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子應迴到西苑,妻子楊夫人正和兒子就餐。


    盧小六飛快地撲到父親身上,摸著父親的下巴叫道:“爹爹長胡子,變爺爺了。”


    說得盧子應大笑不已。


    楊夫人叫明月端壺酒來,讓去添幾個菜來。


    “以為你不會來這,就沒預備你的份,想吃,等會。”楊夫人多日不見丈夫,她從曹夫人口中知道丈夫的形跡,因此,有些埋怨。


    秋靈拉著盧小六道:“我們去看小兄弟吃飯去。”


    盧子應突然感到有些內疚。


    自從小桃進門,他十晚有九晚睡在小桃那;妻子有怨言,是應該的。


    可是在從前,他總覺得妻子“醋勁太大,亂發脾氣,不溫柔,不體貼”;甚至好幾次他想離異或休妻,隻是在母親和大哥大嫂的堅決反對下,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楊夫人神色淡淡地問道:“怎麽,你和她吵架了?這倒是奇事。”


    子應尷尬地笑道:“她叫我贖迴那些首飾,我不想贖。”


    “要多少錢?”楊夫人問道。


    “聽她說,當了一千兩;一個月內可以贖迴,利息六百多兩。”


    “也沒多少錢,你把它贖迴就是了。這種事情也能吵,真是稀奇。”楊夫人譏笑丈夫。


    子應苦笑道:“不是錢的問題。是我叫小西瓜和你弟弟找方大吉的麻煩,我再花錢給他還賬,我豈不是自討苦吃?何況把她爹撈出來的時候,小西瓜就生我氣了。”


    楊夫人樂道:“你本來就是自討苦吃。隻要你喜歡方小桃,你會給她買東西,給她錢花;她的錢,不就是她哥哥的錢?何必叫俊昇他們多事,到頭來,都以為是我在吃醋。”


    秋月端了酒來,斟了兩杯,放在楊夫人和盧子應桌前。


    琥珀色的美酒,淡淡的桂花香味,撲入鼻中。這樣的美酒,就算是不會喝酒的人,也會引起喝一杯的欲望。


    楊夫人淺淺地嚐了一口就放下了;盧子應一口飲下,秋月立馬續上。


    秋風秋水重新置過酒菜,夫婦對桌而食。


    正所謂“飽暖思淫欲”。子應年輕,沒有一日離得了女人。他隻覺楊夫人喝了酒後,紅豔豔的臉龐,比桃花更嬌豔;豐盈的身段,豈是小桃可比?


    郎情似水,妾意如綿。


    楊夫人在盧子應的熱烈擁抱和親吻下,恢複久別的柔情,用更激情的肢體語言迴應丈夫,不自覺地發出饑渴似的呻吟,纖手比他的手更為有力。


    楊夫人麵龐發燙,明眸中漾溢著春情,嬌軀散發著令他不克自持的氣息。


    盧子應的內心深處,湧起濃濃的愛意,舉動不再狂野,無限溫柔地捧著令他目眩的嬌豔麵龐,投下情意綿綿的長吻。


    連續半個月,盧子應沒有踏入“桃桃居”一步。


    盧府上下震動,下人紛紛預測方姨娘這迴是真的失寵了。


    孫夫人和劉太君母女則很欣慰。


    牆倒眾人推,見風使舵更是做下人的本分。西風無力,東風強勁,做下人的,自然要更加賣力地去踩上一腳。供給“桃桃居”的食物和日用,漸漸變差。


    方小桃惱怒萬分,每次去找盧子應,都見不到人。


    她心急如焚。她二哥方大利,被李天黑打傷後,躺在床上七八天才好;傷好後,方大利又去賭錢,輸了一百多兩銀子,還把家裏的房子輸掉了。


    現在債主要收方家的房子,趕她父母兄弟們離開,妹妹小惠來找她,要她快想辦法。


    她能有什麽辦法?隻有繼續找盧子應。


    終於,在菊花亭,見到了正在下棋的盧子應和盧誠之。


    方氏輕移蓮步,款款走向盧子應;小惠則在亭外立住,沒有跟上。


    “姨娘好,方姑娘好。”盧誠之起身問候。


    叔叔的妾室,不能稱為“小嬸娘”,必須和下人們一樣稱為“姨娘”,這是世家名門的規矩;以此表示“嫡庶有別”,表示小妾的家人不是家裏的正式親戚。


    方小惠隻是盧家一個妾室的妹妹,她沒有拜見盧府眾多誥命夫人的權利;她要見劉太君和孫夫人,隻有孫夫人請才能相見。


    如果是楊夫人的妹妹,地位和待遇就會不一樣,因為她代表了婚姻的神聖和尊嚴:“婚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繼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


    方氏的手輕輕地搭在子應肩上,微微一笑道:“三爺和大少爺真是好興致。”


    盧誠之要走,盧子應道:“這盤棋還沒下完,你走什麽?坐下。”


    方氏連忙笑道:“大少爺別走,我說幾句話就走。”


    說著,在盧子應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話;子應大笑,說道:“好了,知道了,今晚我一定到。”


    方氏帶著妹妹離開了,盧誠之盯著叔叔,看了又看,下棋時顯得猶猶豫豫。


    “你怎麽搞的?要想到明嗎?”盧子應斥道。


    “侄兒有很多的事情想不明白,想問叔叔,又不敢問。”盧誠之說道。


    盧子應瞄了他一眼,笑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跟方姨娘有關,對不對?”


