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心中有些疑惑,這林知縣一大早就差人來邀請去府中喝早茶,究竟葫蘆裏賣的是啥藥?


    疑惑歸疑惑,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哪怕韓世忠的官銜可以甩這林知縣九條大街,但過於拂林知縣麵子的事情,韓世忠還是不會去做,至少目前,兩人還沒有撕開臉皮的必要,即便是這林知縣有什麽得罪自己的地方,韓世忠覺得,也可以等到事成離開之後,再來個總決算。


    林知縣家中可是有專門的茶室,而且也有好茶,韓世忠被林府的下人帶到茶室門口,那林知縣就站在門邊恭迎,而韓世忠心中的一絲疑惑,卻也是因為從茶室裏飄出來的那道茶香,消散了不少。


    飲茶,是中國人自古以來的好習慣,有錢有地位的人都喜歡飲茶,這是一種上好的養身之道,不僅養身,更能養性。韓世忠也不例外,況且苦熬了一個通宵,此時飲茶,對身體也好。


    “林大人真是客氣!”


    兩人簡單的寒暄之後,就先後進入茶室,茶室裏,不僅茶香飄飄,林知縣更是準備了精致早點,就擺放在案幾之上,各色糕點交相輝映,當真是引得人食指大動。


    “咦,你是?”


    這邊林知縣留在後麵關門,門板一轉,就露出一個年輕人的身影來。那韓世忠眉頭一挑,保持著正要坐下的姿態,兩眼敵意濃濃的瞪向劉涚。


    “韓大人莫要慌張,小子劉涚!”


    劉涚手中握著三棱軍刺,那鋒利的三棱之上,閃耀著奪目的光芒。


    “劉涚?”


    韓世忠兩眼瞳孔猛然收縮,恐怕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苦苦搜捕的劉涚,竟然就住在衙門背後的知府大人家中!本能的,韓世忠眼神瞟向那林知縣,此時林知縣也是叫苦不迭,菜著一個臉對韓世忠攤開雙手道:“元帥啊,此時真不能怪下官,下官的身家性命,都在劉大人掌中。”


    “哼,既然有膽子來見本帥,不如一起坐下來飲茶?”以韓世忠的身份和性格,此時也不可能再去找那林知縣的麻煩,更何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林知縣已經幫他韓世忠,完成了至少一半的任務,劉涚真人不是已經出現了麽?


    即便是現在韓世忠和林知縣看似在劉涚的掌控之下,然而外麵,那卻是官兵的重重包圍,韓世忠不相信,劉涚單憑一己之力,就能殺出重圍去。故而他心中判斷,劉涚此番來跟自己見麵,談判的意思怕是要重些。


    韓世忠的心思變化,劉涚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他指了指林知縣,那意思,是讓林知縣也坐下來。


    “韓大人此番遠道而來,小子未能出迎,還請大人諒解。今日就借林大人的花,獻給韓大人這尊大佛了!”


    端起茶碗,劉涚以茶代酒,韓世忠也沒有拿喬,大家都是職業軍人,比起那些文臣來,反而是要爽快的多,即便一會兒就要兵戎相向,但至少這個時候,還能共飲一杯。


    “說什麽借花獻佛,劉大人當真是客氣!若本將不來,恐怕用不了多久,這恭州城,就要改姓了吧!”此話之中,韓世忠也是影射劉涚有謀奪天下之心,對此劉涚也隻是淡淡一笑,迴敬道:


    “敢問韓大人,數百年前,這恭州城可是姓趙?”


    數百年前,那可不是宋朝,而是唐朝,那時候的恭州城,姓過李,還姓過武。


    “說幾百年前有何用!”


    “說幾百年前沒用?那就說說幾年前,這恭州城,若非是有我等武夫拋頭顱、灑熱血,這恭州城,怕該姓完顏了吧?”


    “此乃我等武人該做之事,為朝廷效力,光宗耀祖!”


    “可惜,這個朝廷不咋地,竟然要向金國俯首稱臣了,這樣的朝廷,我劉涚絕不認可!韓將軍若心甘情願成為金人的走狗,小子不敢強求,但小子此生此世,絕不會向任何異族低頭!”


    劉涚這一番話,其實倒是說到韓世忠心坎上去了。


    若韓世忠是個軟骨頭,壓根就不用等到今天,早在當初金兀術南下的時候,他就可以投誠了,甚至還能向金國獻上一個大宋皇帝,那樣的話,韓世忠一個大將軍的官銜,怕是跑不掉了。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屁話!食君之祿?你食的是君之祿麽?你等摸著良心問問自己,高居廟堂之上的那人,他雙手可曾種出過糧食,紡織過布匹?他有什麽功勞?他就是個牌坊,一個讓你們這些死腦筋的人,可以心安理得的牌坊!你的祿,不是他給的,而是天下的勞苦大眾們,一顆顆汗水換來的,勞苦大眾給你們祿,是希望上繳汗水,抵換淚水和血水!你們呢,一轉身,就要把這些交付了無數汗水給你們的勞苦大眾,給賣了麽?”


