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卻哽咽的喉嚨裏吐出這樣沙啞的兩個字,卻像是已經耗盡了劉涚全身的力氣,他不敢抬頭看周奎,生怕出賣了自己的軟弱,因為他是一個戰士,所以流血,不流淚!


    “其實我不知道說什麽,親戚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我一個人,劉哥,你呢?”


    周奎並沒有遺言可留,他看上去貌似毫無牽掛,這是悲哀,還是一種幸運?


    “我。我不會死,因為我還要照顧小再興!”說到小再興,劉涚的脊背突然挺直了,他的頭也抬了起來,雖然眼眶仍舊發紅,但眼神堅定:


    “我不需要遺言!因為我不會死!”


    確定讓人帶走楊再興之後,劉涚就讓大家散去,分頭安排,他盤膝坐下瞑目調息。


    這不是什麽玄奧的功法,僅僅是劉涚戰前的習慣,通過這種方式平心靜氣,使得身體能夠進入到一個最佳臨戰狀態。


    寅時,就等於是後世淩晨四五點的光景,也是尋常人一天裏警覺性最差的時候。雖說沒有任何計時工具,但當戰俘營外守衛換崗的腳步聲響起時,蜷縮在一堆幹草上的劉涚也同時睜開了眼睛。


    周奎一直在就坐在劉涚的對麵,當他看見劉涚那雙眼睛像是夜空的星辰突然明亮時,身形一動原地彈起,高大的身影像是背著一座山。


    “劉哥,開始?”


    “開始吧!”


    劉涚點點頭,將自己身上的衣物紮緊。一些零碎也收拾好了。


    另外一邊,收到信號的張漢和李丁,分頭帶著人走向東北角和東南角,他們都沒有發出太大的動靜,但借著營地裏稀稀落落的篝火光芒,他們的動作還是引起了守衛們的注意。


    “不睡覺幹什麽,找死麽!”


    守衛開始低喝,他們怕驚動激戰後陷入沉睡的將士,到時候恐怕就是一頓暴打了。


    此時劉涚已經趕到了柵欄邊上,正當此時,一個巡邏的守兵擦著木樁而過。


    劉涚已經連續四個晚上守著這個點,他知道隻有這個時候才是一個守兵巡邏,這也是他唯一的機會。


    “軍爺,軍爺,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宋狗,叫什麽叫!”


    睡眼惺忪的金兵不滿的低聲嗬斥,他一麵打著哈欠,一麵將手摁上了刀柄,若非他看清楚是劉涚,早就拔刀相向了,戰俘營裏的都不是人,是牲口!


    “軍爺,小的聽到個秘密,告訴軍爺有沒有好處啊?”


    劉涚誕著個臉,點頭哈腰奴顏婢膝的模樣,讓原本就睡意朦朧的金兵精神鬆懈,“唔,說來聽聽,你這個宋狗,不打斷你的膝蓋就是好處,還想要勞什子好處?快說,再不說砍了你狗頭!”


    “是。是。”劉涚的神情恰到好處,畏畏縮縮的低聲道:“這裏有人要。”


    “啥?”那守兵聽不清楚,不由自主的距離柵欄近了。


    “有人要。”劉涚抬頭看那守兵一眼,隨後又低頭,含混不清的嘟囔了一句。


    “說清楚點!”


    守兵不耐煩了,整個腦袋已經貼近柵欄不過寸許,就在此時,劉涚猛然抬頭,兩眼之中閃過一道光芒,雙手仿似閃電般穿過柵欄的縫隙,十根手指張開,幾乎同時卡住那金兵的頸脖!


    “越獄!”


    劉涚終於讓那金兵聽清楚了最關鍵的兩個字,但也是其這輩子聽見的最後兩個字!


    此時劉涚的兩個大拇指準確的按上那金兵喉結,寬大的手掌包裹了半個頸脖,收緊,借助手掌和其他四指發力,兩個大拇指隨之狠狠的將喉結“哢擦”一聲粉碎,連帶著那金兵的喉管、神經,一直頂上了他的頸椎!


    沒有唿救甚至沒有掙紮,隔著木樁劉涚隻感覺到一陣臨死前的抽搐。


    不等劉涚開口,他腳邊的地麵突然動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站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將那木樁撬開,等劉涚將屍體拖進來之後,又立刻將木樁恢複了原狀。而這根木樁,就是傍晚時分,讓劉涚緊張不已的那一根。


    如果說不是要去營救高寵的話,劉涚的原計劃是放一把火就帶人溜號!他們戰俘營本就是在金兵營地的邊上,平常時候並不受重視,一旦金營裏發生點騷亂,就有很大的機會逃生。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劉涚也想不到高寵竟然會被抓,而自己竟然還決定要去救人!如此一來,整個越獄的難度,等於是成倍的提升了!


