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萬般酷刑,寧死不屈,最終得以逃出生天的甄懷仁走進政訓處第二科的時候,林漢文正在辦公室和幾個科員對上午的動員儀式做匯總。


    如今甄懷仁作為政訓處處長,也算是正式成了政訓處第二科科長林漢文的頂頭上司。


    “我們要加強對周圍省份的團務建設。”甄懷仁喧賓奪主的坐到了林漢文的座位,拿著匯總一邊看一邊說“明天開始,從第一期裏選拔優秀學員,向山東,河南,上海,安徽,江蘇,浙江,江西七省市派出工作隊,負責當地團務建設。每一名工作隊隊員負責一個縣,擔任該縣的團支部部長。這些人不用參與集體勞動了,爭取這星期就走。”他一秒鍾都等不及了。


    林漢文有些猶豫,畢竟這一步邁的有點大。


    “記得我們最開始的時候嗎?我們一無所有,完全都是靠著每一位幹事自己憑借一份自身能力一點一點累積走到今天。”甄懷仁平靜的說“我們還沒有到講質量不講數量的階段。”


    林漢文想了想“我同意。”


    “嗯。”甄懷仁不動聲色的說“我剛剛遇到團校那個盧高行了,小夥子很不錯,給他加加擔子,就去……贛州崇義縣吧。那裏距離廣東,湖南近,形勢複雜,能夠走出來,就可以大用了。”


    林漢文倒真的沒有多想“這個孩子不錯,還是安排到安全一點的地方吧。”看得出林漢文起了愛才之心。


    甄懷仁哭笑不得的點點頭“那就山東無棣縣吧。這苗子要是不經曆風雨可成不了材。”


    林漢文苦笑,雖然無棣縣也不比崇義縣好多少,可是韓複渠治下的山東最起碼安全還是有保證的,也就不再多說。


    兩人又聊了一會,甄懷仁才起身離開,再次上樓,陳梅泉那屋開了門。自我感覺又行了的甄懷仁走到門口,兩個女人正一邊聊天一邊織毛衣“忙著呢?”冷著臉走了進來,關上門“不像話,這是單位。”


    陳梅泉白了一眼甄懷仁,依舊我行我素。林又新則拿著毛衣半成品走了過來“喜歡嗎?”說著開始按著甄懷仁比了起來。顯然想無聲的解釋一下。


    “上午你們兩個去哪了?”甄懷仁抱起林又新,走到陳梅泉麵前。


    “買房子啊。”陳梅泉依舊倔強的不抬頭,可是針法織錯了。


    “房子?”甄懷仁看向林又新,顯然意有所指。


    “我們沒房子很稀奇嗎?”林又新趕緊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辯解,可是神色充滿哀求。


    “買到了嗎?”甄懷仁坐到了陳梅泉對麵。


    “沒有,人山人海的,擠都擠不進去。”林又新順著說“再說了,如今已經漲到了860元了。排到了也買不起的。”


    “這樣啊。”甄懷仁貼在林又新胸口“叫聲好聽的,我想辦法。”


    林又新毫不猶豫的喊了一聲。甄懷仁答應一句,看向陳梅泉“你可不要低頭啊,我的門路不多啊。”


    陳梅泉氣的把毛衣一扔,起身走到了甄懷仁麵前,當著林又新的麵,板過甄懷仁的大腦袋,惡狠狠的喊了一句最好聽的,然後不等甄懷仁應和,就封住了他的嘴。


    “這位是我們大使館的一等秘書,吉野四郎先生,他想要看看房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房號?”反町隆史笑著和向克藩說明。


    “別人肯定沒有,反町先生出麵,自然有。”向克藩笑著請反町隆史還有吉野四郎坐下“稍等,我讓人送來還空著的樓層圖,二位看看有沒有滿意的。”


    反町隆史微微躬身“多謝。”待向克藩走後,這才坐下“相信我,吉野君,這筆投資不會錯的。”反町隆史當然有資格說教,身為情工,最不缺的就是膽子。所以得知自己有一係列的優惠後,他又修改了計劃,一口氣貸款買了兩套30平方丈還有五套4平方丈的期房。如今不過兩天,他已經賺了元了。太神奇了,雖然他知道這種神奇可能持續不了多久。這根本不需要多麽聰明,就能夠想到,可是如今大家的參與者都被二十四景喜人的‘錢景’所吸引,都認為自己不會是最後砸在手裏的那個傻瓜。