    “胡言亂語!誰賣了天下百姓?汝乃小人,見識淺薄!天下興,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如今聖上心係黎民百姓,願自辱以斷征伐,此乃上體天心,為民謀福祉之壯舉.”韓世忠欲為金宋兩國議和之事辯解,然而他說著說著,卻總覺得不是那麽個滋味,尤其是劉涚那玩味的眼神,更是讓韓世忠覺得,自己有些像是個說謊沒有草稿的小醜了。


    說趙構上體天心,為萬民謀福祉,才會同意兩國議和,這樣的話,韓世忠自己都不相信。他畢竟還是個有良心的將領,也知道,兩國若是議和,每年上貢的那些歲賦,最終還是落到老百姓的頭上,皇宮大院、功勳大臣們該有的還是會有,真正苦的,還是那些生活在最底層的人。


    更重要的是,兩國一旦議和,將來宋朝老百姓就等同是在金人麵前低了一等,日常生活之中遭受的壓迫和苦難,恐怕會更多。


    站在武將的立場,韓世忠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意委屈的跟金人講和。可惜,他的思想被荼毒太深,一旦涉及到反對朝廷,就如同是觸及到某個機關一樣,立馬就會被自動自覺的糾正過來。


    “如何?韓大人是不是也覺得有些詞窮了?其實韓大人此時不說話,小子心中對韓大人的敬仰反而是要更高一些!奉命實行不問對錯,本身也是軍隊的風格,隻不過,當站在你我這種高度的時候,凡事,也要講個身心通泰,當金人的臣下之奴,小子,絕不甘心!”


    “劉涚,廢話少說!本將堅信終有一日,我朝能夠再度崛起,一統天下!那時候,就是我等一展抱負的時機!”


    “就這朝廷還能崛起?算了吧,韓大人,我劉涚麾下,三百可破十萬,如今益州府全民皆兵,屯兵十萬,韓大人你覺得,你家朝廷跟本人一爭,可有勝算?不過白白送上將士們的性命罷了!”


    劉涚這句話,卻是命中了韓世忠的死穴!不僅僅是韓世忠的死穴,更是整個朝廷的死穴!劉涚三百人逼退金彈子十萬大軍乃是不爭的事實,外麵的傳聞如何不提,韓世忠這等人物得到的消息,必然是真實可靠的,對此,他的確是頭疼的很!


    不願意跟劉涚軍發生正麵衝突,正是因為朝廷覺察到如今劉涚軍的強大,已非武力可以逼迫,加之外憂內患,將兵馬消耗在益州城,實在是一件相當吃虧的事情。


    此番韓世忠接到趙構的密令之中,也是提及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跟益州發生正麵衝突,隻要劉涚不隨意的擴張地盤,一個益州丟給劉涚去玩,朝廷也是可以接受的。


    況且,趙構心中也認為,隻要劉涚的勢力在,金國也好,西夏蒙古也罷,就休想從劉涚手中將巴蜀搶走,等於是朝廷不出一分錢,就將巴蜀牢牢的掌控住了,何樂而不為呢?


    如果不是因為金國在議和協議之中非得硬加上劉涚這個條款,恐怕十年之內,趙構都不會選擇去動益州一分一毫。


    “劉大人口才出眾,讓人佩服!不過本將也覺得好奇,劉大人究竟有什麽樣的底氣,覺得自己可以從這裏全身而退呢?本將不否認,如今益州勢大,然而群龍若是無首,也形同是一盤散沙而已!隻要本將抓住劉大人,益州也好,成都也罷,破之,易如反掌!”


    對於韓世忠的針鋒相對,劉涚報以一笑,道:“韓大人口才也是不差!明明眼下兩位才是小子的階下囚,怎麽從韓大人口中說出來,情勢就顛倒過來了?是小子態度過於和藹,還是大人另有安排呢?”


    “安排不安排的談不上!不過劉涚,你是否真覺得,本將身邊的親兵,都是些啥子?自本將進這茶室,快半個時辰都沒有出去,更沒有人進出,怕是此時,外麵早已經布滿了刀弓劍戟,隻等你劉涚一出現,就會被大卸八塊了!”


    “哈,韓大人你是在說笑話麽?別說現在外麵全是刀斧手,就算他們此刻衝進來,我也可以保證,在小子我被刀斧加身之前,兩位大人,尤其是你,韓大人,身上會多出那麽十幾個透明的窟窿!你看小子手中這兵刃,形同兔唇,在人身上開幾個血洞,放血最是暢快不過了,捂都是捂不住的,一時三刻,全身的血都會從傷口處流光,神仙難救啊!”


    “本將記得你曾經說過,欲挽狂瀾,得須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


    “那也要看看死的是誰!南宋一朝,還有幾個韓世忠!”劉涚說著說著,聲量也提起來了,隻因為他的確聽見,外麵開始有密集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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