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不會結尾


    第四十八章 左右無差


    “你打算一輩子把我關在這?”溫恪不知道砸了多少東西,滿地狼藉。


    溫季明站在門廳的位置,半步不讓,“我還是那句話,你要出門,可以,不是去見他,是去看醫生。”


    “我tm沒病!”溫恪怒吼。


    溫季明充耳不聞。


    溫恪隻覺得怒意洶湧而上,溫季明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他分外暴躁。已經快半個月了,他聯係不到陳劭。他打的所有電話都是忙音,打給張阿姨,除了哭罵得不到半句迴應,他讓謝弛給陳劭打電話、發信息,去醫院、去甘霖街看,連陳劭的影子都沒有。


    溫恪攥緊拳頭,抬起手,惡狠狠地瞪著溫季明,幾乎要失去理智。


    溫季明發愣地看著溫恪的拳頭,嘴唇有些發抖,“崽崽,你真的還是我的崽崽嗎?”


    溫恪僵了半晌,放下手,冷冷道,“你現在就可以送我去看醫生,精神科醫生。最好把我關在裏麵,一輩子別出來。”溫季明一直在逼他,寸步不讓。別說是因為分手,就是陳劭的傷他都不知道怎麽樣,他想象得到,溫季明也一定讓陳劭去看心理醫生,憑什麽,他們這是傷天害理了,還是殺人放火了。


    溫季明覺得眼前的溫恪不可理喻、幼稚瘋狂,這些天,他什麽也不幹,就和溫恪這樣耗著,像兩隻困獸,他疲乏地幾乎沒有一絲力氣。


    汪小雨摁了門鈴沒反應,試著輸入密碼,密碼沒換,門打開了。


    汪小雨看著散落一地的碎片和被推倒的家具,震驚地看著站在門口的溫季明。醫院的事情之後,她一直想和溫季明溝通一下洪卓立的案子,但溫季明電話打不通,人也不在公司,這才找到家裏來。


    “你們,這是?”汪小雨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溫季明長長的歎了口氣,氣唿出去的時候,整個人的肩也塌了下來,朝沙發走去,“進來吧。”


    溫恪想這一秒就奪門而出,卻被溫季明先一步攥住了手腕,“就算你剛才拳頭真的落下來,我也不會讓你去找他的。”


    汪小雨詫異地看著溫恪,她不相信溫恪是這樣的人。


    溫恪側身看著溫季明,眼神絕望,“溫季明,你全當可憐可憐我,嗯?讓我出去。”


    汪小雨明白過來,拉住溫季明攥著溫恪的手,“因為陳劭?”


    溫季明驚訝地迴身看著汪小雨。


    在醫院的那個晚上,汪小雨應付完洪母和警察,本來想去病房看看,就聽見了兩個少年在靜謐的深夜裏互訴衷腸。夜那樣靜,她聽見那個叫陳劭的男孩子溫柔地說,你還在,老天就不算對我太壞。汪小雨笑自己,三十多歲還會因為年少時候的表白而心悸,知趣地離開。


    汪小雨沒想到溫季明會因為這件事和溫恪爆發這麽大衝突,幾乎和溫季明異口同聲地問對方,“你知道了?”


    溫恪就像墜入了冰窟,退開半步,有氣無力地拖著身子打算上樓去。


    “你還好嗎?”汪小雨拉住了溫恪。


    溫恪稍稍使力掙脫,不想說話。


    “陳劭出院了。”汪小雨剛開口,溫恪就轉了過來,迫切地看著汪小雨。


    “但他是自行出院的,入院的第二天晚上。”汪小雨擔憂地望著溫恪。


    “他去哪兒了!”溫恪眼眶一酸。


    汪小雨搖搖頭,“我去了學校,老師以為他還在住院。”


    溫恪想象得出陳劭削薄的肩胛骨,修長的脖子低著頭,孤獨的背影,隻是這樣想著,溫恪就覺得刺地他渾身疼。


    溫恪咬牙切齒地對溫季明說,“你滿意了嗎?你滿意了嗎!”


    溫季明看向汪小雨,“還沒找到人嗎?”


    汪小雨還是搖頭,“那個洪卓立沒進少管所,但卻重傷進了醫院。家屬沒報警,一口咬定是自己受的傷。”


    溫季明立刻拉響警報,“那個叫陳劭幹的?”


    溫恪控製不住一把推開溫季明,“你憑什麽這麽說他!”


    汪小雨拉住溫恪,防止他做出過激行為,“溫恪你冷靜一點。”又對著溫季明說,“那孩子都傷成那樣了,怎麽報仇?”


    溫恪難受地顫聲說,“你認識他嗎?你憑什麽這麽說他?”


    溫季明理虧,卻固執地說,“我查了,他呆的孤兒院是周啟棠名下的,周啟棠一個好男童的變態,陳劭在他手底下長大,還差點被性侵,能長成什麽樣子?我勸他看醫生,是為了他好。他自己都承認自己心理不健康!”


    溫恪心生恐懼,鼻頭一酸,濕了眼眶,“你說什麽?”溫恪跌坐在台階上,“你怎麽能這麽逼他?我恨你,溫季明,我恨你!”