    此時遠處傳來歡唿,眾人看去,是一群衣著華麗的太太,此刻她們正對一名拿著寫有‘870’金色數字向外走去的工作人員鼓掌,歡唿。


    “怎麽了?怎麽了?”婁太太剛剛和自己先生打了電話,信心百倍,不想一迴來就聽到了眾姐妹的歡唿,趕緊追問,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機會。


    “870了,870了。”田太太興奮的握住了婁太太的手。她昨天知恥後勇,一口氣入手十套15平方丈的房子,如今也賺了將近一倍了。


    “薛太太,薛太太。”這時人群裏傳來了王太太的聲音,她是今天早晨剛剛從上海趕過來的。


    眾人看去,薛太太倒在沙發上已經不省人事。


    “快叫醫生。”霍正君趕緊對周圍人說。


    “是高興的,高興的。”白太太現身說法“薛太太一口氣賺了五萬塊……”


    眾人驚唿。


    趙怡安這時帶著醫生走了過來,此刻她對甄懷仁佩服的可是無話可說。這醫生在她看來根本就是多餘,奈何甄懷仁堅持,她也隻能準備,不想真的用到了。這要是人死在這裏了,她到哪喊冤去。


    “別動她,她的心髒不好。”醫生簡單檢查之後開始施救。


    “薛太太有心髒病的。”白太太嘟囔一句“不該來這裏的。”意思很明顯,怕薛太太帶來晦氣。


    “王太太,咱們去那邊等著吧。”霍正君提議“都在這裏,薛太太的唿吸不順暢的。”


    王太太點點頭“還是盧太太想的周到。”說著示意眾人去一旁休息。自己則挽住了霍正君的手“咱們一起。”


    霍正君笑著應了一聲,跟著王太太走了過去。


    “盧太太消息蠻準的嘛。”王太太輕聲細語接過了霍正君遞給她的熱咖啡,親自上陣試探。


    “我一個‘侄子’,整日間胡混。”霍正君盡管早就做過心裏建設,可是此刻說出來還是不免有些心跳加速。好在王太太誌不在此,也沒有注意到。


    “盧太太的侄子是做什麽的?”王太太順勢而為。


    “在學校做事的。”霍正君笑著說“王太太要是有空,我讓他來見見。”


    “我哪天沒空啊。”王太太自嘲一句。


    “那行。”霍正君權當聽不懂“我這就打電話。”


    “太晚了,明天吧。”王太太很滿意盧太太的態度。


    “怎麽了?怎麽了?”正在這時白太太站了起來,指著一名工作人員問。


    眾人看去,隻看到那人拿著一張紅紙,上邊寫著碩大的“售罄”二字。


    “諸位,諸位,對不住。”向克藩走到原本的小舞台,如今的表演台拱手“經過大家的捧場,本項目第一期二十四幢樓宇的預售正式結束,全部售出。七天後,將會進行第二期,攏共四十八幢樓宇的預售。”


    “價錢多少?”一位衣著豪奢的先生立刻問。


    “暫定五百八十八元每平方丈。”向克藩笑容可掬的迴答。


    眾人之中有人開始鼓掌,歡唿。原本大家以為這第二期怎麽也會八百以上,卻不想隻比第一期高八元。這完全就是讓大家再吃一頓,怎麽能不讓人高興。


    “這老板很狡猾。”吉野四郎一邊慶幸自己已經簽約,一邊低聲說“如今整個國家的富翁都應該在往首都趕吧?”


