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過後,驕陽似火,天氣一日熱過一日。


    城南盧家社學,比較人性化,每天下午一律放假,免得孩子們中暑。


    餘小森、餘小中兄弟,與盧家幾兄弟,漸漸地很玩得來;隻是,問題依舊不小。


    酷暑逼人,理該“夏日炎炎好睡眠”;盧家兄弟們,衣裳都快被汗水濕透了,卻生機勃勃,毫無睡意。


    盧言之聲稱他比餘小森大,盧謝之堅持他比餘小中大。


    實則,盧言之和餘小森同歲,餘小森二月生,言之臘月生,小了足足十個月;盧謝之和餘小中同年,小中四月,謝之九月。


    盧言之認為餘小森該叫他哥哥。


    盧言之說:


    “同一個宗族、同一個父母、同一個外祖父,年紀大的是兄長;


    同一個師父、同一個派別,先進門的就是兄長。


    我和你,既不是同一個祖宗,也不是姑表姨表,年紀大不能算兄長。


    古人說,‘達者為先’,我比你懂得多,我就是你哥哥。”


    盧謝之也借用了他三哥的理論,堅決要做“哥哥”。


    盧謝之的理由更充分:


    “這不公平!我有一堆一堆的哥哥和表哥,姑姑家的、舅舅家的、姨母家的……我隻有三個小兄弟,三個!”


    餘小森和餘小中,不會胡攪蠻纏、蠻不講理,隻有認輸。


    盧訓之在竹蔭掩映下高臥,看著兄弟們為“誰兄誰弟”爭得臉紅耳赤,他大笑幾聲。


    做哥哥有什麽好?他做了半年的長兄(大哥不在,他就是長兄),無比懷念大哥在日子。


    “傻言之,言之傻。”他搖搖頭:“能做弟弟的時候,居然想當哥哥。”


    他從歐賢智口中得知,大哥已經在迴京的路上了,下月初就會到家。


    大伯六月下旬生日,姐姐八月出閣,作為長子長兄,大哥是在該迴來了。


    他興奮地把這消息告訴大伯和父親。大伯反應很冷淡,好像大哥迴不迴來,一點都不重要。


    他敏感地看出,大哥和大伯之間出了問題,很大的問題。


    因為,盧誠之即將迴京的消息傳開後,同時傳出,玉樹公子去年離家,是由於“他身染花柳病”。


    還有更驚人的消息,盧誠之與王世梅取消婚約的原因,是玉樹公子“身染重疾”……


    甚至,還流傳,盧誠之經常光顧“花後”白玉香,因而染上花柳之疾;


    盧誠之離家,是為了治病……


    謠言紛紛擾擾,盧訓之很生氣,命梁有去查,是誰在外麵胡說八道;卻被父親止住了,父親還命他“不要多事”。


    大哥被人說成是“病秧子”,而父伯居然沒反應……


    盧訓之再傻,也料到,流言是從自家傳出去的;至於為什麽要造這種謠言,可能是為了退婚。


    盧誠之迴京後,沒有直接迴家。


    盧誠之和阿明在城外溪邊,洗去一身疲勞。岸邊幾絲垂柳,溪麵一座小橋;兩人的身影,倒影在水中。


    半年的風餐露宿,洗去他豪貴公子的秀氣,也洗去了他的書卷味;依舊是英俊魁梧,卻多了幾分成熟、飄逸的氣質。


    如果說,從前的“玉樹公子”,隻能迷住的年輕女人;現在的“玉樹公子”,則老少鹹宜、男女通吃。


    他們在天黑前進了城,直奔城東黃宅。他放心不下黃萍萍的安危,隻有在確定她無恙的狀態,他才會迴家。


    黃振文看到他,比看到鬼還驚訝:“盧公子,你這幾個月去了哪裏?萍萍等你等得很辛苦……”


    “黃兄,萍萍她怎麽樣了?我想見見她。”盧誠之很激動,使勁地抓著黃振文的雙臂。


    “你冷靜些,聽我說。萍萍去了謝家,謝金生認她做妹妹,她現在是已故衡州司馬謝慕由的女兒……”


    “什麽?”盧誠之愣住了:“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哎,造化弄人。你去山陽縣找萍萍,令叔知道後,想成全你們二人;就請謝金生幫忙,讓萍萍重歸謝氏。沒想到,你沒有迴京……”


    黃振文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猶豫半晌,說道:“令尊似乎很生氣,你自求多福吧。”


    盧誠之尷尬地離了黃家,找了家小旅館住下;阿明打探消息迴來,被氣得不輕,似乎要爆裂了。


    “你聽到些什麽,隻管說吧。有什麽可怕的?”


    阿明咬著牙,把聽到的消息說了:身染花柳病,與王家退婚。


    “我爹生我氣……我明白。花柳病就花柳病吧,這樣更好,以後沒有女人來煩我。”


    阿明霍地直起身子,激動地說道:“大公子……你染疾的事,謝小姐知不知道呢?萬一……”


    阿明沒有說,盧誠之卻懂他的意思:萬一謝萍萍以為他有病,放棄了他,那他豈不是……


    “我爹這一生,人生得意、仕途順暢,有兩個人對他幫助最多。


    一個是崔老相爺,一路擢用、提拔、嗬護,直到崔老相爺致仕;


    一個是王司空。先太子薨逝後,子勤伯、子仁伯、子雄伯,都受到牽連,不是免職就是降職;我爹和兩個叔叔卻沒受到波及,因為王司空和崔老相爺力保。”


    盧誠之的身子有些發抖:“二叔想成全我和萍萍,不知道他怎麽勸服我爹的。”


    兩人不再說話。


    他理解父親對他的怨恨。


    若不是王司空解了父親的急危,他可能要娶成王爺郡主,盧家會再次卷入儲位之爭;若非王司空力保,“宮闈之變”後,父親和幾位堂伯一樣,或貶或罰,盧家可能一蹶不振……


    身為長子,怎麽可以為了兒女私情,做出這種“背信棄義”的事來?


    父親用“他身患花柳病”來解除婚約,焉知不是父親的希望?


    因為,父親情願他身患惡疾!


    月色西移,空氣一片死寂;月光透過窗戶,射到這個貌賽潘安的少年臉上,幾顆晶瑩的淚珠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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