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荻實的長女謝芳芳許配給了太原王氏的子弟。夫人沈氏雖然不怎麽樂意,但親事既然已經定了,隻好接受了。


    這天,沈夫人、黃夫人帶著兒媳、女兒,到洛陽城最富盛名的玲瓏閣,添置嫁妝。


    玲瓏閣是洛陽王氏的生意。四十年前,洛陽王家一個年輕人,到海外遊玩,無意中找到一個寶島,島上很多金珠、瑪瑙,這批寶物,成就了洛陽王氏富甲天下的局麵。


    玲瓏閣可以說是民間奇珍異寶最多的地方,它在神州有好幾個分店,以京城和洛陽兩地的貨物最多、最全、最貴。


    東主王敬西,親自領了四位謝夫人、兩位謝小姐,到玲瓏閣後麵的雅室奉茶。


    王敬西是王敬南的弟弟、王濟昀的叔叔,因此,兩家是兒女親家。


    玲瓏閣一樓,分成前後兩間,由一座二十四開的大屏風所隔斷;二樓是藏寶閣,輕易不帶人上去。


    謝蓉蓉不想與王家太接近,謝芳芳有些怕醜(給她添妝),姐妹二人借故離開了。


    寒敘過後,沈夫人拿出兩顆比拇指還大的黑珍珠,笑道:“這兩顆黑珍珠,是先翁任東萊郡守時,人家送的。謝家家道不如以往,妾身想將它賣出,再添些東西。”


    王敬西接過黑珍珠,瞧了又瞧,不住點頭:“好東西……幾位夫人稍坐片刻。”


    王敬西拿了黑珍珠上二樓。


    不一會,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與王濟昀一起,來到雅室。


    年輕人躬身一禮:“見過四位謝夫人。”


    王敬西笑道:“小金是蔽號最年輕的朝奉,蔽號所有的珍寶珍玩,都由他估價。”


    小金說道:“黑珍珠比一般的珍珠稀少,這麽大的黑珍珠,更是無價之寶。謝夫人如果真想賣的話,蔽店可以出到一千五百兩銀子。”


    沈夫人、黃夫人相視一笑。


    沈夫人問道:“一千五百兩,是一顆的價錢,還是兩顆一起?”


    “一顆,兩顆合計三千兩。謝夫人,黑珍珠稀有,價錢昂貴,買得起的人不多;玲瓏閣是做生意的,如果太貴了,就會砸在手裏……”


    小金一副生意人的口吻,絲毫不顧及買賣雙方的關係。


    “小金,加五百兩。”王敬西聽了,誠懇地對沈氏說道:“謝夫人,這個價錢是我們能出的最高價了。”


    沈夫人喜笑顏開:“王、謝兩家是姻親,我相信你們不會壓我的價。等我們選完東西後,一並結算吧。”


    王敬西命人拿出一些時興的首飾出來,供沈夫人選擇;黃夫人、夏氏、李氏,幫一下腔、幫一下眼;買什麽,完全由沈夫人做主。


    最後,扣除賣黑珍珠所得三千五百兩銀子以後,還添了一千二百兩銀子,才算買好。


    夏氏和李氏,借口到對麵的胭脂店找兩個小姑子,離開了玲瓏閣。


    “二嫂,你嫁到謝家幾年,二伯娘有送你東西嗎?”李氏滿臉委屈地說道:“我嫁給芸鵬三年,連一個鐲子都沒有得過!”