    反町隆史笑笑“財富,光明正大的財富。”


    此時售樓部外邊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喧嘩聲,片刻後又傳來了此起彼伏的警笛聲,看來首都警察廳終於出麵了。


    甄懷仁作為娘家人,從憲兵學校出來就直接迴到了樊瑛這裏。總算沒有耽誤了招待男方來商議結婚路線擺問路酒的大事。


    向影心是陝西人,家裏也算殷實,可是這娘們前幾年太想出人頭地為此甚至主動給個小軍閥做妾,早和家裏鬧翻了。所以隻有甄懷仁這個‘幹哥哥’來擔任娘家人的角色。


    當然他也不過是掛個名,真正當家做主的是他專門請的陳鯤和黃庭禮,這兩位今天動員誓師大會一結束就來了。團裏事情太多,林漢文隻能明天來幫幫忙。


    馮力文請的家裏長輩是他的十三叔帶著幾個在首都的遠房親戚。這位十三叔輩分雖大年紀卻和馮力文相仿。看得出是個為人方正之人,當然也難免有些思慮不周。畢竟這沒有父母之命直接婚配,傳迴去馮力文的父母肯定要遷怒於他。不過這又不是甄懷仁的家事,他得了便宜也就不賣乖了。


    馮力文請的主婚人倒是有些來頭,是孔令侃泰山的幼弟張謀信。看來馮力文家和張家的關係匪淺,否則這種情況下擔任主婚也是會落埋怨得。


    小酌之後,對方告辭,陳鯤又囑咐了甄懷仁幾句後,帶著黃庭禮也走了。畢竟是嫁人,又是一切從簡,所以晚上並不需要留宿。


    “明天我就要出嫁了,你不可以。”向影心說著捂住自己的胸口,膽怯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甄懷仁。


    “哦。”一天談了兩次大買賣的甄懷仁很順應民意,躺倒在床上。身為娘家人的他剛剛也喝了些,確實乏了。


    “你欺負我。”向影心氣的撲到了甄懷仁身上,一邊撕扯甄懷仁的衣服,一邊說“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甄懷仁直翻白眼“我偏要。”


    向影心一把將手裏的一件男士襯衣扔了下去“你太過分了,你不可以,你不要,你不能……”


    甄懷仁卻非要強人所難,隻是麵對向影心警官的誓死‘抵抗’甄懷仁最終隻能強打精神開始談買賣。


    安占江站在門外撇撇嘴“行了,明天一大早還要準備送親呢,都早點睡。”


    王雅貞好奇的問“沒事吧?”


    “有什麽事。”安占江一瞪眼,扭頭挽住人比花嬌的林又新,對樊瑛和陳湄泉說“走了,走了。”


    今天這裏的人,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趙太太,範太太等人好不容易出來放風,自然要‘打通宵’。安占江也不去管她們,給一眾人分配了房間後,拉著王雅貞休息去了。


    樊瑛看看樓上樓下十幾個女人,笑了笑,扭頭對陳梅泉說“這裏好久沒有這麽熱鬧了。”


    陳梅泉原本得了一套房子,心裏很高興,可是此刻看看樊瑛家的生活環境,又有些心裏不平衡。好在她不知道樊瑛的底細,隻以為這一切都是樊瑛的,甄懷仁這個混蛋淨勾搭良家。


    按照向大仙選的時間,淩晨一點,樊瑛高價聘請的梳頭婆姨開始為新娘梳洗。與此同時,經過連番奮戰剛剛走下戰場的甄上校根本來不及休整,就被一群女土匪拉進了棋牌室。


    七點整外邊響起了鞭炮聲,迎親的車隊緩緩開了過來。


    陳鯤立刻帶著黃庭禮還有前來幫忙的孫千,常靖中等人迎了過去。昨天黃庭禮代表女方向整條巷子裏的住戶送了喜糖、喜糕,雖說住在這裏的人也沒人在意這些東西,可這也代表了新娘家人的態度。因此當巷子內外響起連綿不絕的爆竹聲時,鄰居們也都選擇了忍讓。


    精神萎靡的甄懷仁斜靠在沙發上,打個噴嚏,揉揉鼻子“工作忙啊。”


    話說他也不容易,原本特意為了向影心婚禮租下的隔壁鄰居房子,結果昨晚自己一夫當關,根本沒用上。反而是早晨為了逃避陳鯤等人複查現場,做了自己的避難所。


    向克藩一臉鄙夷看著了眼甄懷仁直打顫的雙腿“都脫型了,確實夠累的。”


    甄懷仁幹笑幾聲,用手按住有些不聽使喚的雙腿。


    “處長,時間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黃庭禮敲門走進書房,來請示甄懷仁。


    “一切都聽陳先生的。”甄懷仁笑著說“一切都拜托陳先生和黃科長了。我處理一些事,一會再去。”


