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醫生給外婆用上藥後,外婆慢慢的清醒了過來。蘇稷告訴我,他跟學校請了長假,這段時間他跟我一起照顧外婆。


    蘇稷幾乎承包了整個夜班,老媽晚上迴去睡覺,第二天早上做好飯送過來,蘇稷迴去休息,順便他會把菜買好。到中午,我做好飯送到醫院,接替老媽迴去。老媽迴去後,做好晚飯,蘇稷又會買點新鮮水果之類,來醫院送飯。


    晚上我陪蘇稷和外婆到十點多,被蘇稷再攆迴去休息。幾天後,外婆的精神也越來越好,偶爾還跟我們一起聊聊天。


    在陪護的第二天,蘇稷帶來的一台筆記本電腦,還有一堆資料。他在陪護之餘,也處理工作,偶爾我也會幫忙。


    第四天,病房裏住進了一個摔傷的老頭,有六七十歲,高大剛毅,看著像是退休幹部。自從退休幹部住進病房,來來去去的人就多了。


    各種各樣的人,有提著水果的,有提著營養品的,也有提著花籃的,進進出出寒暄不停。


    陪床的是個中年女人,從談話中我們知道,中年女人是退休幹部的兒媳婦。


    白天一個老太太偶爾來陪陪老頭,晚上則一直是中年婦女陪床。


    可能是同為老年人,晚上吃過飯,輸完液,眾人散後,退休幹部跟外婆搭話:


    “老嫂子,這兩個是你孫子孫女?我看伺候你的可真盡心。”


    外婆滿臉笑容,連深深的皺紋也帶了幾分和藹和慈祥。


    “這是我外孫女和外孫女婿,他們都是好孩子。”


    蘇稷笑心情愉悅,笑的像棵盛開的牡丹,我嗔怪道:


    “外婆?還不是呢?”


    “喲,老嫂子,你看,你這外孫女還不好意思呢?”


    說完哈哈笑了起來。


    “我看小夥子晚上還不忘工作,小夥子在哪裏高就呀?”


    蘇稷被稱為女婿,心情愉悅,話語也多了幾分溫潤。


    “我在a校任教。”


    “年輕有為呀,那可是好大學呀!老嫂子,你這外孫女婿不得了呀,國家棟梁呀!”


    “我呀,就是一個農村老太太,不懂這些。隻希望他對我就女女好就行。”


    “老嫂子說的對,就是這個理。”


    “大兄弟,你也好福氣,自己有本事,還有這麽好的一個兒媳婦照顧你。”


    “哈哈哈哈,老嫂子,可不是我自己有本事,我都退休了,有本事的是我那兒子,至於我這個兒媳兒嗎,還行。”


    前麵半句說的是趾高氣揚,提到兒媳就是勉勉強強了。


    聽退休幹部說的奇怪,我打量坐在床頭削蘋果的蘋果的中年婦女。與退休幹部衣著考究不同,中年女人著裝就差多了,


    雖說穿的是毛料妮子上衣,款式卻早已過時。衣服上還有折痕,可見平常並不長穿,可能是壓箱底的衣服。


    一頭烏黑的頭發用一根橡皮筋,隨意的紮在後麵。皮膚暗黃,滿臉倦色,眼窩黑青,一絲憂慮在眉眼間無處消散。


    雖然時常對人笑,可眼中毫無笑意。神情憂慮,時常發呆。這不,我們聊著天,中年婦女又削著蘋果發起呆來。


    “大兄弟,人家能這樣伺候你,已經很不錯了,現在這個社會跟我們以前很不一樣了。我那兒媳婦要是有你家的一半好,我也知足了。”


    外婆情緒低落,聲音低沉。


    都說人有兩個布袋,一前一後,前麵裝的是你得不到的東西,後麵那個裝的是你擁有的東西。人總盯著前麵那個布袋,忘了後麵那個布袋,總是盯著自己沒有的,忘記自己擁有的。


    相對他人而言,人又總是能看到別人擁有的,看不到別人沒有的。所以人總是活著痛苦之中,時時刻刻想得到自己沒有的,嫉妒別人擁有的。


    退休幹部冷冷的看了一眼,呆呆的削蘋果的中年婦女,毫不避諱的說道:


    “唉,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我那兒子,哪兒都好,就是這點不聽話,非得娶她。我的孫子孫女,差點因為她,落個農村戶口,無法落戶城市,不能來城裏讀書。”


    “大兄弟,你的孫子孫女多大了?可愛吧?”


