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不會結尾


    第十章 天之驕子


    數學課的下課鈴已經響了,王誌雄還沒打算走,“來來來,都坐好。說兩個好消息。”老王側倚著講桌,麵帶喜色。


    大家嘻嘻哈哈坐好,“高年級考試我們放假嗎?”“取消大小周,恢複雙休嗎?”……


    老王鄙夷地哼了一聲,“就知道放假。第一個好消息。”老王呷了口茶,“下周三開始也就是月底三天,開校園運動會。”


    大家嘁了一聲。一班的體育向來不怎麽樣,也就一兩個個人項目能拿個名次,熱門的接力、籃球賽連人都湊不夠。


    老王對這個反應很不滿意,拿茶杯磕了磕桌子,“這次運動會要高度重視,人家市電視台要來錄像,那個,以前的體育委員掉到二班去了。”老王本來是想找班長徐林浩先頂上的,看了一眼他瘦弱的小身板,又移開了視線,“那個,謝弛,你每天跑來跑去活蹦亂跳的,你當體育委員,把這個運動會報名的事情安排好。”


    謝弛應了聲“好!”


    老王收迴視線,瞥見了第二排坐地歪七倒八的溫恪,“你給我坐好!你這樣老了以後,非腰椎間盤突出不行!”


    溫恪不明白怎麽就點到自己了,不情不願地坐直了身體。


    老王不依不饒,“你今年也給我報個項目,每次都不參加,體育課也動不動缺勤,人家體育老師梅宇恆都給我說了好幾次了!就你這樣坐不好好坐,站不好好站,還不運動!”


    溫恪眼看王誌雄越說越來勁,“我當啦啦隊,喊口號。”


    王誌雄氣的指著溫恪剛要繼續,就聽見周夢問了一句,“老師,第二個好消息是什麽呀?”


    王誌雄才想起來正事還沒說完,“因為下周要運動會,所以月考提前,這周六日,兩天。”


    底下哀嚎遍野……


    “這算什麽好消息啊!”


    王誌雄才不理會,夾著書走了。


    周夢覺得自己幫溫恪躲過一劫,心裏暗喜,溫恪卻還是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沒什麽反應。


    剛送走班主任老王,上課鈴就響了……


    英語老師楊謹踩著高跟鞋和老王無縫交接。


    楊謹是外院的研究生,畢業了兩三年,因為專業能力強,年紀輕輕就讓她負責重點班。也因為年輕,整個人青春洋溢,很受同學們歡迎。


    “好了好了,別鬼哭狼嚎了,要去洗手間的趕緊去,隻給三分鍾啊。”楊謹看著這群十幾歲的孩子,總是心裏暖洋洋的。


    “你們老王說了兩件事,我也要說兩件事。”楊謹比了兩根手指。


    “第一呢,上周周考卷子已經批完了,特別要提出表揚的是陳劭,進步非常的大,作文寫得很驚豔,希望呢,再接再厲。”楊謹眉眼含笑地望著陳劭,陳劭坐的規規矩矩,瞄了一眼“大功臣”的背影,卻剛好對上轉過身的溫恪,溫恪笑得得意。


    “第二呢,這次競賽複賽,課代表非常優秀,拿到了全市第五名的好成績,來,這是你的獎狀。”楊謹把證書給周夢的時候還寵溺地揉了揉周夢的頭。


    溫恪伸了伸脖子,講桌上除了楊謹的教材,沒別的了,他不死心,恨不得湊上去看,楊謹看著難得在意成績的溫恪,覺得可愛,“別瞅了,你是全市第一,還要參加全國決賽呢。賽完了發的是全國證書,十月底要集訓,好好準備。”


    溫恪笑得張揚,比了個ok。伸手就掏抽屜裏的手機,還沒解鎖,手機就先振動了。


    逆徒:我不會叫的,你死心吧。


    果然……溫恪轉頭,剮了一眼陳劭。


    月考提前,班裏氣氛一下變得緊張。倒是謝弛,忙著張羅校運會的事。


    大課間的時候,一個個都忙著寫卷子,謝弛穿梭著喊,“大家每個人都寫一個口號,發班群裏啊!”


    線上線下一片靜默。


    “溫哥,你帶個頭。”謝弛抓住剛從便利店迴來的溫恪。


    溫恪不情不願掏出手機,想了一會兒,在群裏發了一句:一班一班 我是一班 再說一遍 我是一班


    發出去自己先樂了,一高興,文思泉湧,又發了一句:絆倒二班 踹翻三班 體育一般 手拿板磚 哪班不服 拍死哪班


    自己越看越樂嗬,忘了老王也在班群裏。


    班主任:溫恪你在幹什麽!


    班主任:班長!給他禁言!


    班主任:禁言一周!


    班主任:一個月!


    溫恪走到陳劭座位邊,遞了瓶雪碧過去,“老王真是不懂情趣。”


    陳劭看了看溫恪手裏的牛奶,“你喝奶?”


