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地說完自己的故事,嘯擎宇再次閉上眼睛,卻不知道在想什麽。程景平和河碧也陷入了沉默,這場延續百年的恩怨孰是孰非他們無法判定,或者說,他們心底裏更傾向於嘯擎宇。隻是自己二人畢竟是人族,思緒萬千之下也不知能說什麽,便也閉上了眼睛,一個休息,一個繼續療傷。


    不知過了多久,程景平隻覺得眼前有些亮的刺眼。睜開眼睛一看,卻見到一片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再一看,對麵的嘯擎宇已經不見身影,想來應該是進了狐仙村了。程景平轉頭看向河碧,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河碧竟靠著自己的肩膀睡著了,嘴角還留著哈喇子。


    程景平望著河碧安靜的臉龐,微微一笑,也不叫醒她,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龐。


    隻是此時嘯擎宇的聲音卻不合時宜地傳了過來來:“醒了就進來看看吧。”


    河碧腦袋一垂,驚醒過來,揉揉睡眼,打個哈欠,突然看到程景平正看著她發呆:“呆鵝,看什麽呢?我流口水了?”說完趕緊擦了擦嘴巴。


    程景平趕忙迴過神來,臉上有些發燙地說道:“沒沒沒,走吧,一起進狐仙村看看。”說完腦袋一轉,趕緊起身不再看她。


    河碧也起身,二人一同跨步邁過了狐仙村的大門。


    隻見門內陽光明媚,柔和的陽光穿過密集的綠葉,在草地上投下一個個金色的斑點。嫩綠色的草地上兩隻鬆鼠正在嬉戲,見有人來了,趕緊一路快跑著躲進了一片小林子裏,三兩下躥上一棵大樹,躲在樹幹後麵偷偷打量來人。遠處的林地上兩隻不知名的小獸聽到響動,轉過頭來看了眼程景平二人,似乎是確定沒什麽危險,又自顧自地低頭刨土去了。林間一隻五彩的小鳥拖著長長的尾羽飛過,找到另一棵樹上的夥伴,開始一起歡快地鳴唱起來。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樹上結著一些不知名的野果。不遠處一條瀑布從崖壁上掛下,水滴在空中形成一道彩虹,又在崖下匯聚成一灘清泉,再滿溢而出,形成一條小溪流向低處,消失在森林中。


    一切都很自然祥和,除了地麵上那些觸目驚心的戰鬥痕跡。


    三百年的歲月磨平了大部分的痕跡,卻還是留下了不少無法愈合的傷。坑坑窪窪的地麵上隨處可見巨大的坑洞,大部分坑洞中都已經被之物所遮蓋得滿滿當當,看不出戰鬥的痕跡。但仍然有幾個坑洞內一片漆黑,土地表麵泛著金屬的光澤,坑中寸草不生。裏麵殘存的幾具大妖骸骨即便是經過了三百年時間的洗禮也仍未腐化,空洞的眼睛望著天空,大張著嘴巴似乎在向老天爺質問三個字:為什麽!


    大大小小的石塊胡亂地插在土裏,殘缺不全。看形狀應該是當時的石屋碎片,一些石頭上還殘留著血跡。這些曆經三百年歲月而不幹涸的血液仍然散發著濃鬱煞氣,以至於周圍寸草不生。


    程景平呆呆地看著這個妖族的村落,原本以為醜陋、黑暗的妖族村落。


    他能想象這個狐仙村在覆滅之前的美麗景象必是猶如真正的仙境一般。如今景色雖然依舊美麗,卻蒙上了一層淒涼的色彩。


    程景平抬頭看向空中,想看看陽光是哪來的。隻見在他們頭頂數十丈高的地方,赫然是一個洞口,藍天清晰可見。原來這座山天然中空,狐仙村便建在這個中空的山腹中,自成一體,與世無爭。洞口隱隱有一層薄薄的透明禁製,他猜這應該是一個幻陣,讓外麵看不到狐仙村。隻是如今幻陣還在,當初的敵人又是如何進入的?


