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新歲宴,比往年辦得低調許多,君臣之間吃了一頓團圓飯便各自散去。


    薑堰昆過一個年,在內閣的地位又升了升。


    景老爺子畢竟年事已高,擔了太傅一職就已經很勞累了,實在沒有精力再打理內閣事務。


    從半年前起,內閣公文就都是薑堰昆在處理的。


    當然,也不是一帆風順。


    景家好不容易洗刷冤屈,名正言順的迴到京城,家族中總有幾個野心大的。


    他們都想景老爺子把景家人當成培養的對象,今後可以接任內閣,在朝堂上唿風喚雨。


    “祖父,您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寧願提拔薑家人也不願提拔咱們自己人?”


    “他薑堰昆有天後娘娘為他鋪路,哪裏輪得到祖父您為他操心?”


    “內閣可是朝廷秘鑰,乃重中之重,父親您到底是怎麽想的?”


    “大哥,你不要這樣同父親說話,父親這樣做,總有他自己的道理,父親您快解釋一下啊!”


    “嗯……”


    老人家從鼻子裏唿出重重的一口氣,比起一年前剛剛到京城時的精神抖擻,明顯兩頰已經有了深深的倦意。


    眼角多出的幾重皺紋,也在向眾人展示著他的疲憊。


    “那你們說說看,我為什麽不推舉自家人,而是要讓薑堰昆上呢?”


    父親(祖父)這話什麽意思?


    難道是說景家人都不如薑堰昆嗎?


    可是有老爺子在前麵掌舵,景家不可能出什麽紕漏啊!


    景家老大沉凝了片刻,認真想了想:“父親是覺得,薑堰昆是太子的外祖,怕將來太子對景家有意見嗎?”


    可老爺子是他的外曾祖父又是他的老師,景家才應該和太子是最親的人啊!


    “或許……難道這是天後娘娘的意思?她野心也太大了,要做天後娘娘與皇上平起平坐也就罷了,她不會還想著將來要操控太子,做太子的主吧?”


    “呯!”


    一把銅酒壺摔在地上,眾人嚇了一跳,老爺子麵色鐵青:“到底是誰想把持朝政,操控太子?到底是誰野心大?你們把我當成了老眼昏花的糟老頭子是不是?”


    這個家,向來是老爺子做主,什麽都是他說了算的,他突然大發雷霆,把在場的幾人都嚇得往後一縮。


    “父……父親,您這是……這是做什麽?”


    景老爺子冷哼一聲:“我是年紀大了,但我的腦子還很清醒,我看不清醒的是你們。”


    “天後娘娘之所以能是天後娘娘,你們以為她靠的就是皇上的寵愛嗎?你們以為皇帝是被美色衝昏了頭腦嗎?你們也太小看皇帝,太高看你們自己了。”


    “天後娘娘雖然身居後宮,卻有治國之才,她能和皇上並駕齊驅,是因為她的才能不在皇帝之下,你們以為皇上色令智昏,什麽人都能從他手中分走權力嗎?”


    “她若有稱女帝的決心,皇帝百年之後,你們誰都不是她的對手,正因為皇上知道她並沒有改朝換代的野心,不論她做什麽都是為了大燕,為了太子,才會放權給她。皇上精力不濟之時,天後事事可以代勞,你們能替皇上做什麽?”


    “除了一天到晚盯著內閣首輔的位置,你們還會做什麽?”


    “你們的野心是什麽?權傾朝野?人人懼怕?把持朝政,成為第二個宋首輔?”


    上一任的內閣首輔是什麽下場,整個大燕朝的人都是知道的。


    沒有哪一個皇帝願意被臣子威脅,將來的太子也一樣。


    讓薑堰昆當首輔,不僅是因為他是太子的外祖父,更因為他是個識時務,並且分得清輕重,又會裝瘋賣傻的人。


    太子和首輔之間,還有天後娘娘這根定海神針在,將來肯定是君臣和睦的。


    與家和萬事興是一個道理,君臣一心,國之萬興也。


    景家人一個個都被罵得 抬不起頭來。


    老爺子還是那個眼明心亮的老爺子,一點都沒有因為年紀增長而變成老糊塗。


    景老爺子歎了一口氣:“更何況,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這句話一出,景家人對景老爺子的選擇就更理解了。


    要趁著皇帝對景家有愧疚之心,最大限度的對皇帝的決定表示服從,這樣將來太子繼位,皇帝才能念著景家的好,叮囑太子照拂景家。


    而太子也會感念景老爺子對自己教誨,對景氏一族照顧有加。


    景老爺子現在所做的一切,看似是在為薑堰昆鋪路,實則也是在為景家留條後路。


    薑堰昆第二天再去內閣的時候,明顯的發現之前隱隱不服氣的那幾位,對他的態度恭敬了不少。


    至於原因,他不是很想去深究。


    有時候糊塗一些,對自己反而是好事。


    隻要這些人以後為自己所用,他們從前聽誰的號令,並不重要。


    不為自己所用也沒關係,馬上又是三年一屆的科舉了,翰林院會迎來一大批想要報效朝廷的新鮮血液,那些新人會比這些舊人用得更順手。


    “唿——唿——”


    幾十個身穿白衣,頭戴白帽的矯健身影翻越雪山,腳上的雪橇滑得飛快。


    風雪將他們的眼睛迷住,用脖子上的兔毛圍脖擦幹淨,繼續急速往下滑。


    “施將軍,翻過這座山頭,就到扶桑邊鎮月間村的山腳下了。”


    “留八人守在山腳接應,我和左副將進城去查探一番。”


    不是隻有高句麗和扶桑人會在大燕留下細作,大燕出使時,也會在他們的地盤留下自己人。


    施若君剛從宮中出來的時候,還很擔心被人認出她的女子身份。


    結果經曆了長時間風吹雨淋,狂風暴雪的肆虐,她臉上的皮膚已經黑紅粗糙,完全沒了女子的細膩和白皙。


    聽了晏三郎的建議,她還在衣服裏穿了一層軟甲,就算有將士興起時拍她的胸口,也隻能拍到堅硬一片。


    晏三郎說的,她現在已經與男子無異了。


    施若君高興又不高興。


    她想當的是女將軍,不是當個男人。


    但至少能安慰自己,不怕身份曝光了。


    經曆幾個月的同生共死,這些黑甲侍衛已經和她建立了深厚的情誼。


    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了,她要殺了扶桑王,才能讓世人知道,她是女子。


    女子也能做將軍,上陣殺敵,取敵人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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