    腦子裏轉著念頭,利用自己強悍的夜視能力,盡量不跟其他金兵接觸,看見有行動的人影,也早早的躲了過去。


    草圖上,標注著糧草營的大概位置,當劉涚走到糧草營地時,看見正門一溜子七八個金兵守著,比守戰俘營認真多了。


    “艸,不利啊!正門是進不去了!”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任何統帥都不可能忽視糧草的安全,守在大門口的一溜子金兵,還有不斷來迴巡邏的守衛就是證明。


    潛伏身形,劉涚循著營地外圍而行,雖說以他的身手要幹掉幾個守兵不是問題,但本著節約時間的原則,當瞅準了一個空檔時,劉涚如同狸貓一般衝出藏身之處,貼草而飛,當靠近柵欄時雙腳起跳,壯實的身體擦著人胸膛高的木樁堪堪越過,隨後整個人悄無聲息落地,就地一滾,消失在草垛重重之中。


    幹鮮草垛散發出濃濃的香味,劉涚深深的嗅了一鼻子的香味,感覺肚子嘰嘰咕咕的叫起來,他忍不住揉了揉肚子,然後從褲管裏掏出了引火的石頭。


    利用石頭摩擦起火,最原始,卻也是劉涚如今能夠找到的引火方式,幸虧他還熟練,隻是兩聲輕微的碰撞聲響過,火星落在幹草之上,小小的火頭,起來了。


    “就靠你了!”


    劉涚知道自己時間有限,如果一一點燃草垛,絕對會被發現,那些弓箭手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劉涚帶著火種,在草垛當中繞圈子,隔幾堆點燃一堆,盡量讓火頭更多,範圍更廣!


    “起火了!”


    “糧草燒起來了!”


    “走水,走水了!”


    。。


    夜風一吹,幹草垛像是火藥一樣容易引燃,爆發出巨大的熱量,在熱浪的席卷之下,一轉眼的功夫,整個草場就已經陷入了衝天的火海當中!


    升騰而起的濃煙夾雜著火苗,頓時將整個金營都驚動了!


    醒著的開始狂唿,睡著的被驚醒,跟著加入狂唿奔走的行列,即便是營地邊上的戰俘營守衛,也一個個腦袋轉向草場方向,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殺!”


    手中捏著劉涚用斷箭做的簡陋武器,周奎等人第一時間從撬鬆的木樁鑽了出去,分頭殺向守門的衛兵,兩個方向的高台!


    撬開的木樁再也不會合上,即便是赤手雙拳的戰俘,也衝了出去,隨地找個東西充當武器,殺向那些守衛!


    周奎的動作最快,當大門口金人守衛發現動靜的時候,他距離最近的守衛不過一步之遙!


    “死來!”


    背嵬軍的戰鬥力一瞬間爆發,整個人如同豹子一般撲了上去,藏在胸前的簡陋武器並不顯眼,那金兵還沒有迴過神來,已經被周奎撲倒,輕微的“噗噗”聲連續不斷響起,熱汩汩的鮮血浸潤出來。


    緊隨著周奎的,是張漢,他手中也有一柄斷箭,越過周奎,他張開雙臂攬住兩個金兵,右手的箭簇第一時間插進一個金兵的咽喉,隨後收手,將另外一個金兵抱住,兩人滾到在地。


    門口不過四個守兵,七八個俘虜一擁而上,瞬間將其淹沒。周奎第一個起來,抽出一個守兵的腰刀,就衝向弓箭手所在的高台!


    此時整個戰俘營已經驚動,有守衛開始大吼,可惜沒用,因為草場起火造成的騷亂已經引發了足夠雜亂的聲音,守衛們聲音徹底被淹沒在這些聲音當中。


    “噹!”


    一根羽箭飛向周奎胸膛,卻萬分幸運的被周奎用腰刀格擋,他隻是長期訓練的本能反應,羽箭擦著他的胳膊飛開,卻也是嚇的周奎心髒一縮,連忙加快了腳步!


    勇士和懦夫的區別,就在周奎這一衝之間!


    狹路相逢勇者勝,周奎衝近了高台,上麵的金兵弓箭手頓時緊張起來,他們無法用弓箭這種長程兵器對持周奎的腰刀,不過三五下眨眼的功夫,兩個弓箭手就倒在血泊當中!


    相對於周奎這邊順利得手,另外一個高台,則是一比一的死亡率,弓箭手射出的羽箭讓兩個英勇的俘虜倒進血泊,兩個受傷,最終還是被俘虜們拖下高台,活活用石頭砸死!


    “好!”


    周奎站在高台之上,手握血染腰刀,四下一掃,大聲叫好!


    戰俘營周邊的金兵已經一掃而空,按照計劃,大家開始換裝!


    正當此時,劉涚的身影突然冒了出來,如果不是他反應快,還差點被兩個戰俘給撲倒了!


    “是我,劉涚!都搞定了?”


    “劉哥!”


    “搞定了!”


    戰俘們的情緒都很激動,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竟然真的讓劉涚和周奎等人幹成了!


    這裏的俘虜差不多有一百來人,除開兩個被弓箭手射死,另外還有六七個戰鬥當中受傷,這些人明顯不能再參加接下來的戰鬥,劉涚讓他們跟一些不願意參與營救高寵的士兵一道,還有李丁,帶上小楊再興,撬開營地柵欄,往密林當中逃生。


    “再興,還記得咱們的家麽?”


    “記得!”


    小再興重重點頭。


    劉涚抬手想摸再興的腦袋,一攤開卻是粘噠噠的血腥,讓他隻能作罷,“帶著他們,往那個方向,逃!師傅會追上你們的,這是我們的約定!”


    “師傅!”


    小再興的眼圈紅了,但他咬緊牙關沒讓眼淚留下來。


    “去吧,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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