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榮榮在千彩戲法園門口來迴踱步,踢走一個又一個小石子,越想越氣。


    公輸懷明還是頭一次見她氣成這樣,索性從樓上丟下一個包袱。


    彭——


    燕榮榮愕然抬眼看去,隻見公輸懷明搖著紙扇衝她笑:“天大的事都敵不過你離家出走,你這一走啊,有些人就能認清自己的心意,去吧。”


    燕榮榮倒是沒想到過離家出走,她還等著那幾個人迴來好好吵一架。


    可雙拳難敵四掌,到底是一張嘴說不過那麽多人,燕榮榮想起方才被眾人圍住團團苛責的樣子,隻覺兩眼發黑。


    思來想去,的確隻有離家出走這一個辦法。


    她彎下腰,拾起包袱,才轉身,便聽身後的人緊張囑咐:“可別讓你哥哥知道,離家出走是我給你出的主意,你別走太快了,就往南城門那邊走走,他們一迴來我就讓他們追你去。”


    “哦。”


    燕榮榮應了一聲,卻沒有按照公輸懷明的計劃走。


    她才不玩欲擒故縱,離家出走就是離家出走。


    燕榮榮背起包袱朝北城門走去,嫌走得太慢,半道上還買了一匹馬,吭哧吭哧,直接出了城。


    天大地大,墨淵閣何處不能安身?


    既然金陵風聲緊,保不齊將念頭放到鄰近幾處去,揚州便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出了城便不似城中處處有火光,林中漆黑難行,燕榮榮便不再趕路,拴了馬在樹上休息。


    冷風吹過,腳步聲漸近,燕榮榮猛然睜開眼,隻見有人正在解她馬兒的韁繩。


    她當即拋出縛仙繩,將那人雙手緊緊纏住,隨即縱身一躍,跳下樹頭,喝聲道:“偷馬偷到你爺爺頭上來了?!”


    那人緩緩迴過頭來,蒙著麵,看不清臉。


    倒是這一雙眼睛熟悉極了,燕榮榮一時之間沒想起來在哪裏見過,但見他目光不躲不閃,便索性伸手將他麵巾揭開。


    竟是那日在湖邊咬舌的契門門徒。


    燕榮榮雙手環胸,不解地看著他:“你這是幾個意思?”


    黑衣人伸出食指,借著微弱的月光,在地上寫出兩個字:快走。


    燕榮榮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正要再說些什麽,便見不遠處火光四起,廝殺聲依稀在耳邊。


    她趕緊爬上樹頭,遠遠看去,月色之下,竟是一群黑衣人在廝殺。


    他們的衣著和樹下的黑衣人如出一轍,還都蒙著臉,看不清臉,隻剩下一雙眼睛。


    燕榮榮低頭詢問底下的人:“你們契門怎麽了?”


    黑衣人默然不語,沒有要迴答燕榮榮的意思。


    燕榮榮道:“哦,忘了,你不是不想迴答,是不能迴答。”


    黑衣人恨恨投來一眼,對燕榮榮的三寸不爛之舌充滿了憤恨。


    眼見那些人越打越靠近,燕榮榮趕忙給他鬆了綁,解了馬繩,一拍馬屁股,自己又爬上了樹梢。


    她看著還站在樹下的黑衣人,笑道:“小黑,你自便。”


    小黑無語凝噎,隻得縱身爬上另一棵樹。


    沒一會,那些人已廝殺到此處,其中一名黑衣人將另一名黑衣人壓在樹幹上,手中的長刀緊緊抵著他的脖頸,眼看著就要將他人首分離……


    他忙咬牙開口:“兄弟,你有沒有想過,今日的廝殺也許是一個局,是有人要我們反目成仇,好在背後漁翁得利。”


    拿著刀的黑衣人冷笑一聲,手裏長刀繼續使勁:“什麽局不局,陰謀不陰謀的,我隻知道今天對於我來說是一個天大的機會,抓住了這個機會我就能成為掌握權勢的人。”


    “兄弟,冷靜……唔……”


    話音未落,長刀嘎擦一聲,砍斷那黑衣人脖頸,黑衣人嗚咽一聲,順著樹幹滑到在地,瞬間沒了氣。


    燕榮榮看到這一幕,心頭一驚,腳下一滑,險些栽下樹頭。


    細微的動靜吸引拿刀的黑衣人,他緩緩抬起臉來,如毒蛇般死死盯著燕榮榮,手中長刀才舉起來,腹部便被人從後用刀貫穿。


    “門主之位,我的了!”


    背後暗殺之人樂得笑出聲,燕榮榮隻覺這些人瘋了,此刻無比後悔自己留下來看戲的決策。


    這場荒唐的廝殺直到天明才結束。


    四個穿紅袍的人帶著浩浩蕩蕩的手下奔赴東南方向,誓要通過決戰選出新的門主。


    趁著他們離去,燕榮榮打算悄悄離開。


    沒曾想四麵八方湧來許多舉著火把的黑衣人,他們開始翻查地上的屍體,點燃附近的草樹。


    燕榮榮看著自己棲身的大樹,心有不安,一套帶血的黑衣在這時迎麵飛來,她抬眼看去,是小黑正蹲在地上燒那具被扒了衣服的屍體。


    燕榮榮明白他的意思,當即穿上黑袍,蒙上黑巾,才從樹上跳下,便被往這邊走來的黑衣人塞了一支火把。


    燕榮榮無奈點燃樹下的屍體,又被他們指揮著去前麵,最後一路竟來到一處山莊。


    山莊有處高台,四個穿紅袍的人正在高台之上決戰,拳拳到肉,刀刀要命,很快,一個,兩個,三個,都倒了下去。


    剩下的那一個,便在眾人的唿喊聲中成為了新的門主。


    “你們幾個最矮的,去打掃門主的房間。”


    燕榮榮見那人伸手指著自己,無奈上前,跟著另外幾個一樣矮個子的黑衣人前往門主房間。


    才走了幾步,便有人小聲嘀咕。


    “長得矮怎麽了,長得矮就該幹侍女幹的活?”