    溫恪邊喝邊說,“嗯,長個子。”


    陳劭看著手裏的雪碧,“那我為什麽是雪碧?”


    溫恪頓了一下,“為了讓你骨質疏鬆變矮一點。”


    陳劭一臉無語,“老王禁言你,真是明智。”


    溫恪拿鞋踢了踢陳劭的腳,“中午去活動室刷卷子,去不去?”


    陳劭笑著說“好。”


    中午,兩個人吃飽喝足坐在天文社團活動室的窗邊,陽光刺眼,四周靜謐。


    溫恪一個飽嗝,打破了寧靜。


    陳劭低笑,卸下電子表打算計時。


    溫恪手指敲了敲桌麵,“做哪科?”


    陳劭試探,“中午時間短,物理還是化學?”


    溫恪一臉我是全才我隨意,陳劭默然,掏出了化學卷子。


    卷麵首頁寫著:本卷滿分150分,考試時間100分鍾。


    陳劭問了一句,“60分鍾?”


    溫恪已經把卷子翻了個麵審了一遍題了,“嗯。”


    時間一分一秒,陽光在玻璃上映出一個又一個彩虹一樣的光圈。


    43分鍾的時候,陳劭放了筆。


    溫恪愣著眨了眨眼睛,他還有一個12分的大題沒做,“你,完了?”


    陳劭沒什麽表情,“嗯。”


    溫恪覺得自己遭遇了人生的滑鐵盧,咬牙切齒奮筆疾書,“混合氣體平均相對分子質量為37……”


    51分鍾的時候,溫恪停了筆,但最後幾行字已經要飛到月球上去了。


    溫恪忿忿不平,湊過身子準備拿起陳劭的表計時再來一局,被陳劭摁住了手,“快上課了。”


    三晚結束的時候,陳劭背著書包站在溫恪座位邊上,溫恪還在做化學卷子……


    謝弛:“溫哥,你語文課做化學卷子把何麗娟氣的鼻子都歪了,你還做啊,你今兒一天做了多少張化學了?”


    溫恪頭也不抬,“這是第八張。”


    陳劭彎下腰,“你好勝心怎麽這麽強?”


    溫恪瞪了他一眼,“這叫男人的自尊心。”


    陳劭離得近,那低低的笑聲仿佛從溫恪耳邊燒透了半個身子,“和你想讓我變矮一樣的自尊心?”


    溫恪愣著沒說話,陳劭在他後腦勺揉了一下,離開了教室,“走了,明天見。”


    “你可來了!這些題可都等著你呢。”白羽把手搭在一摞厚厚的a4紙上麵,抬起頭的時候金絲眼鏡從鼻梁上稍微滑下來一點。


    陳劭抱下一半的紙,坐在了白羽對麵。


    白羽是好幾年前的理科佼佼者,上了大學後發現沒有自己喜歡的專業,自己最擅長的就是刷題,索性畢業迴到母校,在一中附近經營著一家輔導機構,專補數理化。


    白羽總會在一樓招牌旁邊掛一塊小黑板,選一道他覺得有意思的題,有一迴,一連三天的物理題剛掛上就被人寫了答案,白羽就這樣認識了陳劭,一看兩人脾氣對路,幹脆聘了陳劭給他整理編寫理化題庫,他再在基礎上設計不同難度的補習卷子。


    白羽為人仗義,按量計費,也多虧了他,陳劭掙到了離開福利院的房租和獨立生活的生活費。陳劭的理化做題速度也就是這麽練出來的。


    “你晚上幾點睡的?”溫恪看著打哈欠的陳劭問。


    “兩點。”陳劭邊喝豆漿邊說。


    “你幹嘛呢?”溫恪覺得離譜,一天就睡四個小時?


    “做題。”陳劭不以為然。


    “這是月考又不是高考,不用這麽當迴事吧。”溫恪剝了個煮雞蛋遞過去。


    “考好一點能挑座位。”陳劭有點沒睡醒,下意識說了實話。


    溫恪納悶,“你上次不也能挑座位,是你自己坐最後的。”


    陳劭囁嚅半天,“就,想坐前麵一點。”


    溫恪反應過來,勾起嘴角,“想坐前麵?沒指定位置?就前麵就行?”


    陳劭差點沒把豆漿咳出來,胡亂“嗯”地一聲。


    溫恪心說,我到時候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隻想坐前麵……


    “金秋送爽,勃勃生機,現在正向看台走來的是高二一班!他們昂首闊步,笑傲秋風,他們氣宇軒昂,並肩作戰……”


    陳劭因為身高原因成了排頭兵,橫排縱列都以他為原點,但他這會兒卻偏著頭看站在場邊被老王數落的溫恪。


    王誌雄怒氣衝衝,“你這個拉鏈是幾個意思,啊,它就不能拉到胸前是不是!”


