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城,戰鬥依舊每日裏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在王重陽看來,劉豫根本就是在使用“添油戰術”,將其麾下的那些士兵一點點的派出來送死,甚至就連鹹陽城上守衛的義軍,都覺得這樣的殺戮毫無意義。


    擂鼓,進攻,砸石頭,最後退兵,滿地的傷兵和屍體。


    如果說,大齊國的軍隊被劉豫這麽折騰下去,恐怕最多再堅持個三四天,劉豫手中的兵力就會消耗掉三成,到那個時候,別說是攻克鹹陽城,指不定被義軍衝出來幹掉都有可能。


    至少林英英是這麽認為的,她覺得隻要再堅持幾天,義軍就可以主動出擊,說不定還能一舉消滅掉劉豫!


    能夠消滅劉豫當然是最好的,那樣一來,大齊國就煙消雲散,至少在名義上屬於大齊國的那些地盤,還有地盤上生息的民眾,就成了“無主之物”,若是機緣巧合之下,或者,西夏國還能分一杯羹?


    “重陽,世間萬事萬物皆有其存在的理由,大齊國若滅,這世間的動亂就更添變數了!”


    當王重陽帶著林英英的想法去問清虛散人時,清虛散人給王重陽的,卻是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他沒有告訴王重陽該怎麽做,隻是提醒王重陽,存在即合理這樣一個在後世頗為流傳的哲學道理。當然,清虛散人並沒有將“存在即合理”這五個字提煉出來,但其意思是一樣的。


    “師傅,我本來還想趁著全軍衝鋒的時候去偷襲劉豫,上一次在粘罕的臥室裏,卻是讓這老兒躲過了一劫,照你老人家的話來說,這個劉豫,還是讓他活著更好?”


    “然。”清虛散人點頭道:“重陽你進步了,知道為師當初何以同意你招募義軍,重返鹹陽麽?”


    關於這個事情,其實王重陽心中一直是有所疑惑的。


    照理說,清虛散人身為方外之人,是不應該對世間的風雲過多上心,即便王重陽是他唯一的徒兒,他也應該是勸阻,而不是支持他弄個什麽義軍組織出來,還揭竿跟金兵正兒八經的對抗。


    這些時日裏,清虛散人更是坐鎮鹹陽城,憑借他的威名和智慧,將一個鹹陽城打理的井井有條,當好了王重陽的堅實後盾。


    好幾次王重陽都想開口問問,但最終卻還是忍住了,因為他知道清虛散人的性格,想說的不用你問,不想說的,問也沒用。


    此時清虛散人主動開口,顯然是他想談論一下這個問題了。


    “師傅,這個問題也困擾我很久了。”


    “唔。”清虛散人捋須點頭,麵帶微笑道:“咱們修道之人,雖說追求的是長生不老,但終究虛無縹緲。修持自身,精氣神圓滿,在生死之間的刹那能夠追尋道之存在,才是修行的意義。有些事情不經曆,有些恩怨不了解,你是無法進入到這種境界的。”


    “師傅,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你是說,鹹陽城就是我跟金人之間的恩怨,而這些恩怨若是不能了結的話,我在修行上是很難獲得進步?”


    “重陽你的悟性,為師一向很滿意,隻不過有些障礙,不是光依靠悟性就能突破的,人的一生很長,又很短,就看你怎麽去抉擇了!大齊國也好,劉豫也罷,甚至這鹹陽城和義軍,都隻是你睜眼所見,若是你閉眼,則世間不存,唯有本心,如何取舍,你當早日領悟啊!”


    說完這番話,清虛散人就含笑閉上眼睛。


    既然他都說了,王重陽悟性不錯,那麽有些道理,讓其自己去領悟,就比直接傳授給他更好。


    “師傅,徒兒知道了,會時時領悟的。”


    從清虛散人靜修的房間裏出來,王重陽沒走出多遠,就碰見了林英英。


    這一次林英英找來,並不是為了再次遊說王重陽出兵攻打西夏,更不是讓王重陽去暗殺劉豫。


    不過她還沒有來得及將自己想法說出來,王重陽就搶著說道:“劉豫此人暫且不能殺!”


    “重陽,現在不是不能殺的問題,是我們恐怕已經錯失機會了!”


    林英英口中所言,讓王重陽微微一愣,道:“究竟怎麽迴事?”


    “劉豫,他已經跑了!”


    “跑了?”


    王重陽此時兼職不敢相信,大齊國雖說這幾天死傷不小,但遠遠未到傷筋動骨的程度吧?況且可以猜到,進攻鹹陽壓根就不是劉豫的本意,必然是金國所命,他劉豫何以膽敢抗命不尊,是因為當個兒皇帝當的無聊了,準備要玩玩走鋼絲這種刺激的遊戲了?


