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皮?”詹木順著劉涚所指方向看去,凝視半晌後點頭道:“當真是虎皮,上好的東北虎,這幾個金狗怕是有些來曆。”


    劉涚搖頭不同意詹木的看法,“這幾個人怕就是獵戶,但他們帶著虎皮來會寧府,定是想要賣個好價錢!”


    “劉哥,您想要那虎皮?那我就去跟他們聊聊?”


    劉涚當然不想要虎皮,大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冒著生命危險不說,若是想要保證虎皮的完整,風險更是高出數十倍。劉涚隻是覺著無聊,隨意說說而已,詹木想去問問價格,被劉涚一把拉住,“咱們自己的事情都還沒做完,莫要招惹閑事,看,又有金狗來了!”


    兩人正說話間,從客棧正門撞進來一隊金兵,看裝束應該是會寧府裏的禁軍,這晚上宵禁之後,禁軍對客棧這般場所檢查那也是例行的常事,所以客棧老板趕緊過去招唿,人倒是不慌張。


    “可有什麽礙眼的人啊?”


    說是檢查,其實大多數時候就是來看看,順便拿一些賄賂,領頭的金將兩眼粗略掃過正在吃飯的食客後,兩眼朝天轉向諂媚而來的客棧老板問道。


    “軍爺,沒有,絕對沒有,您瞧瞧,這裏都是些順民,順民!”一麵說話,那五十出頭的客棧老板抬手就摸向那金將腰間,劉涚眼神好使看的清楚,分明是一錠一二兩的銀錠子被塞進金將的腰帶。


    那金將等客棧老板的手收迴去之後,抬手拍了拍腰帶,感覺滿意後才冷哼一聲,道:“要多警惕,若是發現不對勁的地方,趕緊上報,若有隱瞞不報,後果.哼!”


    “曉得的,曉得的,大人您放心,放心!”


    客棧老板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眼瞅著那金將再度掃了一眼客棧眾人轉身要走,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大牛哥.”詹木捏著筷子的五指猛然間緊繃起來,劉涚趕緊伸手,將詹木右手腕捏住,“冷靜點!不一定是針對我們,看!”


    果然,那金將的眼神確實毒辣,但真不是針對劉涚跟詹木二人,而是看上了幾個獵戶帶的包袱。劉涚注意到那金將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包裹虎皮的那一個,一步步的走向獵戶一桌。


    “哪裏來的?進城幹啥?”


    劉涚看俺金將怕是已經鐵了心要黑獵戶的虎皮,說話時都帶著濃濃的一股找岔味兒。


    都說山中野獸直覺很強,能夠獵殺這些野獸的獵人,直覺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或許是感受到那軍爺流露出的貪婪,幾個獵人幾乎瞬間就伸手摸向了各自的兵刃:獵叉、獵弓、獵刀!


    “別動哈!我們可是城衛軍,誰要是敢在我們麵前動兵刃,格殺勿論!”金將身後冒出一個禿頂的來,看樣子應該是隊伍之中的副將,此人一麵說話一麵握著刀柄,兩腳分開上半身卻是緩緩轉動,以至於每個獵戶都感覺像是正麵對著他,進而手雖然已經摸著了兵刃,卻是不敢再有半點動作!


    畢竟他們隻是獵戶,而麵對的卻是一群虎狼似的城衛軍,這些城衛軍在會寧府的王公老爺們麵前就像是鵪鶉一般,可在麵對平民時,他們就會暴露出猙獰的麵容來。


    一聲冷哼,那金將伸手抓起包袱,這種事情貌似他已經非常的熟練,隻是兩根手指頭一動,包袱的扣子就被其解開,露出裏麵上好的虎皮來。


    “好一張皮,這麽大的老虎定出自皇家園林,你們打虎可有經過批準?沒有吧?那皮子沒收,就不追究你們了!”撂下這麽一句話,那金將拎著包袱就要走人,一個獵戶忍不住開口道:


    “軍爺,這虎可是咱們自己在山上獵來的,跟皇家園林有啥關係?”


    這獵戶看樣子是沒有讀過啥書,但道理卻是不差,以至於客棧裏的食客們紛紛暗暗點頭,隻是迫於官兵的淫威,皆是敢怒不敢言。


    “喲?”


    那金將也聰明,先是環視一圈見沒人敢冒刺兒,這才陰陰笑道:“你要跟本將軍講理了?那宋人不是說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話的意思你懂?全天下的地方,那都是皇上的,你說山上獵來的,那我就問問你,是哪座山?那山又是不是皇上的?”


    “好一個陰險狡詐的將軍啊!詹木,你看這廝,分明是在將幾個獵戶往溝裏帶啊,若是獵戶說那山不是皇上的,怕是立馬就會被鎖走,治他們一個大不敬之罪,弄不好還要砍腦袋!”劉涚低聲跟詹木議論,詹木也是連連點頭,在兩人看來,這些沒啥學問的山裏獵戶,今日怕是要倒黴了!