    此時,嘯擎宇似乎發現了什麽,招唿程景平與河碧過去。隻見在一片小樹林中間,有一座三層小塔。這塔從外表看去平平無奇,但奇怪的是它是這狐仙村唯一還完好無損的建築。


    小塔沒有門,也不知道如何進入。嘯擎宇撫摸著小塔石質的表麵,掌間妖力凝聚,準備探查一下。空中突然傳來一個慵懶妖嬈的聲音:“沒想到過了這麽久了,還有妖能找到這裏啊,真是稀客。”


    三人頓時大驚,迅速背靠背圍成一圈,警惕地望向四周,尋找聲音的來源。


    女子的聲音再次傳來:“別找了,我就在塔裏。”


    眾人趕忙遠離小塔,嚴陣以待。隻見一隻通體雪白,隻有額頭有一個紅色火焰符文的巨大狐狸從小塔的牆中漫步踱出。片刻後,終於現出了全身,隻見它身後九條修長的純白色尾巴在空中搖曳——竟是隻傳說中的九尾天狐!


    饒是程景平定力非凡,此刻也在心裏大罵老天爺。九尾天狐不僅是狐中王者,放眼世間所有妖族,也是能排得上號的大妖,傳說自從上古封神大戰之後,世間再無第二隻九尾天狐出現。怎麽就這麽輕易地被自己等人碰上了?!


    手中石靈明握得更緊了些,打不過也要打!


    河碧看到九尾天狐後先是一驚,繼而幹脆放鬆下來,反正麵對這種傳說中的大妖,打不打意義不大,她反倒有閑情去觀察起九尾天狐。


    嘯擎宇則是皺著眉頭死死盯著九尾天狐,手中雙刀穩健如常。


    九尾天狐帶著邪魅的笑容緩緩踱步朝他們走來,將他們的反應一一看在眼中。


    此刻嘯擎宇突然說道:“你不是本體。”


    九尾天狐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呦,這位狼族的小朋友倒是眼尖得很呀,奴家確實不是本體,隻是本體留下的一道守護石塔的神識而已。”


    九尾天狐走到眾人身前一丈遠,緩緩趴下,打了個哈欠,神態慵懶地對嘯擎宇問道:“你們幾個小娃娃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見九尾天狐沒有馬上殺他們的意思,嘯擎宇將雙刀收起,一臉無所謂地說道:“也沒什麽,就是我殺了幾個人,然後就被這兩人追殺,誤打誤撞轟開了山壁上的一條通道。”


    “原來如此,那是我為這裏的妖族準備的逃生通道。可惜那次襲擊來得太突然了,這裏的妖好像都沒能逃出去。”九尾天狐聳拉著腦袋說道。


    嘯擎宇問道:“前輩可否告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不過是狐仙村強大了,便引起了人族的注意,附近幾個人類宗派聯合起來襲擊了我們。來人很多,實力也還不錯,從突破山頂的幻陣到殺光這裏的妖族隻用了不到半日時間。可惜他們太貪,不僅搶了我們所有的法寶和戰死的妖族肉身,還想要這座小塔,結果觸動了禁製,把我喚醒了,我便把他們滅了個幹淨。”九尾天狐懶散地說道。


    嘯擎宇咬牙切齒道:“三百年前是這樣,三百年後也還是如此!”


    程景平與河碧卻是插不上嘴,眼觀手手觀心,低頭不語。


    九尾狐轉過頭笑著對程景平和河碧說道:“人族是種很複雜的種族,很有趣。你們大概是找不到出路吧?”二人默默點頭:“還請前輩指點一條出路。”


    九尾天狐卻又不理會他們,轉頭問嘯擎宇:“你的資質很不錯,好像還修煉了我傳下來的修煉法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也建了個妖族村落,而且正受到人族威脅?”


    嘯擎宇恨恨地點頭。


    九尾天狐嬌媚一笑:“在這裏幾百年了,也沒個人說說話,悶得慌。既然你們有緣來了,便賠我看場好戲吧,一隻狐看卻也有些無聊。看完我便打開山頂的幻陣放你們出去,這座石塔也送給你們了,裏麵有狐仙村所有的修行功法和重要的靈寶。你們看怎麽樣?這交易很劃算吧?”


