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石頭縫隙裏透過來的光灑落在蘇嫣然的臉上,她的身體已經沒有了知覺。


    迷蒙中睜開眼,放大的是一張已經青灰的死人臉,連頭都被砸爛了一半。


    她的衣服胸口,還殘留著爛肉和黏糊糊的血液。


    她想尖叫,但卻出不了聲。


    麻木的下身有痛感襲來,她低頭,便看見自己的雙腿被大石壓得血肉模糊,膝蓋處已經粉碎斷裂。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這時她才從穿衣打扮中依稀看出來,身上那團被木板卡住的爛肉,正是赫連遲。


    “救……救命……”


    空幽穀中空無一人,她的唿救猶如繡花針落地,根本沒有傳出去半點。


    “轟隆轟隆……”


    是千萬馬蹄聲踏過頭頂的聲音!


    大燕軍……


    大燕軍要越過空幽穀,攻打金國了!


    蘇嫣然眼底流露出驚恐的神色,因為她和黑雲被催眠,給金國帶來了滅頂之災。


    她還想借金國為自己,為蘇家報仇,她還想和薑昕玥麵對麵,把她踩在腳下,讓她懺悔自己的罪過。


    結果……結果她不但沒能和薑昕玥一較高下,還僅僅隻是打了一個照麵,就連累金國被滅?


    她眼底的希望一點點熄滅,在死人堆裏尋找食物的禿鷲俯衝而下,遮蓋了頭頂僅有的一點光線。


    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大燕宣武十八年,金國滅、扶桑滅、高句麗滅……


    餘下小國的皇帝,紛紛上書天朝大燕,可降為藩王,歸順大燕。


    薑昕妍在這年的冬天,終於等迴了晏三郎。


    這次大將軍府和薑家都不敢再拖了,將婚期定在了來年開春,總共也不到兩個月了。


    原來當初拓跋瀛放的冷箭,射在了晏家的傳家寶,金絲軟蝟甲上,晏三郎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少,隻是為了迷惑三軍將士,讓他們誤以為金國人射殺了他們的軍師大人。


    將消息傳得滿天飛的同時,也讓自己陣營的將士們全都鼓足了勁兒,去找金國報仇。


    直到大燕開始收拾那些周邊小國,金國人從皇帝到百姓,都被罵了個遍。


    若不是他們先撩者賤,大燕怎麽可能發動戰爭,順手把他們這些裂縫中求生存的小國全都給收拾了?


    所以那些被滅了國,就落於各個地方的金國人,被所有人不喜、排擠、針對、驅逐……


    那些金國人拚了命的學習大燕的官話,藏起自己家鄉的口音,成了苟且偷生的那批人。


    “劈裏啪啦……”


    震天的鞭炮聲不絕於耳,從驃騎大將軍府到薑大學士的府上,入目全是大紅的燈籠與紅綢。


    周邊店鋪全部停止營業,關閉的大門上是形態各異的雙喜字。


    今天是大將軍府的三郎和薑大學士府的三姑娘大婚。


    送嫁的車馬從街頭排到街尾,到井然有序,一點也不見混亂,但凡是路過的地方,路邊樹上都係滿了紅綢帶,清風一吹,滿樹滿樹的紅色在綠色的樹葉裏飄蕩,喜慶之餘又更添了幾分美麗。


    街道兩旁全是來觀賞這場盛世婚禮的百姓,真正是萬人空巷,人頭攢動。


    好在皇上感念大將軍的功勞,又愛重薑家,所以命官府派了很多侍衛在維持治安與秩序,免得出現什麽踩踏事件,或者人群衝出,衝撞了迎親的隊伍。


    豔粉浮金的喜轎上坐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她偷偷撩開紅蓋頭,露出一張令萬物失色的臉來。


    被身邊陪嫁的丫鬟看到後,趕緊不讚同的扯了下去:“姑娘,這蓋頭得姑爺來掀。”


    薑昕妍紅著臉,她哪裏不知道蓋頭得三郎來揭開?


    她隻是……隻是……


    聽著外頭喧囂的聲音,感覺有些不太真切而已。


    當年夫人周氏還在的時候,她想著,能嫁給一個尋常人家做妾就好,不一定有錢,也不一定得寵,安安穩穩,了此殘生就好。


    後來阿姐入宮得寵,她又想,那就求個窮書生來娶她做正妻,將來考取功名,成為阿姐的助力,就算那書生想納妾,也得經過她的同意。


    再後來,隨著阿姐越來越得寵到了寵冠後宮的地步,她就不敢再想了,但心底還是希望,將來自己可以遇到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恩愛伴侶。


    如今,她好像是遇到了。


    這個人接受她的懦弱,理解她的不自信,透過她的皮囊,看到了她所有的缺點,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拒絕了更好的,選擇了她。


    雖然三郎總說,他隻是做到了一個正常的男子應該做到的,並不是值得拿出來炫耀的事。


    但這世上,薄情寡義之輩多,忠良厚道之人少之又少,正常男子可以做到的,大多數人都做不到。


    驃騎大將軍府原本就有家規,妻子四十仍無子才可納妾,大將軍包括晏家大郎,別說侍妾了,身邊除了自己的妻子,連個暖床的奴婢都沒有。


    她不知道三郎許下的此生隻她一人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亦或者……這份真心到底能維持多久?


    但起碼,她現在願意全心全意的相信三郎。


    春風送暖入京城,薑昕妍被人牽著從喜矯上下來,喜婆準備去背的時候,被一身喜服的新郎官拍到身後去:“我來。”


    “這……這不合規矩。”


    “在我這,她不用守規矩。”


    晏三郎痞痞一笑,蹲下身:“妍兒,上來。”


    他的妻子,此生幸福、快樂、健康足矣,無需守那麽多不需要守的規矩。


    薑昕妍嘴角漾開一個甜蜜的笑,緩緩趴在他的背上,感受著彼此的體溫,他們的耳根全都紅透。


    人群裏,薑昕玥挽著皇帝的手,他們作尋常百姓的打扮,一起搶著仆人從屋頂上灑下來的喜糖,開心得像兩個再普通不過的夫妻。


    但他們的容顏氣質皆是上乘,注定了他們普通不了。


    “啊!”


    皇帝的耳邊傳來女子的嬌唿聲,皇帝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飛快的抬起手臂,接住了從後方摔過來的少女。


    隻不過他沒伸手,是用手肘抵住了少女的脖子。


    “咳咳咳咳……少……少俠,你掐我……掐我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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