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麽了?”從昨天開始,甄母就為今天的見麵進行準備,一早甚至把甄北伐和剛剛迴來的甄懷仁也喊了起來,跟著她將屋裏又收拾了一遍。不想待九點龐文浩一家登門,卻看到龐母臉色難看。


    “沒事。”龐母無奈的歎口氣,急忙岔開話題“姐,這才半年不見,怎麽胖了?”


    甄母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真的?”急忙拉著對方走進隔壁客房去照鏡子了“還說我呢,你的氣色怎麽這麽好?”


    甄北伐與龐效卿對視一眼苦笑,坐到沙發上開始聊天。甄懷仁看了眼湊到高琴書身邊的胡東霞,對著龐文浩笑了笑,接過了一根煙“一會不會打起來吧?”


    也不怪然後不高興,實在是沒法高興。鄭若蘭既然公開了她懷孕的消息,那麽兩邊的老人再怎麽也要見麵了。所以擇日不如撞日,一會媳婦就要帶著兩位老人和兩位舅子來這裏聚餐。這說出來實在讓龐家二位麵上無光,兩邊的家長竟然是在外人家第一次見麵。


    “我不知道啊。”龐文浩神情輕鬆“我昨天去處裏拿審查結果聽到了一個消息。”


    甄懷仁看了眼龐文浩,對方笑而不語。他隻好起身,示意對方跟著自己來到了書房“說吧。”


    “我這可是冒著風險。”龐文浩好整以暇的走到了椅子旁坐下。


    “大不了再舉報我啊。”甄懷仁煩了,他實在想不出龐文浩這種級別、這樣的身份能夠從一處拿到什麽,除非人家故意讓他知道的。


    “你急了。”龐文浩刺了一句,見好就收“我們處之所以年前搞那麽一出,確實是出事了。”


    甄懷仁靜靜地抽煙。


    “客輪上死的那幾人裏有一個是北平中國營造學社的社員,專門研究古建築的。”龐文浩看甄懷仁不懂,心裏把對方看的低了一層“你難道沒聽說咱首都有寶。”


    甄懷仁突然咳嗽起來。他聽懂龐文浩的意思了。日本人雖然從古至今一直在研究中國,可是學的都是皮毛,真正的精髓還需要專門的人。而專門研究中國古建築的北平中國營造學社成員,就成了對方的目標。而第一處不知道從哪聽到了風聲,在不明就裏的情況下,本著我的不到也不給你的原則,就把北平中國營造學社一部分社員轉移。而此時發生了客輪爆炸案。可有一點解釋不通,徐恩曾當時的語氣,一定是掌握了某些情報才深信自己不是漢奸。


    “這是我的人從比租界巡捕房搞到的。”龐文浩從懷裏拿出一個信封遞給甄懷仁。


    甄懷仁接過來看了看,一疊照片都是同一個人,一個身中三槍的死人,一個差點害得他凍死的人“誰啊?”


    “中文名字李豔崞,俄文名字尼古拉。”龐文浩顯然做足了功課“在海河河道比租界住宅的下水道附近找到的。失血過多凍死的。”


    “也就是說他還有其他名字?”甄懷仁的思維並不慢。


    “應該還有一個日本名字。”龐文浩聳聳肩“可惜我查不到,不過據悉日本人在天津那邊的特務組織很是惱火。”


    甄懷仁再次看了眼照片,遞給了龐文浩“也就是說你們懷疑我是第三方。”他能說什麽,很顯然,自己被苗劍秋坑了。對方給自己指了一個日本間諜,亦或者對方沒有認錯,而是自己找錯了。這也沒辦法,自己平白無故去找光頭佬兒子的照片不是找不自在嘛?誰能想到俄國女人這麽不矜持,是個男的就撲,你們西人高傲的自尊呢?