    黃庭禮自謙了幾句後退了出去。


    “我一會喝了喜酒就去碼頭了,你還有沒有要說的。”向克藩從桌上拿出一支喜煙點上。


    “英國佬靠不住,你要是能弄個美國國籍就弄一個。”雖然甄懷仁不知道美國有沒有被誰打到本土,可是他知道未來美國是第一強國,在中東有很強大的影響力。


    甄懷仁已經打聽清楚了,華人確實不能輕易入籍,可是也不是不能操作。外國人對東方人臉盲,隻要獲得了美國國籍就好,有錢在哪不能逍遙。胡琪英就是這種情況。當然還有一種辦法是有國會議員為向克藩出具求情信或者受美國委托,比如黃柳霜那種情況。


    “好吧。”向克藩聳聳肩“為了錢,你逼著一位紳士去做了牛仔。喔喔喔。”他模仿著美國電影裏印第安人的動作“好吧,為了錢,為了錢,我是美國人。”


    “還有,女人做生意忌諱很多,我準備讓……”甄懷仁很滿意向克藩的迴答,開始得寸進尺。


    “我拒絕。”向克藩堅定的說“我們家怡安是長著男人心的女人,我不會把她關在家裏。”說著看向甄懷仁“這是我的家事。”


    甄懷仁聳聳肩“混蛋才願意管你家事呢。”


    “你個混蛋。”向克藩笑罵一句,站起身“答應我,替我好好照顧她。”


    甄懷仁心裏不舒服,可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我答應,你丫挺的又不是一去不迴,怎麽著還打算讓我接你時開靈堂?”


    伴隨著外邊的爆竹聲,向克藩大笑走了出去。


    又過了一會,外邊漸漸靜了下來,敲門聲之後,一身時令套裝的陳華走了進來“坐我的車?”


    “好啊。”甄懷仁沒有動,指指自己的公文包“打開。”


    陳華走了過來,拿起公文包卻坐到了甄懷仁身旁。公文包裏除了幾盒煙,一副墨鏡,一副手套,幾包計生用品外還有一個檔案袋。


    “隻能看,看完之後,迴去領賞。”甄懷仁說著拿起煙點上。


    “這上邊說的都是真的?”陳華粗略看了看扭頭問甄懷仁。


    “那不是你該想的。”甄懷仁看著陳華。


    “我明白了。”她是邰蓑衣正大光明派到甄懷仁身邊的,不管她拿到什麽情報,都有一半的幾率是假消息。可到底是真是假,並不用陳華判斷,甚至也不用她負責。陳華順勢拉開甄懷仁的胳膊放到自己腰間,身子靠著甄懷仁虛弱的胸膛,同時將兩條長腿垂在沙發扶手上,悠然的仔細看了起來。


    “我記住了。”陳華的記憶力十分出色,用的時間並不多“作為您得部屬我有必要提醒您,夜夜笙簫固然爽利可是不能長久。作為你的女人我有必要提醒您,昨晚你忘了我。”


    甄懷仁啞然失笑“你還沒證明你隻屬於我。”


    “你也沒有證明你不會拋棄我。”陳華說著將文件放迴文件包“不要等到我們互相證明的時候,您不頂用了。”


    甄懷仁的臉色多事十分精彩,奈何陳華早有防備,已經起身跑開,再次補刀“您不用我扶著吧?”轉身走了出去,隻留下了銀鈴般的笑聲。


    “別笑。”霍正君無奈的說“早知道不給你說了。”


    “不笑了,不笑了。”王太太一邊掩嘴一邊說“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呀,隻是不曉得,那個小毛頭就是你侄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很不錯的。”


    “我先生迴來數落他好久。”霍正君說到這突然岔開話題,她想到了另一個人,這讓她害怕,逃避。甄懷仁前天已經告訴了她自己是誰,這讓她懊悔,羞惱,不安。可她終究選擇了自己欺騙自己“甄懷仁不知道”。雖然這樣讓她克服了心裏不適,卻跟一根刺一般,使她根本不敢觸碰“原本以為這一陣都要耗在售樓部,如今好了,這幾天姐姐就搬過來住在我這,咱們把首都好好轉轉。”


    “那不行的。”王太太擺擺手“我又不是在這裏沒有房子。”提起這,她頓時感覺到了失落。王煥然和妹妹出雙入對,兒子都已經長大成人,那座房子更像是一座監獄。


    “王主任那麽忙,幾位公子又都遠在海外,你就權當散心好了。”霍正君替王太太做了住“聽我的,咱們姐妹都在一起熱鬧。”


    人到了一定歲數,最怕孤單,不得不說霍正君抓住了關鍵。


    “你啊。”王太太無奈的摟住霍正君“真是個管家婆。”


    “對啊。”霍正君笑著說“你的家我管定了,怎麽著吧?”