    外婆笑眯眯的轉移話題。這個話題明顯引起退休幹部的興趣,隻見他滿臉笑意,連臉色都多了幾分喜悅,眉飛色舞,語調裏都含著幾分寵溺。


    “孫子今年十四了,孫女今年十歲。兩個人非常可愛。我的大孫子特別優秀,上次考試還考了全區第一,比他老子都優秀。孫女就更厲害了,長的漂亮不說,還特別乖巧懂事,學習也非常棒,上次航模比賽,全市第一名。”


    退休幹部說起自己的孫子孫女,誌得意滿,喜氣洋洋,好像那是全天下最優秀的人兒。外婆也滿臉笑容,不急不慢說道:


    “看看看看,大兄弟,還是你有福氣,有這麽優秀的孫子孫女。你兒媳婦兒也厲害,能生出這麽優秀的兒女。著說明你兒子和兒媳都非常優秀。”


    退休幹部品味著外婆說的話,抬眼看向削蘋果的中年婦女。中年婦女感受到看向她的目光,抬起頭,一張臉揚了起來。


    剛好,我把她的麵貌看的清清楚楚。她一直低著頭,頭發蓬亂,所以雖大致知道她的長相,可並未細看。這一抬頭,燈光完全照在她的臉色,這才看清楚這張臉。


    她的臉我有幾分熟悉,我上一世見過這張臉。隻是長相相同,氣質卻完全不同。上一世我見過的那張臉生氣勃勃,陽光明媚,生動靈活,又飛揚跋扈,堅毅果敢。


    跟著張沉寂無聊,毫無波瀾,死氣沉沉的臉毫無共同之處。


    上一世這張臉的主人叫秦玉蓮,外號“黑寡婦”。我在國外的一場酒會上認識的,在2000年從國內,來到米國。憑借著驚人的美貌和頭腦,三十六七的人了,嫁了兩次,還都是上億的富豪。一個富豪意外身亡,留下豐厚的遺產。第二個倒不是意外,而是病死的。


    兩次結婚,讓她身價倍增,有了花不完的錢。兩任丈夫去世,她也順利就接管了兩任丈夫的生意,其中一任丈夫是個軍火二道販子,所以在中東,她的生意做的也是風生水起。


    另一任丈夫就更有意思了,做的是安保公司,大家不要誤會,這個安保公司跟咱們國內的可不大一樣,他們招募雇傭兵,為世界任何國家和任何組織服務,當然隻要你能付得起錢。


    一個女人,一個移民的女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度,能夠迅速的掌控兩股勢力,還是暴力味道十足的勢力,她所受的磨難自不必說。她本人的素質和手段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這麽一個厲害的人物,在逼仄的角落裏,委屈的生存。被鄙視,被欺壓的生活。這時候還的伺候一個腿斷了的糟老頭子。晚上糟老頭子起夜,她不好意思跟到男廁所,還千恩萬謝的求蘇稷幫忙攙扶,糟老頭子上廁所。


    不可能,她不可能是秦玉蓮那個飛揚跋扈的女人。想到此,我抬頭,露出個真誠的笑容,言語中無限的尊重。


    “大姐,我看著你麵善,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中年婦女驚訝的轉頭看向我,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我,搖搖頭。


    “姑娘,除了在這兒,我們沒有見過麵?”


    “是嗎?但是我看著您特別麵善,是不是我們見過,您不記得了?”


    中年婦女又端詳了我一會,非常肯定的搖搖頭“姑娘,我確定,我們沒有見過。如果我們見過,我肯定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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