    “是他們這麽認為。”龐文浩點上煙“畢竟你當時就在天津,而且兇手的體型和你相似。當然,你的體型在北方也算不得什麽,可誰讓你被人家盯上了。”


    “你要什麽?”甄懷仁認可了龐文浩的答案。也大概想通了徐恩曾判斷依據。一處認為日本人是在這個尼古拉的指揮下準備劫北平中國營造學社的這些人,而自己出手阻止了對方。原本一處打算移花接木坑自己,可是因為徐恩曾的買賣需要,才罷手。


    “一處最近和外交部聯係很多。”龐文浩這次卻並沒有直接說出要求“我得到消息,是關於蘇聯的。如果這個時候一處出了紕漏,那麽很多人會吃瓜落的。”


    “你怎麽突然開竅了?”甄懷仁揶揄一句。對方這次並沒有歇斯底裏的找自己要東要西,而是學會指使自己在外部配合他往上爬“你這法子不是不可以,隻是見效太慢,範圍不可控。”


    龐文浩點點頭,他也承認,可這是他昨天想了一天才想出來的。


    “上海閘北庫房那裏,你搜搜吧。”甄懷仁可不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他隻相信朋友是拿來賣的。徐恩曾這個連朋友都不是的人既然給自己指明了一條路,自己大可以甩開對方單幹就行了。一處處長,很大嗎?


    “你總得給我透透底吧。”龐文浩皺皺眉頭。


    “你都把人家睡了,還透什麽底。”甄懷仁嘲諷一句“真威風啊,四位太太。”


    龐文浩的臉色立刻變了,也就是說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甄懷仁監視之下?不,緊接著龐文浩就否定了。那裏必定是徐恩曾的老巢,也就是說自己又被徐恩曾賣了“哪一個?”


    “嘴大的。”甄懷仁掐滅煙,與此同時,書房門被推開,鄭若蘭笑著出現在門口“你們兄弟兩個在搞什麽陰謀詭計?”


    “哪敢。”甄懷仁笑著起身走過去,待對方關上門,將鄭若蘭抱起“我媳婦不能聞煙味。”


    龐文浩聳聳肩,掐滅煙。


    “沒勁。”鄭若蘭任憑甄懷仁將她抱到了辦公桌旁放到了對方懷裏“我還以為你會為我決鬥呢?”


    “如果這麽玩,我就走了。”龐文浩氣定神閑的起身。


    “好了。”鄭若蘭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一會不要在老人麵前失了體統。”


    龐文浩這才明白鄭若蘭為什麽這兩天收起了鋒芒,惱火的坐了下來“你們這對奸夫淫婦。”


    “說我就算了。”甄懷仁撫摸鄭若蘭的肚子“別說我女人。”


    “拿錢來。”龐文浩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一百萬,你說的。”


    鄭若蘭沒有動,可是手卻在甄懷仁後背掐了一把,這個混蛋果然背著自己搞小動作。


    “那就聽話。”甄懷仁忍著疼痛“你不知道聽話的孩子有糖吃嘛?”


    龐文浩氣沮,幹脆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耳邊傳來了鄭若蘭那若有若無嬉笑,可是心裏卻平靜如水。說過去了,就過去了。既然這對狗男女要羞辱自己,那麽就讓他們高興一下吧,和誰過不去,也別和錢過不去。


    “我可以肯定青年訓練班的圖謀不小。”齊五恭敬的站在邰蓑衣麵前匯報“目前青訓班第七組已經開課,成員全部都是印支青年。卻又有不同,第七組的各個分隊是按照民族來劃分,使印支人中的老撾和柬埔寨人擁有了和安南人平等的權利。這一點固然引起了安南青年中某些人的不滿,可是同樣使tyl在老撾和柬埔寨青年中的威望增高。像這樣的例子還不少。比如荷屬東印度,按照我們之前的習慣,是願意將他們按照區劃統一集中劃分。可是tyl不一樣,他們堅持按照民族平等的原則,讓在本地都備受歧視的亞奇等民族青年擁有了與荷屬東印度主體民族一樣的權利。”


    邰蓑衣一邊聽一邊看著麵前的文件“大膽說。”


    “我認為甄參事企圖依靠南洋等地的華裔進行某些超過情報範圍的活動。”齊五想了想大著膽子提了出來。


    “超過情報範圍?”邰蓑衣拿起煙遞給齊五一根,齊五接過來,卻先給他點上。


    “是的。”齊五小心翼翼的說“據我所知,警務處那邊有人已經前往南洋。”


