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居其位,身不由己。


    卿泠笑著轉頭,卻看見季無名臉上的複雜,說不出的感覺,“怎麽了?”卿泠以為季無名又想到不好的事了,季無名搖搖頭,


    “我隻是在想如果我們不是我們會怎麽樣呢?”卿泠懂季無名的意思,她低下頭,似乎也在思考季無名的問題。


    還沒等她理出個頭緒來,木子淮和木子江就已經進來了,到底是皇宮,把碗筷什麽的交給宮人就是了,還不至於真的親自去洗。


    見兩人都低著頭,木子淮的第一反應也是問了一句,“怎麽了這是?”


    木子江脫了鞋子一下子就到卿泠的身邊去了,“這一會的功夫,你兩個吵架了?”


    季無名反了他一眼,此時木子壞也脫了鞋子坐下來了,四人圍成一個圈在鋪好被子的地上坐著,


    季無名清了清嗓子,“我方才想,若是咱們不是現在的這個位置,我們會在哪裏?”木子淮和木子江對視一眼,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那方才兩個人就是在想答案嘍,木子江笑著說,


    “那我肯定是個俠客,仗劍江湖,行走天涯。”這一句話把人都逗笑了,木子淮笑著說道,“你這是想為禍江湖?”


    卿泠和季無名笑得更歡了,木子江自己也笑了起來,邊笑邊向木子淮控訴道,“皇兄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呢!”


    卿泠冷哼道,“師兄明明就沒有說錯,你還強!”


    木子江自己也反問道,“那你說,我怎麽就為禍江湖了!”


    卿泠白了她一眼,“賢王殿下,你得虧是賢王殿下,天天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說話也不正經,你若是個俠客,這個行事作風,定是要引來一堆仇家的,武林中人的心思,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你武功高,生性不羈,打死一堆前來追殺你的人,最後引起眾怒,可不就是為禍江湖嗎!”


    木子江看了看木子淮,又看了看季無名,兩人眼裏皆是讚同,所以,他是這個樣子的,木子淮趁勢補刀,“別懷疑,阿泠說得一點沒錯。”


    季無名笑得最歡,木子江一掌拍向她的頭,“鬼丫頭,枉費師兄我掏心掏肺的對你好了。”


    季無名吃痛的捂住頭,卿泠也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不滿的說道,“別打阿名!”


    木子江正要說話,後腦勺一陣吃痛,“皇兄你打我幹嘛!”


    木子淮說,“這樣就長記性了。”


    季無名看著他,突然猛地起身,木子江以為她要來打自己,猛地往後一跌,索性身下是柔軟的褥子,聽見笑聲,木子江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氣憤的起身,卻在看見卿泠和木子淮的眼神後歇了心思。


    “真的是,不就打了一下嘛!”木子江小聲的說道。


    季無名笑開了花,四人有說有笑,到最後也沒提起季無名最開始的問題,也或許,都在避免這個問題————


    季無名本來就在病中,一番嬉笑打鬧也累著了,三人都是一樣的心疼,就又哄著季無名睡下,卿泠見她睡下了,又看見木子江和木子淮都在看著季無名,心下好笑,兩個大盛中最為尊貴的人此刻卻百無聊賴的坐在地上守著季無名,便起身在這承乾宮的書架子上抽了兩本書。


    他們四個都喜歡看書,木子淮更是書不離手,所以這承乾宮裏有一整麵牆都是書,木子淮和木子江同時抬頭,卿泠做了個“噓”的手勢,聲音放的極低,“我陪阿名睡會,你們看累了也休息會吧!等正午的時候再給阿名藥浴。”


    木子淮看著手中的書,是他最喜歡的歐陽先生的書,又看了看木子江先生的書,也是木子江愛的,他握了握卿泠的手,“你若是困了,便自己睡在旁邊,我和你子江師兄在一起,還守不住你們兩個嗎!”


    木子淮知道的,卿泠和季無名睡,主要是想防止季無名睡覺時扯動傷口,自己其實真正能睡的時間不多,也耗費心力,仔細看看,卿泠的眼上還有一圈烏青。


    卿泠搖搖頭,便躡手躡腳的上床了,還是那樣的姿勢,將季無名擁在自己的懷中,木子淮搖搖頭看向木子江,木子江雙手一攤,無聲的說出五個字,木子淮細細的認了,那分明說得是————“我也沒辦法!”


