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客棧在城南是數一數二的大客棧,共有九個小院,供上、中、下各等人物休息。店東姓馮,是京城十大富豪之一。


    馮家在京城還有十幾家大酒樓,吉祥客棧同等規模的客棧,城東、城南、城西、城北,各一間;生意太多,東家隻要安排信任的人手管理就行。


    黃振文在城南的吉祥客棧是三把手,隻管銀錢的出入。


    安樂坊離範陽盧氏聚居的敦義坊不遠。


    黃宜風看中盧自謙,想要他做女婿。


    黃振文認為,父親看中的是盧自謙世家子弟的身份,外加他喜歡下棋——他和弟弟振武都不喜歡下棋,難得有人肯陪父親下棋,可這樣不代表要把妹妹嫁給他。


    黃萍萍是他表妹,表妹的事,表哥不便多管;嬌嬌不一樣,嬌嬌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黃振文來到玻磯巷,街上人很多。


    這裏臨近盧家大宅,字畫、胭脂水粉、飯館,應有盡有;還有不少人來碰運氣,希望能得吏部尚書盧子元的青睞。


    玻磯巷有十幾戶是盧氏族人,隔壁街還有十幾戶,在這打聽盧自謙的為人最適合不過了。


    黃振文問了幾個人,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盧自謙是個馬屁精,很得“大宅”的歡心;“大宅”指的就是盧尚書兄弟。


    “要一個馬屁精做妹夫?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這天是城中官吏每旬一日的休息日,盧自謙一大早就來到黃家;黃宜風大喜,要拉他去下棋。


    黃振武道:“爹,盧兄弟今天恐怕不能和您下棋了,我們等會還要出去。延興門附近那個女媧廟,說是要整修了,要我們去看看。”


    掃了黃宜風的棋興,他有些不高興:“什麽時候都可以去做的事,你們偏偏要選個休息日去。不知道是說你們傻呢,還是說你們瞎巴結。”


    盧自謙笑道:“世伯,主事叫我們昨天去的。振武兄說那裏離你們家不遠,所以才推到今天去。”


    “早去早迴,我泡好茶等你。”


    “昨天的事情推到今天做,年輕人這樣不行啊。”黃宜風待兩人離開,一個人盯著棋盤喃喃自語。


    “哎呀,應該留他下幾盤棋再去的,還早得很呢。”


    追出去一看,振武和盧自謙已經走遠了;踱步到花園小憩,仲秋時節,園中的菊花都已盛開,萍萍和嬌嬌,正在描一張花樣,預備做繡畫的。


    黃宜風的妻子張氏,經常嘮叨家裏開銷大,抱怨兩個兒媳隻會花錢;振文、振武兩兄弟,每個月都上交一半的薪俸給母親,才讓張氏對兩個兒媳稍微寬容些。


    黃萍萍來京的時候,母親和姑姑了緣師太,給了一大筆錢,讓黃宜風帶上,以備將來做嫁妝;張氏隻知道萍萍是個孤女,經常要萍萍跟她一起做針線。


    黃宜風勸了妻子幾次,張氏卻不理會,還是喜歡拉萍萍做女紅。


    “你義父這個人,沒錢喜歡裝有錢。這麽大一家子,上下二十多個人,光吃飯就要不少錢。他一個月拿了多少錢迴來?總想著吃老本,老本如今也不夠了。你和嬌嬌的嫁妝,這筆錢還沒著落呢。”


    黃宜風沒把黃萍萍的身世告知妻子,自然她也不知道萍萍根本無須憂慮嫁妝的事。


    嬌嬌喜歡謝金銀,可謝金銀拿嬌嬌當小孩子看;何況兩家門第相差不小,勉強配對也未免會幸福;所以張氏也認為盧自謙是個好人選。


    張氏想改掉女兒刁蠻的辣椒性格,要嬌嬌和萍萍一起陪她做女紅;嬌嬌不樂意,卻拗不過母親的執著。


    黃萍萍和嬌嬌拿著新描的繡畫,來到張氏房中。


    “有什麽可描的,刺繡的樣式我這都有。”


    張氏拿出自己珍藏的花式,跟女兒們講解有些女紅手法,免不了嘮叨一下兒媳婦:


    “你們兩個出閣以後,可不要學你們嫂子;十指不沾陽春水,也要看什麽家庭。女人成家後,不能再像做小姐時任性,她得學會做一個賢妻良母。”


    嬌嬌不服氣地說道:“我嫂子她們也做事啊,大嫂就經常煮好東西給大哥吃……”


    “家裏上有公婆,下有弟妹;做了好東西,隻給丈夫和孩子吃,這就是不會為人處世……”


    “娘,可我記得當初是你說‘我們不吃的’,所以大嫂才隻做給大哥吃……我還聽到你說,大嫂是瞎浪費,明明有已經現成的,還要另做……可大嫂她是自己買的東西呢。”


    張氏氣道:“你這丫頭!我說一句,你頂三句。你大嫂買東西的錢,是你大哥辛苦賺的;作為妻子,她不懂得體諒你大哥的辛苦,還亂花錢,這怎麽行?”


    “大嫂又不是天天花。再說,也沒有多少……”


    “你這是要把我氣死啊。都怪你爹,把你寵壞了!你爹越是寵你,等你嫁了人,就越是害了你!娘是為你好。你爹是男人,他不會明白,女人成了親後,一輩子就是廚房、臥室兩個地方來迴折騰。”


    “嫁到貧窮人家,主婦要自己洗衣做飯;嫁到富貴人家,公公婆婆、小姑子大姑子、妯娌,哪一個不要花精神應酬?婆婆挑剔,不是說你起床起晚了,就是說你吃東西吃慢了……多少新媳婦,婆婆說她一兩句,就哭哭啼啼,這樣的媳婦,誰會喜歡?”


    “娘,那這是婆婆的錯,為什麽要怪到媳婦身上?”


    張氏氣結,伸手要打嬌嬌;嬌嬌調皮,嬉笑著跑開了。一會,又跑了迴來。


    “姐姐,盧公子來了,被爹纏著下棋呢。你快去救他,被爹纏上要下一整天的。”


    黃萍萍羞紅了臉,沒有起身:“他陪義父下棋正好,我還想聽義母多說說。以前,沒有人教我這些……”


    謝家是名門大族。謝家的千金,學的是琴棋詩畫和禮義廉恥——婦女的“禮義廉恥”和男人的“禮義廉恥”有所不同:禮,重在婦德,孝順父母和翁姑(出閣後),這是整個“禮”字的精髓;義,重點指夫婦之義。


    《管子.牧民》中說:“何謂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禮不逾節,義不自進,廉不蔽惡,恥不從枉。”


    謝萍萍自幼很得父母的寵愛,錦衣玉食地長大。


    她有自己的院子和丫鬟仆婦,和嫂子們沒多少接觸,也就沒什麽矛盾;母親不受寵,終日禮佛度日,不會和她談起“夫婦之道”;給她定的婆家是天下數一數二的豪門,衣食無憂,所以沒有教她柴米油鹽……


    黃萍萍想起,她知道王濟昀就是劫走的她的惡徒後,同叔叔和二哥吵了一架,哭得很傷心,然後萬分委屈地去找姑姑……


    她就是前期被父母保護得太好,以至於臨亂後,處事不及丫鬟圓圓一半。


    想起圓圓無辜喪命,萍萍忍不住哭了。


    張氏大為感動,以為萍萍哭泣是因為“以前沒有人教我這些……”


    “傻丫頭,這有什麽可哭的呢?你要是不介意,以後就和嬌嬌一樣,叫我娘好了。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女兒了……”


    這倒是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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