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府後院東風西風搖擺不定。


    楊夫人的四個丫鬟和兩個嬤嬤,因為打傷方姨娘,被罰六個月月錢;方姨娘的三個丫鬟、兩個嬤嬤,則被罰一年的月錢。


    看來孫夫人是偏幫楊夫人這邊的,東風繼續強勁。


    方姨娘搬到了北角的一個小院落居住,三爺盧子應已經有五天沒去看她了。


    這個風太猛了。


    下人們紛紛猜測“桃花娘子”方小桃失寵了……


    有人嗤之以鼻,說道:“三爺沒宿在方姨娘那,可也沒和三夫人在一起啊。”


    盧子應已經失蹤五天了。


    五天前,城北盧府的老姨娘去世了,訃聞送到了城南範陽盧氏子弟手中。


    靈設盧府老宅西院,預計停靈七七四十九日。


    老姨娘是盧子元祖父的妾室,也是他二叔盧仲卿的生母。給一個側室辦喪事,居然停靈七七四十九日,盧子應氣得喳喳跳。


    怒氣衝衝地找到大哥,將訃聞扔到盧子元身上:“大哥,我聽說,你同意二叔發這訃聞的?”


    子元接了訃聞,歎道:“人死怨消。她終究是二叔的親娘,讓二叔盡一下人子最後之責,咱們何必多事呢?”


    子應叫道:“大哥,我恨你,我恨你!你答應過我不會心軟,不會妥協,你現在算什麽意思?”


    子元勸道:“三弟,規矩這東西,可張可馳。何況,也沒有什麽國法律例,是有關妾室喪禮的。二叔這樣做,並不為過。”


    子應叫道:“我才不管什麽國法律例!我隻問你族規!像老姨娘這種心腸歹毒的女人,隻是爺爺的小妾,憑什麽在咱們盧家祖宅大設靈堂?還七七四十九日!讓人笑掉大牙!”


    盧子元不語。


    子應又道:“我聽說,二叔答應把福美居還給咱們;所以,你才答應了他的要求!你說,有沒有這迴事?”


    盧子元氣道:“你這是在審問我了?我是答應了二叔的要求。不過,這與福美居無關!二叔是說要把福美居還給咱們,房契地契都已經拿過來了,就連他們的人,也已經搬出去了!現在福美居已經是我們的了。”


    盧子應怒火未消,氣急敗壞地叫道:“還說沒關係!你收了福美居,就答應了二叔的要求!你卑鄙又可恥,我恨你,我恨你,你再也不是我大哥!”


    盧子應怒氣衝衝地往外跑,跑著跑著,他不知道自己能到哪裏去;看到一個“酒”字,便走了進去。


    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喝到天黑,醉倒在小酒鋪。


    第二日早上醒來,躺在一間茅屋裏,身上滿身的汗漬和酒味。如果有人說,眼前的這個酒鬼,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風流豪少盧子應,你一定不會相信。


    盧子應躺在茅草上,不肯離開。


    “拿酒來!”他大叫,看來還是長醉不醒好啊。


    進來一個人,卻不是酒保,而是曹夫人盧子英。


    “三弟,迴去吧。”曹夫人說道。


    “我不會迴去的,我再也不迴盧家了。”子應眼中含淚,說道:“不管你怎麽說,我都不會迴去。”


    “哎”,曹夫人歎氣,說道:“為了一點點小事,你們兄弟吵架,你就連家也不迴了?娘不要了,妻兒不要了?你就這樣子做男人?”


    子應看了姐姐一眼,說道:“等我找到住處,我會接妻兒出來。”


    曹夫人歎道:“子應,你被子元寵壞了,還完全是個孩子!一點擔當也沒有,一點也不會替家人著想。你可知道,你昨天的話,你大哥有多傷心?”


    子應叫道:“他根本就沒心!有什麽可傷的!”


    子英歎道:“你離開老宅的時候,年紀還小。對於老宅中的事,你沒有多少記憶。可是對子元來說,他是在那裏長大的。”


    “你和子勤、子仁他們,一年見不了幾次麵,說不了幾句話;你討厭他們,無可厚非。可子元小時候,天天是和子勤、子仁一起玩耍!爺爺和爹在世的時候,子勤對子元,就像誠之對小六一樣,是真正的長兄對幼弟的關懷。”


    子英流淚道:“同住十幾年,從兄弟和親兄弟,有區別嗎?就如誠之和訓之,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你說子元為了一棟宅子就出賣了你,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福美居他蓋不起嗎?他不是因為一棟宅子而原諒他們,而是因為一起長大的情分。”


    子應委屈地說道:“可北府那些人,想要害死我們!就算他們以前再好,那也是以前。人是會變的,以德報怨,我做不到。我是個記仇的人,誰害我,我一輩子都記得!”


    盧伯卿和盧仲卿是一對異母兄弟,伯卿是嫡子,仲卿是庶子。


    嫡母去世後,仲卿求父親將生母扶正;父親不肯,父子失和。


    一日,仲卿的生母挑唆十歲的孫兒盧子雄,要他帶堂弟盧子元爬樹,再把子元推下樹,“看看子元腦袋裏裝了什麽。”


    子雄把這事告訴了爺爺,說:“姨奶奶好奇怪,她以為我是個傻子,腦袋開花人就會死,我就沒有四弟了”——盧子元幼年時和從兄弟一起排行,和叔叔分家後,才另外排行。


    這事引起軒然大波。


    老姨娘從此被軟禁,直到伯卿去世,仲卿成為一家之主。


    父親去世,盧子元才十四歲,弟弟妹妹更小;老姨娘放出後,子全、子華、子應、子喜,每天不是摔倒就是吃壞肚子。


    二姐子美想起當年老姨娘謀殺子元的事,和母親商量,幹脆和叔叔分家。


    哥哥剛去世,嫂嫂要帶侄兒侄女出去,盧仲卿當然不肯:以盧家的名望,趕寡嫂幼侄出府,必遭天下人恥笑!


    盧子元為了弟弟妹妹的安全,不顧範陽盧氏的聲譽,不惜家醜外揚,與叔叔對簿公堂。


    最後,母子姐弟搬到城南。


    盧仲卿惱恨侄兒落盡自己的顏麵,子勤兄弟更是痛斥子元“不近人情”。


    盧仲卿的長女盧子德貴為皇太子妃。太子妃的父親,做出“迫害寡嫂幼侄”的事情,滿朝文武譏笑“範陽盧氏,徒具虛名!”,“有其父必有其女,將來如何母儀天下”!


    之後,叔侄兄弟互有爭執,但是也沒發生什麽大事。


    不料十六年前的臘八節,盧子應和妹妹子喜到二叔家做節,天黑後想起迴家,兄妹二人被人推落水池,病了幾個月。


    兩家從此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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