    木子江看著床上的兩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


    人人都道帝王無情,可他從不這樣覺得,這人間很黑,也肮髒不堪,可他很幸運,有這樣一群人在身旁陪著。


    此刻太陽高高掛起,盛京城也開始了一天的忙忙碌碌,而承乾宮卻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不見半點人間的慌張。


    ————梁王府


    停朝的日子,無論是西府還是東府,總是清閑的,以往這個時間點不見一絲忙碌,長久的寂靜籠罩著這座王府,可或許也隻是因為不知道怎麽麵對吧。


    有多少人是一夜未眠,誰都清楚。


    昨日季無名的不適與臉上的蒼白,眾人是看在眼裏的,更別提愛女心切的楊若柳,不光是他,還有梁正賢,都是整夜睡不著覺。


    “我想進宮去看看阿月。”楊若柳眼神呆滯無神,死死盯著前方,梁正賢是和楊若柳一個心思的,隻是————


    梁王府的所作所為顯然是人盡皆知了,昨日賢王府的馬車直奔皇宮也是有目共睹,季無名如今在皇宮誰人不知,可是真的就能順利進宮嗎,梁正賢可不這麽覺得,木子淮的性格,估計會被直接趕出來。


    可是不去,又怎麽辦呢?與季無名的關係已經這樣了,若是再為了聲名地位,隻怕是會鬧得更僵,去了即使見不到也讓她知道他們是關心著她,念著她的。


    楊若柳遲遲沒能聽見梁正賢的聲音,便看向他,對上同樣疲憊的雙眼,“去吧!咱們還不知道她如今現狀如何呢?”


    楊若柳呆滯的目光突然亮了起來,“那咱們現在就去!”


    梁正賢點點頭,又猶豫地說道,“我先去同父親和母親說一聲。”


    楊若柳臉上湧起不滿,可是終歸是守了這麽多年的規矩,在這府裏弄僵了關係隻怕以後再也沒安生日子過了。


    楊若柳艱難地點了點頭,巨大的愧疚感湧上心頭,梁正賢想,是他無能,保護不了妻子和女兒,事情走到今天,是他的錯,而後像下定了決心一樣的,牽起楊若柳的手,“走吧,不用說了。”


    楊若柳驚訝的看向梁正賢,這是頭一迴,梁正賢沒有恪守規矩,看見楊若柳的目光,梁正賢輕笑,“沒事的,一切有我。”


    楊若柳點點頭。


    梁王府裏的消息都逃不過雷氏的法眼,下人說梁正賢和楊若柳坐馬車去皇宮的時候,雷氏是有些生氣的,


    冷笑一聲說道,“如今出門都不告訴我了。”


    老梁王疑惑地看向她,“他們不是小孩子了,便是出去了又如何?”雷氏聽到這話,有些誠惶誠恐的說道,“妾身不是這個意思,隻是————”


    老梁王抬手製止了她,“我知道了,隻是老大早就已經是梁王了,若柳也是王妃了,這府裏的事,早就不該是你我二人可以插手的了。”


    雷氏震驚的看向老梁王,老梁王撇開對視的眼,“在孩子麵前,我不好說,隻是兒孫自有兒孫福,玉娘,你做的過了。”雷氏未出嫁前娘家人都喚她玉娘,後來嫁人後,夫妻恩愛,老梁王也這麽喚她,可是年歲漸長,這聲“玉娘”淹沒在了漸漸增長的歲數裏。


    “是。”雷氏迴道。“隻是正賢夫妻兩個進宮,怕隻是徒勞。”


    老梁王放下手中的書,“徒勞也罷,該做的總得做,我若能見到人,也是要說一聲歉意的。”


    雷氏心裏頭五味雜陳,這才幾天時間,孫女就變成大將軍了。


    “你也找個時機去看看她吧,總要讓阿月,還有陛下他們看見咱們的誠意。”雷氏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點點頭。


    而另一邊楊若柳正是滿腔的不安與擔心,若是她見不到季無名該怎麽辦,就算是見到了,又該怎麽麵對季無名?