    說完也不等三人迴答,前爪一揮,一片光幕浮現在眾人眼前,光幕中是一個小鎮……


    無憂鎮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鎮。鎮上居民雖不能大富大貴,但總還算是衣食無憂,倒也配得上“無憂”二字。


    隻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鎮上突然出現了一種怪病。生病之人先是有些許皮膚瘙癢,三日後便會有咳嗽的症狀,而且全身皮膚瘙癢難耐。七日之後,病人已不能進食,全身皮膚潰爛流膿,咳嗽中帶著黑血。再兩日後便會全身暴血而亡,死狀淒慘。


    原先隻是極少數人得這個病,雖說恐怖,卻也沒引起注意。隻是漸漸的,人們發現這病會傳染,感染的人越來越多,終於引起了鎮長的注意,召集全鎮的大夫來商議對策。


    徐青便是這些大夫中的一員。生於醫藥世家的他從小便苦學醫術,長大後不僅繼承了父輩的醫館,更是將醫館發揚光大,成了鎮上有名的神醫。


    隻是此次的怪病屬實難治,徐青查遍了醫書也找不到病因,更別提醫治之法了。他尚且如此,鎮上其它的大夫自然也一籌莫展。因此會上格外安靜,半晌無人發言,鎮長也是急的捶胸頓足,大罵他們無用。


    此時,一個叫謝碧誌的不出名大夫突然站起身來:“大人,小人曾在一本散記中看到過這種病,叫做黑血瘴。”


    鎮長急忙推開其他大夫,走到他身前:“可有方子能治?”


    謝碧誌言語吞吐道:“治倒是能治,藥方也簡單,隻是其中一位最重要的藥引……”


    鎮長見他支支吾吾的,心中大急:“你到是說呀,藥引怎麽了?”


    “藥引是七竅玲瓏心!”謝碧誌說完便跪下了,身體微微顫抖,似乎很是害怕。


    “七竅玲瓏心?那不是人的心嗎?!別說那是傳說中的事物,便是真的有,那可是人心!謝碧誌你身為一個大夫,竟要用人心煉藥!”在場的大夫聽聞後無不大怒,這簡直是醫德敗壞!


    鎮長也是罵了他一頓,讓他莫要相信這些妖書上害人的藥方,一甩袖子走開了。這場商議便就此散了。


    隻是幾日後,鎮上都開始流傳用七竅玲瓏心能治好這怪病。沒人知道是從誰那裏傳出的,鎮長派人抓了幾個散播謠言的人後也無濟於事,便不再理會。


    徐青對此也是不屑一顧,怎麽會有如此荒唐的藥方。直至一日,他在為這個怪病再次翻找醫書時,發現了他爹的一本筆記,上麵竟也記載了這個藥方。


    徐青大驚,趕忙跑迴家中,找到早已退休在家的老父親。老人這兩天受了些風寒,有些咳嗽,正在喝藥。聽了徐青的來意後,歎了口氣說道:“唉,兒啊,確有這個藥方。隻是我不想告訴你,此事你就當不知道吧。”


    徐青大驚:“爹,難道世上真有這七竅玲瓏心?”


    徐父不願迴答。


    “爹,那您知道這七竅玲瓏心在哪能找到嗎?事關全鎮百姓,或許我能去勸勸那人,犧牲一個人若能救了全鎮百姓……”


    徐父聞言大怒道:“住口,此事休要再提!”


    徐青不肯放棄:“爹,您肯定知道對不對?您放心,我隻是去勸勸,若是那人不願,那便罷了。”


    徐父悲憤哭道:“勸?你勸誰去?你的心就是七竅玲瓏心!”


    徐青呆住。


    原來,如此……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間,迴了醫館。


    此後的幾天,徐青都顯得有些魂不守舍。每當他行走在路上,總是覺得這路上的行人都在看他。


    那眼神,就像是餓狼看到了肉。他怕極了,於是再不敢出門……


    九尾天狐轉過頭來笑著問道:“你們猜,這個徐青最後會怎麽選擇?他是會獻出自己的心髒來,還是會逃跑?或者他會失心瘋去殺了所有看他之人?”


    程景平不知道,若是自己,又會怎麽選擇?


    沒等三人迴答,九尾天狐又轉過頭去繼續看光幕。


    多日之後後,極度消瘦,走路都不穩的徐青來到徐父房間,顫顫巍巍地拿出一把刀,微笑地說:“爹,我想明白了。我願意。”他將刀遞給父親:“爹,你來挖出我的心吧,希望這個怪病再不會害人。”說完閉上雙眼,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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