    王太太隻好順水推舟應了下來。


    “禮成。”司儀拿著話筒大聲的宣布,眾人鼓掌以示慶祝。


    甄懷仁看著人比花嬌的向影心,頓感腰疼。


    “甄委員。”餘樂醒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甄懷仁不得不起身,沒辦法,雖然兩人地位有差,奈何自己實力不濟“餘課長,感謝光臨。”


    李士珍和邰蓑衣不對眼,一起邀請隻會讓兩邊埋怨,邀請一方,另一方肯定不滿,所以向影心幹脆兩邊都邀請了,甚至廣而告之。果然,兩邊罵罵咧咧的都選擇了因故不能出席,改派得力助手代表出席。


    “甄委員。”兩人剛剛喝完,又有人走了過來,是李士珍的老朋友,中警校副教育長劉璠。


    “教育長。”甄懷仁更加恭敬的迴了一聲,旁邊的孟秋之趕緊給甄懷仁斟滿酒。


    如此一來,餘樂醒也就不好在場了。畢竟身份不對等,哪怕他的身後是邰蓑衣,可甄懷仁和劉璠說到底也是校領導,自己則不過是教務處下邊一個課長。很快就找了借口,自己走了。


    “聽說甄委員還是力行社幹事?”劉璠坐下和甄懷仁閑聊幾句後像是好奇的問了一句。


    “都是委員長栽培,諸位同誌看得起兄弟。”甄懷仁敷衍一句,他也是劉建群離開首都後才知道,李士珍同樣也是力行社幹事,資曆甚至比邰蓑衣還要老,而劉璠是社員。明明一個組織的成員,卻需要自己這個晚輩來穿針引線,這隻能說力行社內部實在是太‘團結’了。


    “甄委員客氣啦,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劉璠卻沒有多說,又開始和甄懷仁說起風花雪月的事來。


    可是甄懷仁卻沒有等閑視之。此時對方明知故問,當然不會是無的放矢。他突然想起,如今鄧文儀的力行社書記,還是‘代理’。想到劉建群和李士珍的合作,心中不免懷疑,李士群早就已經開始新的布局了。


    兩人正說著,孟秋之開始不停對甄懷仁使眼色。


    甄懷仁告罪一聲,起身往外走,孟秋之跟了過來,低聲說“警政司鄧廳長來了,車子已經進了大院。”


    甄懷仁一愣,轉身迴到酒席對劉璠輕聲匯報。


    “一起吧。”劉璠起身,示意甄懷仁同行。按理說中警校和警政司兩者都屬於內政部屬於平級。奈何一個是二級附屬部門,一個是三級部門,中警校其實高了警政司半級。可是劉璠不過是副教育長,級別又比警政司低了一點點,所以前往相迎並沒有什麽不妥。可是這更代表一種態度,李士珍對如今力行社當家人的態度,人家亮明牌了。甄懷仁估計今天晚上邰蓑衣沒心情抱著靠枕睡覺了。


    “恭喜恭喜。”誰都沒有料到,鄧悌一來,就扇了甄懷仁的臉。明明是馮力文的婚禮,恭喜自己做什麽。雖然業內人士都知道向影心和馮力文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可是這麽挑明就是要撕破臉了。可為什麽呢?


    “鄧司長還是這麽風趣。”甄懷仁笑著搶過了話語權,握住了鄧悌的胳膊,麵帶笑容眼中布滿殺機“請。”


    鄧悌沒想到甄懷仁這麽肆無忌憚,想起舊恨,剛想發火,就看到甄懷仁的另一隻手揣進了懷裏“你想幹什麽?”