    梁正賢心裏又何嚐不是諸多擔心,最後,他摟著楊若柳道,“別想了,萬事有我。”可即便如此,依舊是不安的。


    許是早有預料,木子江昨夜出去的時候也早就吩咐了人,這兩日無論誰進皇宮,都必須先稟報,等有旨意下來才能放人,所以即便是尊貴如梁正賢,此刻也隻能擁著妻子站在宮外。


    承乾宮的內殿,四人都已經睡下了,蘇公公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可卻隻是站在屏風後小聲的說道,“陛下!”


    木子淮和木子江本就睡在屏風旁邊,兩個人一下子就醒了過來,確認床上兩人沒有被吵醒後,才走了出去。


    蘇公公也不在提著嗓子說話了,“迴稟陛下,梁王殿下和王妃娘娘求見。”


    木子淮和木子江對視一眼,“還知道來看看阿名!哼!”木子江不屑的說道。


    木子淮看向遠處,“讓他們進來吧。”


    蘇公公道是,便退下去接人了。


    “皇兄?”木子江疑惑地看向木子淮。


    “有些事情,總是要解決的,比起梁王府的那一大家子人,我更情願和他們夫婦倆說清楚,阿名從頭到尾想要的也不過隻是爹爹和娘親罷了。”


    木子江歎了口氣,“也是,可是就算說清楚了,隻怕日後也少不了糾纏。”木子淮聽到這話輕笑,“你知道對梁王府最有用的懲罰是什麽嗎?”


    “什麽啊?”


    “看著阿名萬人敬仰,千秋萬歲。而他們自己卻隻能在泥潭裏深陷。”


    木子江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怪不得。我說你怎麽轉性了呢!”


    木子淮想,他知道的,季無名的性子其實是最軟的,即便梁王府這樣,可對於梁王府總有著三分相護,不然她又為什麽要封鎖自己受罰的消息呢?怕他們擔心之餘,也怕他們對梁王府有不利之舉吧,更何況,幼年時的夢哪有這麽容易就放下的。


    木子淮正是因為了解季無名,心疼季無名才會這麽做,隻是他也不允許季無名再次犯傻。


    走進皇宮的那一刻,梁正賢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們就這樣進來了?他以為今日是進不來了,可是沒想到————


    楊若柳也是不敢相信,所以,是不是季無名讓他們進來的?可他們絕對不會想到,是木子淮放人進來的,也不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麽。


    見到蘇公公的時候,梁正賢就感覺到不對勁,他知道季無名是在宮裏,可卻不知道是在哪座宮殿,難不成?


    直到站在了承乾宮的門前,梁正賢才敢確認,承乾宮是天子寢宮,即便季無名是木子淮的師妹,也不應該————


    一個猜想在梁正賢的腦海中慢慢成形,可身旁的楊若柳並沒有意識到丈夫的變化,可這樣的變化,又怎麽能逃過蘇公公的法眼,他暗笑,梁王府這一次算是栽了個徹底了。


    木子江和木子淮在承乾宮裏的一處小亭裏坐著,似乎是特意來等楊若柳和梁正賢的,兩人不敢有半點馬虎,皆是雙雙跪下行禮,木子淮神色不明,“起來吧!”


    看著兩人局促的模樣,木子江輕笑,“倒是真不曾想到,王爺和王妃娘娘還知道進宮來!”


    “王爺說笑,阿月是臣的孩子,又怎能不進來看她。”梁正賢迴道。


    木子江輕笑,“這時候知道是你的女兒了?她受委屈被誣陷,被抽那十鞭子的時候怎麽不知道是你自己的女兒!”


    兩人臉上都通紅,楊若柳抬頭,“阿月她————如何了?”


    木子江聽到這話,心裏頭的怒氣又上來了,“放心,死不了。”


    “子江!”木子淮見楊若柳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這才叫了一聲,示意木子江收斂一點。


    木子江沒好氣的說道,“我說你們梁王府還真可笑,有親生的閨女不要,非要一個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還品性不佳的宋靈若,怎麽想的啊這是!”


    梁正賢這時候才迴道,“我夫妻二人絕沒有收宋靈若為義女的心思。”


    見梁正賢如此認真,木子江問道,“你家老太太?”


    梁正賢點了點頭,艱難的說道,“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兒,怎麽可能不要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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