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墨淵閣殘餘勢力終被一網打盡,宋衍已無繼續留在金陵的理由,必須迴到洛陽述職。


    而金陵是燕榮榮從小生長的地方,她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無比熟悉,與戲法園的人又有厚重情誼。


    宋衍不知道她會做出如何抉擇,更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理由讓她陪著自己一塊去洛陽定居。


    如今正是需要人陪伴的她,而公務繁忙的自己,如何能日日照拂到她的心情?


    猶豫來猶豫去,竟到了不得不離開金陵的時刻。


    離行前,宋衍心事重重來到千彩戲法園,怎麽也沒想到,燕榮榮早已準備好一切要離開金陵,隨他而去。


    眾人正忙著幫她收拾行李。


    “榮榮,你帶上這個,洛陽天冷,不比金陵,你別這玩意兒小,其實可有用了,往前冬日裏我穿薄衫唱戲時,都靠這東西保暖,要是沒有這東西,我早凍死了。”


    “榮榮,也把這個帶上,這是我的養參丸,吃上一顆保準你立刻閉上眼睛進入夢鄉,此去洛陽,路上顛簸想來睡不好,你睡不著的時候記得吃上一顆,但也不能多吃,你心脈受過損傷,至多一日吃一顆。”


    “等等等等,還有這些,這是我從各個茶館中搜羅來的話本子,可有意思了,你路上若是無聊,便可翻開看看,保準解悶。”


    燕榮榮看著眼前的包袱一個比一個大,簡直哭笑不得:“多謝大家了,這麽多東西怕是不好拿……”


    “怕什麽,這不是有宋大人的馬車嗎?一輛馬車裝不下,就兩輛,畢竟洛陽路遠,往後你再迴來可不容易了。”


    大師姐戀戀不舍地抓著她的手臂,眼看著就要落下眼淚,公輸懷明忙站出來破壞氣氛。


    “行了,一個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了,改明兒,大不了我把咱們這千彩戲法園遷到洛陽去,成不成?”


    大師姐聞言衝公輸懷明吐吐舌頭:“班主說的是,班主怎麽去哪,我們就去哪。”


    離別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公輸懷明抬眼瞧見門口的宋衍,打趣燕榮榮道:“呦,你這情郎總是這般不解風情,也不知過來同你說幾句,隻知道等著你過去呢。”


    眾人當即樂嗬嗬地跟著笑起來,大師姐一邊笑一邊揮手示意:“你們笑得小聲一些,若是被宋大人聽見,可該不好意思了。”


    “好了,不許笑他了。”


    燕榮榮無可奈何地跟著笑了一聲,隨即故意板著一張臉,卻遭到大家夥的打趣。


    “呦呦呦,悄悄這小妮子護起短來,當真是天下無雙。”


    “榮榮,改天你們成親,可一定要叫我們喝喜酒啊,可不能等生了娃娃,才想起我們這些老朋友。”


    燕榮榮臉一下紅了,吃力地拖著包袱往外走:“不跟你們說了!”


    門外的宋衍見狀,疾奔而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包袱,眾人立刻雙眼放光盯著二人。


    宋衍果然容易不好意思,當即被眾人盯得耳朵紅得猶如淌血,忙丟下一句“清水不改綠水長流,諸位他日再見”便急急拖著包袱走出門。


    馬車上,兩個人都紅著一張臉,不敢去看彼此的眼睛。


    “咳咳……”


    燕榮榮輕咳一聲,宋衍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轉頭去看她:“是哪裏不舒服?”


    燕榮榮忙搖頭:“不是,是大師姐給的蜜餞太甜了,齁嗓子。”


    狹小的空間裏,氣氛忽然怪異起來,兩人都有些坐立不安,即便早已互相訴情,即便彼此心知肚明日後是要成親的,可此時此刻,還是如初入愛河的少年少女般,不知所措。


    默了半晌,還是燕榮榮從懷裏掏出蜜餞,遞到宋衍嘴邊:“你也嚐嚐。”


    “很甜。”


    宋衍不鹹不談的一句,非但沒有讓燕榮榮的主動成功化解局勢,反而讓氣氛往更尷尬的方麵發展。


    氣氛的詭異局促,甚至連馬車外的阿伏都感受到了。


    他嘴角微揚,勾起一抹壞笑,故意將馬車往大水坑中趕,咣當一聲,馬車狠狠一震。


    毫無防備的燕榮榮一下騰空而起,整個人往馬車外栽去,宋衍忙攬住她的腰,將人牢牢按在自己懷中。


    他自是明白阿伏的好心,便也無法開口斥責。


    燕榮榮同樣明白阿伏的好心,見宋衍沒有開口指責,明白他也同樣很是受用這招,索性大大方方窩在他懷中,打趣著開口。


    “宋大人,可曾料到我今日也收拾了行囊?若是我沒有收拾,你當如何,一個人迴了洛陽,將我無情丟棄在金陵?”