    “那山林可是沒主的,我們.”


    剛剛說話的獵戶估計是個急性子,也沒留意到對方在言語當中設下的套子,張嘴就迴話,然而才說不過一半,跟那將軍配合默契的一眾城衛軍,就齊刷刷的拔出刀子,猛喝道:“大膽!”


    “你們.”


    幾個獵戶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已然被散開的城衛軍層層包圍,而包圍圈之外,那金將則是“桀桀”而笑,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說那山林不是皇上的,你們是想造反啊!都抓起來,送去衙門審訊!”


    隻要人被抓走,誰知道是不是送去了衙門,興許半路上就被這些城衛軍做了,屍體塞進麻袋裏扔外麵深山老林也說不定!獵戶們雖沒讀過啥書,但對這些事情多少有些耳聞,見官兵不由分說就要抓人,一個二個的也就壯起膽子,將家夥抄在手中,雙方陷入對持之中。


    或許是因為獵戶的強硬出乎那金將的意料,以至於他一直都沒下令動手,兩顆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怕是在想一個下台的法子。


    “狗咬狗,一嘴毛!”因為雙方都是金人,詹木沒了看下去的興趣,低聲對劉涚說道。


    “那咱們走吧,迴房去歇息!”正好劉涚也沒啥興趣,倒是跟詹木意見相合,不願意再看這麽一出鬧劇。


    就在兩人準備離開的時候,客棧二樓突然走下來一個年輕書生,錦衣華冠、身長玉立,這身打扮和氣質,壓根就不像是該住在這種客棧裏的客人。


    “這麽鬧騰,吵到本公子看書了!”


    那書生才一露麵,一開口,就將整個客棧所有人,包括哪些城衛軍在內的眼光頭吸引了過去。


    之所以這麽有吸引力,不僅僅是因為他囂張的口氣,更重要的是,他分明就是個宋人!


    一個宋人,哪怕再有錢,在金人眼中也就是一隻肥羊而已,啥時候見過肥羊叫喚把人給唬住的?


    除非這不是一隻羊,而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


    劉涚跟詹木的注意力同樣被深深的吸引住了。對於劉涚來說,他總覺得這個少年書生應該是某個人,而詹木則是被對方那種讀書人的氣質所陶醉,或者說他是羨慕人家比他更加“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感覺。


    “宋狗,你算是什麽東西?趕緊滾,否則連你一起抓了!”


    定了定神,那金將在確定對方是個宋人之後,臉色猙獰起來,平白無故殺幾個金人或者有些麻煩,但若殺的是宋人,那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隨便找個“奸細”的罪名往其頭上一套,指不定還能混一點賞錢!


    之所以他還給那書生一次機會,則是給自己留一點餘地,畢竟那書生敢對城衛軍大唿小叫,想來也是有幾分關係的人。


    “抓我?”


    聽那金將如此威脅,書生不懼反笑,邁著沉穩的步伐沿著樓梯拾階而下,右手一抖卻是“唰”地張開一屏折扇。


    折扇緩緩而搖,那書生眼神快速掃過客棧眾人,劉涚感覺其視線好像在自己臉上有稍微的逗留。


    “你區區一個城衛軍小隊長,憑什麽抓我?”


    “咦?你這個臭書生,讀書讀壞腦殼了吧?你可知道腳下是何方?”


    “會寧府!”


    “知道是會寧府,你區區一條宋狗,本軍爺何以抓不得你?”那金將一擺手,招唿眾兵丁向樓梯處圍過來,就連那幾個獵戶也顧不上了。


    可不是麽,在劉涚看來,此金將倒真是清楚內外有別的道理。跟幾個獵戶,那是標準的人民內部矛盾,而麵對那宋人年輕書生時,可就成了敵我階級矛盾了,自然要放下前者,著重後者。


    隻不過在這種情形之下,那金將仍舊沒忘記緊緊攥著手裏的包袱,可不舍得裏麵那張漂亮的虎皮!


    麵對金兵的包圍,青年書生放佛是半點都沒放在心上,“啪”地一聲將手中折扇收起,點向那金將道:“怎麽?想要動手?說實話跟你們動手那是侮辱人,這麽著吧,咱們打個賭,若是你贏了,我任你處置,若是你輸了,將你手中的虎皮給我,順便再跪下來磕三個響頭!”


    “瘋子!”


    詹木在劉涚耳邊低聲說道:“這書生怕是瘋了!金人豈會跟他打什麽賭,一擁而上亂刀砍死了事,除非那金將腦子壞掉了,否則肯定不會答應。”


    “難說,咱們先別急,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雖說詹木不看好那書生,但劉涚卻總覺得那書生不會是個瘋子,既然敢這麽說,這麽做,就證明他心中一定有所依仗。


    隻不知道,其依仗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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