    “是的。侄兒不明白,叔叔近來為什麽對方姨娘冷淡了很多?剛才她說了什麽,叔叔大笑?”盧誠之老實說出心中疑問。


    “哈哈哈,其實我之前隻是不想見到她,她總是要我贖迴她的首飾。我不想贖,隻有躲著了;一天拖一天,拖著拖著就忘了。傻小子,你又要輸了。”盧子應連吃幾子,誠之無力迴天了。


    盧誠之不看棋盤,追問道:“叔叔,你為什麽不幫她贖呢?這樣不是便宜了當鋪的人嗎?”


    “你知道什麽。錢財身外物,有來有去很正常。但有些人呢,我不想把錢花在他們身上,比如說那方家兄弟。小桃拿著我給的錢,任由方大吉揮霍;既然這樣,那我以後就不會給那麽多錢給她了。”


    “東西贖迴來,下次她還會當;那就幹脆讓她一次花個幹淨,我也少煩心。”


    盧誠之點點頭,笑道:“叔叔,你可以贖迴來後,不給她呀。”


    盧子應正色道:“男子漢大丈夫,送出去的東西,怎麽可以隨意收迴?既然送給了人,就任由別人處理。我雖然不喜歡方大吉,但那些東西我既然給了小桃,她願意怎麽花是她的事。”


    盧誠之似乎不同意乃叔的看法,不過又不知道怎麽反駁。


    想了片刻,說道:“叔叔是怕贖迴以後,方姨娘又拿去典當,補貼她娘家;那如果贖迴以後,叔叔留著,將來給八弟,就不會有損叔叔顏麵的。”


    “書上說:‘仁人輕貨,不可誘以利;勇士輕難,不可懼以患,可使據危;智者達於數、明於理,不可欺以誠;愚者易敝,不肖者易懼,貪者易誘。’方家兄弟貪財,方姨娘知道叔叔對錢財看得不重,所以她才肆無忌憚地補貼娘家;隻要叔叔把錢袋收緊,她想補貼也沒錢補了。”


    盧子應沉吟片刻,笑道:“這個說法可以。不過,我覺得你似乎對錢財看得太重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要知道,錢財這東西,你掌控它,就有趣得很;它掌控了你,你就成了它的奴才,沒了自由。”


    盧誠之嘻嘻笑道:“叔叔,侄兒隻是覺得減少一些損失,對家裏有好處。方姨娘那些首飾,叔叔另外買,要一萬多兩銀子,贖迴來隻要一兩千,相差七八千兩呢。將來八弟娶了媳婦,用得上的。”


    盧子應看著侄兒,頷首微笑,說道:“你比叔叔考慮的周全。我做事一向是想怎樣就怎樣,從不考慮後果,這大概是因為我有個好大哥;而你是做大哥的人,懂得照顧家人。”


    “叔叔是在誇獎我嗎?”盧誠之笑道。


    “做的好就該誇。你什麽都可以學你爹,就是脾氣別跟他學,不要總板著臉教訓人。”


    盧子應悠然一笑,接著道:“工部讓盧自謙八月初一去報道,他知道嗎?”


    “知道了。他對叔叔的栽培感激涕零,本來他今天要來給叔叔請安和道謝的,是我叫他不用來了,他娘病了。”


    盧誠之看了叔叔一眼,接著道:“自謙被方家的人氣病了。盧敬迴來,告訴自謙,說方家不同意;自謙難受,就跑到方家去找方姑娘……第二天方大吉兄弟找到他伯父的店裏,罵自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被他娘和伯娘聽到了,吵了幾句;他娘迴去後就病了。”


    盧子應冷冷地哼了一聲,冷笑道:“說咱們盧家的子弟是癩蛤蟆,我要他們跪著管癩蛤蟆叫爹!”


    盧誠之隻覺叔叔的眼神能夠殺死人,嚇了一跳。


    “叔叔,楊二哥已經教訓他們了,就算了吧。再說盧自謙似乎還是忘不了方姑娘呢。”


    “哼,真是小孩子。人家都上門欺人了,還能忍嗎?你別管。謝金銀找你幹什麽?聽說他最近喜歡上了一個姑娘,被姑娘拒絕了;據說這位姑娘還拒絕了李笑友和崔惜李。”


    盧子應笑道:“你們這一代的‘八大名門公子’,也太沒用了。當年我們那一代的‘八公子’,縱橫情場,所向披靡。”


    盧誠之聽了,忍不住笑道:“叔叔,這‘八大名門公子’,好像三年一換,不知道是什麽人評的?”


    盧子應笑道:“肯定不止一個人評的。你爹說,他們可能是經常接觸一些名家子弟,可能是某個戲班或者某些僧道之類的,再不然就是某個官員的幕僚。反正也沒什麽惡意,所以沒人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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