    “真打起來,還不知道誰才是孬種,竟小瞧我們長得矮的,可笑,門主不也和我們一樣高?照樣打的他們落花流水!”


    燕榮榮跟在他們身後不敢說話,生怕暴露自己是女子的秘密。


    經過一條長廊,終於到了門主的房間,幾人拿著抹布開始幹活,他們見燕榮榮沉默寡言又老實,便指使她幹最累最髒的活。


    “去擦床底,一粒灰塵都不能有。”


    床底並不寬敞,燕榮榮廢了好大的勁才鑽進去,每擦一處地方,挪動身子極其不便,簡直大汗淋漓。


    想到其他人又不可能鑽進來檢查是否擦幹淨,燕榮榮索性趴在地上偷懶休息。


    一夜沒睡,心驚膽戰的她,此刻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已經多了一雙大腳。


    大腳的主人正坐在床榻之上,同另一雙大腳的主人說話。


    “若是沒有令牌,終究難以服眾,令牌的下落你親自去尋,放心,尋到令牌我一定會扶持你做四大長老之首的。”


    “多謝門主,多謝門主!”


    “對了,門主可知曉這是何物?”


    床榻上的人聽到這話,當即起身走向另一人:“何物?”


    燕榮榮吃力抬起眼,看到穿著黃袍的門主伸手接過黑衣人遞上的一柄玉如意。


    玉如意通體碧綠,唯獨中間鑲嵌著紅色的玉石,門主伸手輕撫玉石,卻發現這玉石竟是鬆動的。


    噠的一聲後,緊接著的是飛針飛出的咻咻聲。


    門主腦門正中飛針,瞬間栽倒在地,張著嘴還沒吐出半個字,一口黑血狂湧而出。


    黑衣人蹲在地上,緩緩從懷裏拿出一塊黃色令牌,在門主眼前晃了晃,笑聲肆意:“想不到吧,你苦思冥想的令牌在我這裏,做門主光靠武力可不行,還得有腦子哈哈哈哈哈哈。”


    門主聽了這話,異常憤怒,毒發因此也更快了,更多的黑血從口中吐出,他用盡最後的力氣,伸手揮向黑衣人。


    黑衣人早發現他的動作,順勢往後一躲,抬腳狠狠踩在他手上,將他緊握的拳頭踩開,一隻毒蟲赫然躺在手上。


    黑衣人狠狠一腳踩死毒蟲,朝床底一踢。


    這毒蟲,燕榮榮是認得了,活著的時候咬人一口,能讓人半個時辰內斃命,被踩死後滲出的毒液碰到人依舊有巨大的毒性,能讓人麵目全非,生不如死。


    眼見著毒蟲屍體朝自己臉頰飛來,嚇得燕榮榮轉身避開,肩膀打到床板,鬧出不小的動靜。


    一雙充滿殺氣的眼睛登時出現在燕榮榮麵前。


    “原來這裏,還藏著一個。”


    燕榮榮聽到他這近乎瘋魔的聲音,心跳如擂鼓,大氣不敢喘,她伸手摸便身上,無奈閉上眼。


    毒藥暗器什麽的,都在包袱裏,沒帶在身上。


    啊——


    慘叫聲忽然傳來,燕榮榮猛然睜開眼,隻見另一個黑衣人站在倒地的黑衣人跟前,手中長刀貫穿了他的身體。


    燕榮榮正擔憂這是喜還是憂,那黑衣人忽然扯下麵巾,竟是小黑。


    他衝燕榮榮招招手,示意燕榮榮出來,燕榮榮忙吃力從床底爬出,還未站穩,便聽外頭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在門口停下的同時,是擔憂的聲音。


    “門主,我等聽到慘叫聲,不知發生何事?”


    燕榮榮側頭看向小黑,又伸手指指門主身上的黃袍,示意他偽裝門主,小黑了然地點點頭,飛快扒下黃袍,反手丟到燕榮榮身上。


    燕榮榮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拖走門主屍體一塊藏到衣櫃裏,隻得硬著頭皮套上黃袍。


    外頭的人見裏頭始終沒有動靜,索性推門而入,見到倒在床榻前的黑衣人屍體,他們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忙跪下,根本不敢抬頭。


    許久,才有人試探著抬眼:“門、門主……”


    隻見穿著黃袍的人,背對著他們,右手輕甩,示意不必廢話,趕緊滾。


    不用問也知道,門主必然是在清理門戶,他們唯恐自己被門主質疑忠心,見門主沒有牽連,十分識趣地上前拖走黑衣人的屍體,和其他人低著頭從房中離開。


    等到他們離開,小黑又從衣櫃中跳出,在燕榮榮手上寫了一個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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