    見燕榮榮指責,宋衍一下有些慌亂,忙解釋:“榮榮,你誤會了,我並非是想要丟下你,隻是擔心你不願意跟我離開,前陣子又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我怕你還不適應離開從小長大的地方去往人生地不熟的洛陽,我的官職又注定閑不下來,整日忙於公務,無法……”


    燕榮榮見自己隨口一句,他還真的當做聖旨一字一句解釋,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知道啊,我明白你的顧慮,不過你好像有些看輕我。”


    燕榮榮迎上宋衍眼中的困惑,這下當真是有些不悅了,起身試圖離開他懷抱,卻被宋衍牢牢按住腰。


    “榮榮,你告訴我,我聽著。”


    宋衍每每用這樣赤誠雙眼看著她時,她總是很難抗拒他的任何要求,隻得老實迴答。


    “你擔心你公務繁忙,無法陪在我身側,怕我孤單無助,情緒無處宣泄,可我又不是跗骨之蛆,憑何日日繞著你轉?沒了你,難道我便不能活了?宋大人,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單會是你的妻,更是我自己。”


    燕榮榮的坦誠迴答,令宋衍心生愧羞,他忙道歉:“對不住,的確是我想的不夠周到,但是榮榮,我並未看輕你,我知曉你的才能,知曉你是這天地間最具野性長大的姑娘,也許是關心則亂,在我眼裏,你總是長不大的小姑娘,我忍不住滋生各種擔憂,總是怕這怕那,生怕沒有照顧好你……”


    燕榮榮聽到他這般解釋,心中便不氣了,又將一個蜜餞遞到他嘴邊:“那你答應我,以後不許再獨自為我考量,你也主動開口問問我的想法。”


    “好,我答應你,我再不獨自考量,凡事,我都來問問你的意見。”


    宋衍將蜜餞吃下,滿心滿眼看著懷裏的人,終於露出自在的笑容,順勢將懷裏的人摟得更緊,彼此的唿吸全然灑在對方臉上。


    眼看兩人越來越近,近到幾乎鼻尖碰鼻尖……


    彭!


    馬車忽然衝進一個大水坑,狠狠顛簸一番,直將兩人額頭撞額頭,雙雙吃痛出聲。


    燕榮榮亦離開宋衍懷抱,去包袱中找煮熟的烏骨雞蛋。


    “阿伏!!!”


    宋衍無可奈何喚了一聲,外頭的人當即掀開車簾,瞧見兩人揉著額頭這一幕,忙撓頭幹幹一笑:“對不住對不住,實在是這路破的很。”


    冰涼的烏骨雞蛋貼到額頭上時,宋衍擺擺手,然而反抗失敗,燕榮榮執意用烏骨雞蛋輕揉他的額頭。


    宋衍看著她懷裏為數不多的幾個熟雞蛋,想到楚國大部分的烏骨雞都來自陳國,不免歎氣:“待到日後我國與陳國開戰,這烏骨雞的價格怕是水漲船高。”


    燕榮榮剝開一個烏骨雞蛋,輕輕咬下一口,又遞到宋衍嘴邊看著他咬下一口:“那就不買,反正吃著也與尋常雞蛋味道無異。”


    “話雖這樣說,可兩國開戰總不是好事,邊境的百姓,乃至全國上下的生計都會有所影響。”


    宋衍時刻掛念著民生安危,哪怕是吃個雞蛋也能引到家國大事之上,燕榮榮早已見怪不怪。


    她一邊吃著烏骨雞蛋一邊道:“戰亦是為了不戰,陳國多番挑釁,在邊境做下樁樁惡事,如何能忍?陳國狼子野心,暗挖大楚機關人才,明栽吳國,想讓大楚和吳國開戰,好坐收漁翁之利,簡直歹毒。”


    宋衍同意她的說法,重重點頭:“的確如此,幸好大楚潛伏在陳國的密探查得究竟,這才沒有叫他們的狼子野心得逞,算算時間,大軍出發已有半月,再有幾日,便能給陳國一個措手不及。”


    “但願此戰,我們能旗開得勝。”


    宋衍說著從懷裏拿出兵書,燕榮榮知曉他又開始憂國憂民了,便也拿出機關圖紙,開始今日的舉一反百。


    原來機關人偶算不得什麽秘術,隻要人心夠惡,夠狠,不把人當人看,但凡有些領悟力的機關師都能做出機關人偶。


    之所以編纂成秘術,隻不過是為了告誡傳承者,莫要忘記自己是一個人,做出這等欺祖滅世的事。


    製出機關人偶並不代表技藝天下無雙,更不代表可以流傳百世,不過是跳梁小醜,被萬世唾罵罷了。


    手中的雞蛋白不慎掉落在圖紙上,燕榮榮伸手撣開,卻忽然發現圖紙中的端倪。


    被雞蛋白所揉搓的字跡竟從黑色轉成了黃色,燕榮榮目光不由得一震,忙將蛋白在其他字跡上揉搓,字跡竟都從黑色轉成了黃色。


    “這……機關圖是用硝土所做,據我所知,用這種東西作圖的,全九州便隻有齊國一處,齊國盛產硝土,其他產物又貧瘠,所以……”


    燕榮榮嘟囔著轉頭看向宋衍,歪頭費解:“那樣貧瘠的地方,怎麽能做出這樣厲害的機關圖?”


    宋衍也有些詫異,接過圖紙反複查看:“這圖紙從何而來?”


    “代盡歡給的,他前陣子送來許多機關書籍和資料。”


    燕榮榮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忙喊話外頭的阿伏將馬車停下:“行之哥哥,洛陽我先不去了,我得迴一趟金陵,也許在金陵能找到答案。”


    無端端,忽然又多牽扯進來一個國家,怎麽都不可能是一件小事。


    宋衍同樣認為此事嚴重,當即修書一封,讓阿伏快馬送往洛陽皇城,他和燕榮榮則轉身奔迴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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