    “一樣。剛成親時,芸飛惹我生氣後,會買一些首飾哄我高興;公公婆婆就罵他浪費,不知道省儉。”


    夏氏幽幽歎道:“我頭上的這點東西,哪一樣比得上冷翎身上戴的?不認識的人,以為她是妻、我是妾呢。”


    “二嫂你娘家殷實,你的嫁妝頭麵比我的好看多了;我娘家陪嫁的那點首飾,給冷翎做丫鬟都不夠資格……”


    妯娌二人吞吞吐吐地說了幾句不滿的話,很快就笑起來,好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隱園謝家,除三個已經成家立室的兒子外,謝荻秋、謝荻實各有兩個庶出的小兒子,年紀都在十二歲以下。


    謝荻華、謝荻秋兄弟,請了很多名師調教芸翔、芸飛、芸鵬三人。三人沒有一個讀完《禮記》、《毛詩》;至於《說文》、《字林》、《爾雅》,更是一竅不通。


    三兄弟,連南陽的生員都沒有考上,把謝家“詩禮傳家”的家聲,敗了個精光。


    謝家老一輩三兄弟,恨鐵不成鋼,把希望放在了四個年幼的上麵。


    可惜四小的生母地位低微,仗著“母以子貴”拿腔作勢,惹得黃、沈二夫人不高興,不怎麽管他們;四小資質本來就不太好,生母溺愛、嫡母不管不顧,以致四人連《詩三百》都背不出幾首。


    謝荻秋謝荻實決定請良師教導四個小的。


    這天謝荻秋在蕭尹幕府,無意中聽說,有個叫金福生的書生,拒絕了盧子全的聘請……


    謝荻秋很興奮:“盧子全眼光長在頭頂上,他看中的西席,必定有兩把刷子。”


    於是,謝荻秋備了份厚禮,來到大升客棧,以每月十二兩銀子,聘請金福生做四個孩子的老師。


    謝荻秋很高興,一來是因為請到好先生,二來爭贏了盧子全。


    所以,謝荻秋擺了一台酒,命孩子們正式拜師。


    謝家四個小孩,從九歲到十二歲,正好每年一個。


    四小拜見老師後,自己去了書齋。


    金福生提了一個要求,書齋內,禁止孩子們的母親涉足;謝荻秋謝荻實答應了。


    謝家的書齋設在東、西兩院的中間,一座單獨的小院,正中三間書房連排,屋前有兩株大槐樹;左右兩邊各有兩間屋子,供老師住宿。


    金福生發現,這四個孩子連剛剛啟蒙的學生還不如!


    十二歲的謝芸遊,人如其名。隻要提起書,他就“雲遊”了:腦袋裏裝的是去哪裏捉蟋蟀,什麽時候可以去打麻雀……


    金福生歎口氣,沒有再問;轉向最小的謝芸奇。


    “芸奇,老師不問你《論語》和《大學》,就問你對子吧,這是最簡單的。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這個學過嗎?”


    謝芸奇頭搖得像撥浪鼓:“沒學過這個。”


    “那你學過什麽?”金福生好聲好氣地問道。


    “人小木,大田山,上中下,後左右……”


    金福生驚呆了。


    他怎麽也想不通,堂堂謝世家的子弟,九歲了,居然才學會寫字!而且,還隻是最簡單的那些字……


    他八歲時,《詩經》、《論語》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


    金福生隨手打開《禮記》中一頁,讓幾個孩子讀一遍: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居民,教學為先。《兌命》曰:‘念終始典於學。’其此之謂乎!”


    短短四十個字,沒有一個生僻字,四兄弟中,隻有最大的能夠讀出來,但是不知道什麽意思;最小的謝芸奇,認識一半的字而已。


    金福生搖了搖頭,算是了解四個學生的文化程度了,全部當作啟蒙對待吧。


    孩子們坐下不到半個時辰,四個打扮得很豔麗的少婦走進了書齋。


    “姨娘。”


    謝芸遊四人,不約而同撲向幾個婦人,各找各娘。


    “哎呀,我的兒,讀書太累了,先休息一會。”


    “哎呀,這麽熱的天,還要孩子讀書,快吃點西瓜下下火。”


    “哎呀,這張椅子,坐久了,小孩子屁股一定受不了,快叫人換了。”


    “哎呀,念什麽書啊,認得名字就行了。”


    七嘴八舌,不顧先生在場,各領了一個孩子走了;留下金福生一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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