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後的一場大雨將院子裏的淩霄花洗得更嬌豔了。


    雨幕如畫,少年穩坐窗前,隔雨觀花,人比景色更動人。


    雨氣蒸騰,鼻尖下淡掃過花香,細嗅之下,還有一股清淺的薄荷香氣。


    就好像窗前的美少年,隻能讓人想到清新二字。


    “承徽兄,每次約你出來,我都要被你的追隨者擠到城外去了。”


    昔日的同窗剛遊學迴來,三五好友約在茶舍圍爐煮茶。


    茶舍下雖有院子圍著,但謝承徽的忠實畫迷們還都守在院子外頭。


    淩霄花的花期已經到了末期,伸出牆外的那些,被人無情采摘。


    方何時害怕的搖搖頭,這要是承徽兄獨自一人出門,隻怕也會像那幾隻出牆的淩霄花一樣,被人……


    不過謝承徽本人對於他那張禍國殃民的臉,有很清晰的認知,倒不覺得有什麽了。


    更離譜的都有,何況隻是蹲他每日的行程。


    “不過……”


    方何時一臉吃瓜的表情湊近謝承徽:“聽說你父親正在給你說親,定的是薑家的姑娘,你小子要走大運啦!”


    薑家可是天後娘娘的母家,將來天後娘娘的六皇子繼位大統,隻要薑家不謀反叛變,潑天的富貴在等著他們。


    如今薑家幾個未婚的姑娘,成了皇城裏最搶手的香餑餑,人人都想啃下來。


    也就是他謝兄弟書香世家,人品貴重,又長了一張討姑娘家喜歡的臉,才能拔得頭籌。


    不過很可惜的是,天後娘娘的親妹妹和驃騎大將軍府的晏三郎定了親,不然倒是與謝承徽絕配。


    幾個儒雅的貴公子七嘴八舌的,討論的都是薑家的姑娘。


    “啪!”


    謝承徽有些不耐的放下茶杯:“咱們自詡君子,飽讀詩書,就是這樣在背後議論人的嗎?”


    薑家女什麽樣,那是薑家的事。


    不管她們什麽樣,也不該像物品一樣被人評頭論足。


    “沒有旁的事,我就先告辭了。”


    “哎?謝兄?”


    “我們不過是自己人在一塊隨意說兩句,他怎麽生氣了?”


    “他就是這個怪脾氣,老古板,別理他,我們喝茶喝茶……”


    出門一趟,馬車裏又帶迴了半車的鮮花,全是街上的小姑娘丟上來的。


    其中不乏淩霄花。


    謝承徽歎了口氣,想追求他也不願多花心思,順手采來的花破壞了他觀賞的美景,還扔到他麵前來了。


    他覺得自己也如那淩霄花一般。


    那些人對他的喜歡,也不過鏡花水月,空洞得很。


    所以他從不驕傲自滿,以這空中閣樓的喜愛而沾沾自喜。


    沒有人懂他靈魂的出口。


    他們喜歡的,是這副皮囊。


    “承徽,你迴來啦!快過來,這是你薑伯父、薑伯母和你姝兒妹妹。”


    聽到“薑”這個姓,謝承徽才抬眼看過去。


    隻一眼,薑姝兒就被謝承徽的美貌所震懾。


    她自認為自己也算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畢竟薑昕玥登上皇後寶座之後,大燕朝人人都知道,薑家盛產美人。


    可她的美貌放在謝承徽麵前,實在不夠看的,令她有種自慚形穢之感。


    來之前的自信和高姿態,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小醜。


    “薑伯父、薑伯母安好。”


    謝承徽微微行禮:“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全程,他都沒有看薑姝兒一眼。


    “哎?你這孩子……”


    薑家的確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但他想求的那位薑家女,此生已然是不可能。


    何必再去誤旁人一生?


    此後經年,他一個人守著這份不能說出口的感情,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雨水敲擊著房簷,但聲音減弱,一幅美人雨後新愁圖躍然於紙上。


    隻有寄情於書畫之中,才能緩解相思之苦。


    那畫上之人,並非薑昕玥,隻是美人而已。


    謝承徽的克製,簡直令人發指。


    他不想給皇後娘娘帶來任何麻煩。


    皇上對娘娘很好,她看起來很幸福,她成了這世上最尊貴的女子,擁有了尋常人不曾擁有的一切。


    太子和三公主都很懂事乖巧,龍鳳胎的性格更是與皇上如出一轍,早慧近妖。


    “謝大人,四皇子又來了。”


    臨近皇後娘娘的生辰日,四皇子想親手畫一幅畫送給娘娘,所以最近總是往畫閣中來得勤密。


    這麽多年過去,為了避免家中父母催婚,也為了杜絕大部分桃花,謝承徽已經蓄起了兩撇小胡子。


    放在一般人身上,隻會覺得是上了年紀的大叔,但在謝承徽身上,則是為他的清俊纖秀增添了幾分歲月的儒雅。


    而現在,他那本就不太多的胡須都快被薅禿了。


    “就說我不在。”


    謝承徽“謔”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從後門跑路。


    實在不是謝承徽不想教四皇子,實在是……


    “謝畫師!”


    完蛋!


    動作太慢,跑不掉了。


    “謝畫師,你要去哪兒?”


    少年雖是笑著的, 但笑意不達眼底,隱含威脅之意。


    所有人都以為,皇上的這幾位皇子中,隻有四皇子是個真正的傻白甜。


    謝承徽卻不這麽認為。


    他是因為自己的出身有爭議,又因為被記在了皇後娘娘名下,才不得已裝傻充愣。


    四皇子如同他一般,都不想給皇後娘娘添麻煩。


    “微臣想起家中還燉了雞湯,得趕緊迴去喝,不然要炸鍋了。”


    “不急不急……”


    美少年笑眯眯的,那笑容怎麽看都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


    “今日本皇子又新學了一個畫法,母後說這叫抽象派,謝畫師你幫我看看。”


    四皇子揮揮手,立刻就有侍從雙手 呈上一個大木盒。


    四皇子神神秘秘的打開盒子,一邊拿一邊道:“連母後都沒見過的成品,今日讓你撿便宜了,你快幫本皇子看看,畫得像不像母後?”


    白色的畫紙上,一個長得有些……有些……可愛?


    謝承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在他的有生之年,它沒見過畫風如此之詭異的畫像。


    粗看之下覺得不堪入目,但若是細細觀來,又覺得並非一無是處。


    圖上的皇後娘娘頂著一個碩大的腦袋,身子瘦小,五官都畫得很誇張,正摘了一朵花戴在頭上。


    說是皇後娘娘吧……也是。


    說不是吧……五官雖然誇張,又還是有點像。


    總之,是一種很新鮮的畫法。


    “本皇子不會畫景,謝畫師,不如你幫我添幾筆,我一定會在母後麵前多幫你說幾句好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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