    溫恪小聲吐槽了一句,“醜。”


    眼看著王誌雄就要展開血盆大口吃了他,溫恪立馬改口,“我給大家發號碼牌去!”說完立馬跑沒影。


    陳劭從跨欄預賽下來,溫恪給他遞水,“你瘋了,報了十幾個項目?”


    陳劭邊喘氣邊說,“不是我報的。”


    溫恪沒好氣地剮了謝弛一眼,“他坑你,你就讓他坑啊!”


    陳劭雙手撐在膝蓋上,抬起頭,“他說我不來,就沒人了,說你身體不行,指望不上。”陳劭氣喘的厲害。


    溫恪看著陳劭額頭上的汗沿著高挺的鼻梁往下淌,不自覺伸手去擦,“誰tm身體不行了!”


    陳劭是眼睜睜看著溫恪的手朝自己伸過來的,他卻站著沒躲,任由溫恪的拇指擦過他的鼻尖眉心。


    穿運動短褲的陳劭很精神,大長腿晃來晃去十分惹眼,溫恪對籃球比賽這種莽夫打架的運動沒有一點興趣,索性躲到樹蔭底下去了。


    “出事了出事了!三班擋人犯規,一班那個陳劭被撞地不輕。”


    溫恪衝進人群,心都跳到嗓子眼,卻看見陳劭對他笑著招手,“扶我一下。”


    陳劭綁著紅繩的手就像有魔力,讓驕傲的溫恪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溫恪攙著陳劭迴到休息區的時候,恨不得把謝弛生吞活剝了,沒想到謝弛自己送上門了。


    謝弛一邊遞毛巾一邊說,“那個,陳劭,劭哥,他們剛通知項目調整,4x1接力改到今天下午了。”


    溫恪噌地一下就站起來了,“謝弛你失心瘋是不是!”


    謝弛一邊躲一邊說,“這學校調整的,我說了也不算啊。”


    還沒等溫恪發飆,噩耗又來了,徐林浩跑來抓著謝弛肩膀,“那個,張卓剛才長跑摔了,膝蓋受傷了,他是不是在接力名單裏?”


    接二連三,一個好消息都沒有,溫恪白眼簡直要翻到天上。


    謝弛趕緊翻記錄本,“我第一棒,張卓第二棒,陳劭第三棒,周俊第四棒,這下怎麽辦?”


    徐林浩也是大眼瞪小眼,“那不然問老王吧。”


    謝弛看著徐林浩,“要不你上?”


    徐林浩趕緊擺手,“不行,我不行。去年100米我都要吐血,不行不行。”


    溫恪拽過本子,“張卓受傷,陳劭也受傷了,跟老王說,這個項目比不了了。”


    陳劭摁住溫恪的手,“我可以。”


    溫恪語噎,“你,你還說我好勝心強!”


    陳劭無奈攤手,“報都報了,我沒事。”


    謝弛愁眉苦臉,“那找誰替張卓啊?又不能一個人跑兩棒?”


    溫恪心說,你想讓誰跑兩棒?“我來,你第一棒,周俊第二棒,我第三棒,陳劭第四棒。”


    謝弛捧著溫恪的臉,活像看大救星,恨不得一口親上去。


    陳劭擰著眉,“你,可以嗎?別逞強。”


    溫恪沒好氣的轉頭說,“是你別逞強。”


    日光不怠,少年蓄勢待發。


    綠茵操場,人群喧騰鼎沸。


    八個賽道,一聲槍響。


    一個個身影好似離弦勁射的利箭。


    “一班第四。”


    “哎呀,周俊慢了,第六了。”


    “溫恪接棒了!”


    “溫恪!溫恪!”


    “溫恪超了!超了!”


    “第三!第二!”


    “溫恪!”


    “溫恪和陳劭交接好默契!”


    陳劭知道溫恪是左撇子,專門用右手虎口朝身後等,微微側頭,相視一笑。


    “陳劭!”


    “陳劭!”


    “加油!”


    “一班第一了!”


    “一班第一!”


    “一班最牛!”


    加油呐喊在耳畔,滿腔熱血,汗水燃起青春夢。


    大家衝上去把陳劭高高拋起來,100米、200米、400米、4x1、籃球、跳高……陳劭成了一班力挽狂瀾的運動會之神。


    溫恪站在綠茵場裏望著陳劭被拋起來的身影,心裏滿當當的。


    溫恪心裏有個聲音說,陳劭,苦楚已經離去,屬於你的英勇已經降臨。你自當扶搖直上,攬星銜月,無人可擋。 你隻管披荊斬浪,光芒萬丈,耀眼地讓旁人想都不敢想。


    廣播正在播報一張又一張加油稿,“你站在起跑線上的時候,眼裏有光。你衝出去的時候,背後有我們。你隻管往前,我們給你最好的祝福。”


    溫恪笑著往休息室去,就算他不迴頭看,也知道此時此刻陳劭是運動場的心髒。


    風揚起的細小顆粒折射著光,你是來來往往中唯一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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