨了眨眼示意他說。


    謝威看到這異域蠻奴的解毒辦法,嘴角也不由抽搐了一下,見謝蘅朝他揚了揚下巴,才凜然開口道:“少主,來了。”


    謝蘅已經疼麻了,懨懨道:“誰來了?”


    謝威道:“崔簡啊,我看見他了,人剛過關卡,您猜的一點不錯,陛下真讓他來了。”


    謝蘅挑眉看了他一眼,“沒讓他瞧出什麽來吧?”


    謝威拍了拍胸脯,“不會。屬下可入戲了,扮得比真土匪還嚇人,我給您演一段啊。”


    他說著,拉著旁邊的一員從將就演了起來,“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一個人頭十兩,一文都不能少,什麽,沒錢?我看你這身肉挺值錢的,割下來給大爺下酒正好。謔哈哈哈哈哈……”


    他一笑,滿堂從將都跟著笑了起來。


    謝蘅笑不出來,抄起枕邊一卷書就朝他砸了過去。


    笑聲頓時戛然而止,謝威一愣,躲開道:“咋了少主?我演得不像?”


    謝蘅扶額,“蠢死你算了,你還活著迴來幹什麽?”


    說著,她用閑下來的一隻手指了指他的腳,“你自己看看你穿得什麽?”


    謝威一時還未反應過來,“我怕演得不像,還從那土匪頭子的屍體上扒了一身衣服下來,咋的了?”


    堂內有其他人明白了過來,提醒謝威道:“謝將軍,靴子,靴子忘換了……”


    暗金雲杉紋,謝家軍的標誌,由謝侯名字裏的“杉”字得來,是聖上欽賜的軍徽。


    穿著這雙靴子去劫道……謝蘅忽然很頭疼。


    這幫大老粗,打仗的時候都是心細如發,從不讓她操心,怎麽幹點別的就粗枝大葉起來了。


    “喔,完蛋。”謝威後知後覺,終於意識到問題大了,不過他還是安慰自己連帶安慰謝蘅道:“他應該沒發現吧?”


    謝蘅凝視著他,“你問我?”


    謝威又看向在場其他人,一個個都把臉別了過去。


    誰不知道崔簡這人,聽說他剛入職大理寺時候,每天能處理積壓的舊案數百件……這樣一個人,目光毒辣豈是常人可堪比肩,謝威不露破綻便罷了,他還露了這麽明顯的一個破綻。


    笑死了,不怨少主罵他蠢。


    兄弟們大都當個樂子看,謝威麵子上過不去,當即跪了下來,“少主,請軍法處置我。”


    謝蘅淡淡一笑,隨著蜱奴將吸滿毒素的蠱蟲再度引出,她人也立時露出一點疲憊的神色,隻單手壓著闔下的眼皮,緩緩道:“算了吧,我壓根也沒指望瞞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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