    “南洋。”提起警務處,邰蓑衣就感覺自己血壓高。沒辦法,他本來以為給甄懷仁安了一顆釘子,可是從這一陣的種種跡象表明,唐縱這個吃裏扒外的竟然站到了甄懷仁那邊。結果現在憲兵警務處依舊是針紮不進去,水潑不進去。不過不要緊,慢慢來。現在他必須要對甄懷仁的任何舉動都要嚴加分析。因為甄懷仁從不下閑子,往往看似無用的一步,也許到了必要時就是自己的斷命散。既然甄懷仁這麽看重南洋,他也不能落於人後。待齊五走後,立刻將餘樂醒喊了過來分析。


    “我們在南洋確實有些實力,不過也不多。”餘樂醒看了齊五的報告之後分析“還有一點請處座也要考慮到,那就是經費問題。”


    “是啊。”邰蓑衣用手撫拉一下頭發“歸根到底還是錢。”甄懷仁之所以短短半年多就從一隻螞蟻變成了一頭大象,除了他不按常理出牌,時不時冒出一兩個怪招外就是有錢。可他就納悶了,甄懷仁的時機怎麽就把握的那麽好,之前他也不是沒想過通過其他手段搞錢,卻沒有膽子往國民政府內部伸手,可甄懷仁就幹了。偏偏因為孔家,甄懷仁就沒事。


    “據我們在南洋那邊得到的傳聞,結合觀察到的。”餘樂醒沒有給邰蓑衣太多感慨時間“三處現在在南洋根本就是在不惜血本。而且,我們發現他們背後的金主還有國民政府一些官員子弟。比如外交部張部長的公子。”


    “你說的是電影院?”邰蓑衣倒是沒有太在意,這消息他早就知道,甚至就是在甄懷仁等人召開分股大會的當天晚上。不過他一直沒有多加留意,除了罵這群二世祖總算幹了件人事外並沒有太過留意。此刻再結合三處的布局,也就是說,甄懷仁是石頭都要榨出油,用這幫二世祖的錢來辦三處自己的事情。


    “是的。”餘樂醒開始將自己所掌握的情況向邰蓑衣做了匯報“三處在印支,暹羅,緬甸,星加坡,荷屬東印度,菲律賓,馬來亞,甚至英屬印度,葡屬果阿,法屬本地治理都建有電影院。可是印度大陸根本沒有幾個華人。這還不算,據我所知,最近很多南洋英殖民地華人紛紛開始投資遠洋貿易,甚至有人要投資在老撾修建直通雲南的鐵路。”說著又拿出一張報紙遞給邰蓑衣“這是今天我剛剛收到的。”


    邰蓑衣接過來看了看,上邊的字應該是英文,他一個都不認識,可是頭版頭條上是一張亞洲人的麵孔。


    “這位是向克蕃先生,天津向老先生的十六子。如今的亞細亞房地產開發公司就是由他和他的妻子趙怡安一起建立的。”餘樂醒介紹。


    邰蓑衣點點頭,開始慎重的審視報紙上的照片“他又去外國蓋房子了?”


    “不,他發現了石油,在一個叫沙特阿拉伯的國家。”餘樂醒有些羨慕的說“保守估計,那裏的石油可以挖一百年。”


    邰蓑衣抬起頭看向餘樂醒“儲量?”


    “他和那的國王簽了協議,相當於兩個半四川的麵積。”餘樂醒又給邰蓑衣做了一個形象的比較。


    邰蓑衣感覺腦袋有點不夠用,如今誰不知道石油意味著什麽,誰不明白這代表著多麽恐怖的財富“那位向太太……?”


    “我查過。”餘樂醒低聲說“據說蔣空華中校的妻子是向家第七。”


    邰蓑衣立刻想到了甄懷仁,立刻明白了餘樂醒的意思。甄懷仁為了求娶蔣嫿秀可謂不惜代價了“立刻查查,甄處長現在在哪。”


    “今天他們家有聚會。”餘樂醒作為邰蓑衣的智囊,自然對甄懷仁每天的行蹤實時掌握“要招待他的表哥,一處上海警察局調查科科長龐文浩一家還有龐文浩的妻子,外交部條約司馮司長一家。”


    “一處?”邰蓑衣突然問“前天甄處長和徐處長見過?”


    “見過。”餘樂醒自然知道邰蓑衣問的什麽“就是一處把這位龐科長請去,然後甄處長才過去的。”


    “那好。”邰蓑衣笑了“明天請這位龐科長來咱們這也吃頓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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