    汪小雨看著溫季明覺得離譜,“你不要拿一個人的問題推到一類人身上。周啟棠不代表所有人。我不認識那個叫陳劭的孩子,但憑他寧可自己受傷也要救溫恪,你就不應該這麽說他。”


    溫季明看著汪小雨,突然間有些猶豫。


    溫恪拉著扶梯,失魂落魄,“我喜歡他,到底有什麽錯?我喜歡他,和你喜歡她有什麽區別?”溫恪指著汪小雨質問溫季明。


    溫季明剛剛升起的那一絲自我懷疑立刻消失,衝過來就給了溫恪一耳光,打得自己掌心發麻,心裏作痛,“你真是魔怔了!他從小心理扭曲,誤導了你,你怎麽還越陷越深,醒不過來了呢!”從小到大,溫恪打針,溫季明都心疼,這一巴掌打地溫季明自己五髒六腑震地粉碎。


    溫恪一點不覺得疼,“爸,你覺得你兒子特好特高貴是不是?”溫恪這聲爸來得突兀,言語諷刺地讓溫季明慌了神。


    “可是怎麽辦,是我喜歡的他,我纏著他,圍著他,跟隻狗一樣繞著他,我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他看,讓他知道,我心裏根本容不下別人,隻有他。哪裏用得著他來誤導我,我就這點出息,他衝我笑一笑,我連命都給他。”溫恪越把自己說的卑微,越是往溫季明身上捅刀子。


    “可就是這樣的人,為了我,受傷還不夠,還要被你這樣侮辱。爸,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麽要這樣逼我,如果你是因為厭惡,我可以搬出去,不礙你的眼。你要是因為覺得丟人,你可以跟我斷絕關係。但你不能這樣傷害他,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不知道他好不好,但如果他和許多年前一樣從樓上跳下去了,你也會擁有一具我的屍體。”溫恪說的決絕。


    汪小雨怕溫季明衝動,擋在溫恪身前。


    溫季明震顫不已,啞聲對溫恪說,“對不起,我不該打你。但你別這樣跟我說話,我受不了。”說完,趔趄著往後退了兩步。


    汪小雨陌生地看著溫季明,站在父子倆中間,“能聽我說兩句話嗎?”


    “溫季明,我們還沒領離婚證,法律意義上我們還是夫妻。”說著,側身看著溫恪,“你還沒成年,法律意義上也是我的兒子。我說這個話,不是因為我不是親生母親才這樣說的,而是我想著如果我那個不幸流產的孩子活下來,一天天長大,然後有一天,他跟我說他控製不了自己的感情,喜歡上了一個同性,我會怎麽辦。溫恪說的對,他的喜歡和你的有什麽不同嗎?左手寫的字和右手寫的字有區別嗎?”


    溫恪愣了愣,望著汪小雨。


    溫季明身體猛然顫抖了一下,對汪小雨的話,不置可否。


    溫季明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溫恪沉聲道,“如果你真這麽喜歡他,為了他好,你也應該跟他斷了。他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再貼上一個同性戀的標簽,學校、工作,就哪怕是出去租房子,都有的是人歧視他。”


    溫恪雙眼迷離,看著虛空,“那我應該和他站在一起飽受世人眼光,而不是棄他而去,躲在這裏。”


    溫季明目光又驚又恐,同時心如刀絞。


    溫恪看著溫季明,雙眼有些模糊,卻不允許自己哭,“你總是給我你能給的,那些你輕而易舉可以給的,你有錢,所以你會給我錢,你時間少,所以分給我的時間就更少,至於信任和支持,你從來沒打算給我。每一句為我好,究竟是為我好,還是想讓我聽話?”溫恪寒心地攥著扶梯,撐著身子站起來,“你說我喜歡他,就應該放過他,那你說你愛我,為什麽不能成全我?”


    溫恪眼神裏的悲愴讓溫季明不知所措,他搖了搖頭,卻說不出話來,妥協似的靠著牆,“我放你出去,你以為你們就能在一起了嗎?你知道你將要麵臨什麽嗎?”


    溫恪流光溢彩的眼睛已經被蒙上了水霧,他哪裏還聽得見後麵的話,剛聽到“放你出去”四個字,他就想也不想衝出了家門。


    汪小雨深深地皺起眉,看著溫恪越來越遠的背影,又看看頹然的溫季明,“喜歡同性本就是一條很艱難的路。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理解,也不會支持。可是如果連父母都不能站在他們旁邊保護他們的話,他們該有多可憐呢?做父母的,難道不就是要保護孩子嗎?你怎麽舍得和世界一起為難他?”


    汪小雨歎了口氣,臨走前說,“世界下雨,你不做傘,還要先一步責難,他喜歡陳劭,你接受不了,不是他的問題,是你的問題。”


    溫季明留在客廳,看著開著的門很久很久,仿佛丟了魂兒一樣,難道真的,是我錯了嗎?


    溫恪奪門而出,拿著手機一遍一遍撥打那個打不通的電話。天陰沉地可怕,鈴聲斷掉又響起,溫恪頭暈腦脹,內心焦慮。


    衝到甘霖街小屋的時候,溫恪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可無論多使勁地拍門,他都得不到一點迴應,世界好像降臨了什麽濃地撥不開的灰霧,令人窒息,讓人絕望。


    溫恪轉身看到了那個橘子盆栽,曾經油綠的葉子已經幹枯卷了邊,盆栽邊好像一落了一張名片,溫恪走過去撿起來,“頤和醫院 精神科專家 王奎星”,溫恪渾身戰栗,攥緊名片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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