    劉豫當然是沒有這個膽子的。


    正如王重陽所認定的,隻要劉豫還想當這個兒皇帝,那他就不能不遵從金國的命令,不過,若是有人要動劉豫的“金庫”時,那劉豫這個嗜錢如命的家夥,就什麽都不顧了!


    林英英是通過西夏國的情報渠道,剛剛才得到了一個令人驚詫不已的消息:有支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軍隊,正在進攻大名!


    大名是哪裏?


    大名就是劉豫的老窩,大齊國的首都,也就是劉豫的一個大金庫!金庫都要被人抄了,那劉豫哪裏還顧得上金國的命令,當然是要首先溜迴去,保住自己的金庫才是!


    得到這個消息的林英英並沒有衝動地跑去找王重陽,而是先去觀察大齊國的營地,果不其然,代表著劉豫這個皇帝的王旗帥帳,還有那些服色鮮明的禦林軍,統統都已經不見了蹤影,雖說大齊軍仍舊沒有退兵,但明顯數量和質量都下降了不止一個檔次,留在這裏的軍隊,分明就是為了掩蓋劉豫已經逃走的事實。


    “進攻大名的是誰?”


    王重陽聽林英英講述完畢之後,皺眉開口,既像是在問林英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林英英還是開口迴答:“我也不知道是誰,但不管是誰,他的膽子都很大啊!”


    其實林英英對這支突然冒出來,進攻大名的軍隊根本就是恨之入骨了!雖說西夏跟大齊也不對付,甚至時時刻刻都想著能不能在大齊身上扯下一塊肉來,但若是有人跳出來要搶這塊肉,西夏國是決計不會同意的。


    “既然劉豫都已經溜了,那正好,把咱們的義軍派出來,打打順風仗,練練兵!”王重陽並沒有在那支軍隊的身份問題上糾纏,他腦子裏靈光一閃,就想到這樣一個主意來。


    這真是個不錯的主意,精兵是打出來的,不是放在家裏養出來的,就連林英英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阻止王重陽這麽做,況且她也認為,隻要這邊出兵,那麽大齊國的軍隊必然就找到了借口,徹底的退出鹹陽城,趕迴大齊國去。


    如此一來,是不是就能保住大名了呢?


    恐怕也是未必吧,畢竟遠水難解近渴,更何況,既然那支軍隊敢於進攻大名,想必就有將大名攻占的把握!


    不打沒把握的仗,其實這是每個名將心中都明白的道理。


    金兀術是名將,吳階當然也是名將。照理說,名將是不應該采用填命戰術來進行戰爭的,可這樣的事情,卻偏偏就在和尚原這個小小的,甚至可以說是不起眼的地方,發生了。


    對於金兀術來說,不是他願意這樣做,而是因為金兵的糧草被劉涚一把火燒的幹幹淨淨,如果不能速戰速決,那麽這次金兵征伐和尚原,就是一場徹底的失敗!


    至於說吳階,他是因為無路可退!


    要向保住巴蜀通道不失,確保金人無法打通秦嶺關卡,和尚原可以說就是最後一道屏障,麵對瘋狂的金兵,吳階也隻能是咬牙進行抵抗!


    在戰馬不能使用的時候,金人的狠勁也上來了,數萬的金兵分成兩撥,一撥衝殺,一撥就運土,填坑!


    上好的戰馬成了運塗的畜力,一條條的戰壕被金兵給填滿,當然其中也充斥著大量金兵,還有戰馬的屍體。


    這是一場殘酷的戰鬥,金兵也並非就是束手無策,他們也用弓箭還擊,甚至好幾次衝進了宋軍所在的戰壕,短兵相接。


    相對於龐大的金兵隊伍來說,宋軍每一個戰鬥力單位都是寶貴的,不管是士兵,還是床子弩。


    然而在激烈的戰鬥當中,這些戰鬥單位的消耗都難以避免。每當接收到新的戰損數字時,吳階的麵皮子,都會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


    “大人,我們快要頂不住了!”


    滿身是血的吳璘小跑著來到吳階身邊,因為吳階要守著最重要的一段,也是床子弩架設最多的高地,對於周圍那些戰壕裏的情況無法直觀的看到,所以他命令吳璘作為巡視人員,無時無刻的不在周圍巡視,以收集到最真實最及時的戰爭情況。


    即便僅僅是巡視,以吳璘的性格,隻要有機會他也不會放過,總是衝在殺敵的第一排,幸虧他戰鬥力出眾,加上年輕體能充沛,才沒有發生什麽意外。


    然而,他給吳璘帶來的卻不是什麽好消息。


    “金兀術真是已經瘋了麽?不眠不休啊,這已經兩天了!”


    雙方的激戰,是在金兀術得知糧草被燒之後的當天下午就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通宵,眼瞅著天色又要轉暗下去了,難道說今天晚上,金兀術還要挑燈夜戰不成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金兀術確實是瘋了,而吳階覺得自己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陪著金兀術一起發瘋!


    天下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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