    原本笑嘻嘻的孫千,此刻突然走到了鄧悌秘書身旁,一支槍頂在了對方的腰上。他也知道甄懷仁神經病,人家不過揭你傷疤,你就要發瘋。可他經過上次已經想明白了,他沒有退路了。徐蕃不是傻子,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聯係他了。如果甄懷仁垮了,他也完了。


    “您大駕光臨,當然是敬酒啊。”甄懷仁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一旁神色古怪的劉璠“劉教育長慢走。”


    劉璠一聽,頓時明白甄懷仁的意思,一來把他摘出去,二來不想樹敵過多“那行,鄧司長你們歇著,我還有公務。”說著走了。


    鄧悌可是知道甄懷仁這條瘋狗不能以常人度之“我是來道喜的。”氣勢上已經弱了。


    “我知道。”甄懷仁姿勢古怪的拽著鄧悌走進會場,眾目睽睽之下來到了主席,朝著陳鯤笑了笑“張先生,陳先生,我們鄧廳長來敬酒了。”說著看了眼大腦一直宕機的孟秋之。


    剛剛把鄧悌秘書扔進儲藏間返迴的孫千擠了過來,遞給鄧悌一杯倒滿的酒盅“廳長請。”


    鄧悌看看滿堂賓客,臉色變換,伸手接過酒杯,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請。”一飲而盡。


    陳鯤和張謀信已經察覺不妥,不過又不知道詳情,隻能聽之任之。


    “孔公子,我們鄧廳長來敬酒了。”甄懷仁又對坐在張謀信身旁的孔令侃說了相同的話,與此同時,孫千拿著酒壺,在鄧悌的怒視下,為他斟滿一杯。


    鄧悌當然知道孔令侃是誰,不得不擠出笑臉“孔公子,請。”


    孔令侃有些無語,這麽重要的日子,甄懷仁又要玩花活“都是朋友,鄧廳長請。”


    這隻後,甄懷仁拉著鄧悌開始挨桌敬酒,童叟無欺,一視同仁。如此爛飲,誰都受不了,沒喝到一半,鄧悌已經不省人事“送鄧廳長迴去。告訴他,我在辦公室等他。”甄懷仁笑嘻嘻的眯著眼看著剛剛被放出來的鄧悌秘書。


    “是。”鄧司長秘書縮縮脖子。人家敢這麽做,就不怕鄧悌,他犯不著找不自在。真要報仇,也必須忍,忍到姓甄的栽了跟頭。


    “甄委員。”甄懷仁正看著鄧悌的車落荒而逃,身後傳來了餘樂醒的聲音。


    “餘課長,要走了?”甄懷仁笑著把揣了半天的手,從懷裏拿出來,握住了餘樂醒的手“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哪裏哪裏。”餘樂醒裝作好奇的問“您的手怎麽了?”


    “沒事。”甄懷仁笑著說“我的噶肘窩被蚊子咬了。”


    餘樂醒哭笑不得的告辭。


    “胡鬧。”甄懷仁剛剛送走餘樂醒,就被陳鯤拉去詢問。得知前因後果的陳鯤十分不高興“你讓人家說幾句怎麽了?許你幹不許別人說?別以為我不知道,昨晚上你幹了什麽。”


    甄懷仁耷拉著腦袋“力行社有一個算一個,本來就瞧不起我。上次……”


    “混官場的,隻看利益,今次事今次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陳鯤的嘴炮,甄懷仁根本招架不住,腦袋又越來越低。好在陳坤知道輕重“別戳著了,趕緊想辦法。趁著鄧悌沒醒,平了這事。要不然,他醒過來,不說別的。你想過馮總編兩口子嗎?”


    甄懷仁一愣,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是啊,鄧悌這些人不好對付自己,可是對付馮力文兩口子可沒有障礙。更何況自己的女人們“那這交給先生了。”說著走出休息室。


    最便捷的當然是電話,甄懷仁直接來到酒店二樓,總機房,轟走了接線員,打給了遠在西北聽信天遊的劉建群。


    “我隻能試試。”劉建群的態度十分的明確,不想摻和。他雖然當過三任力行社書記,可是他是貴州人,算是何應欽的人,隻在黃埔軍校當過秘書,並不是學生。雖然他獲得了委員長賞識,可是黃埔係有相當一部分人還是把他當做了外人。


    “那行。”形勢比人強,甄懷仁又不要臉的說了一堆軟話才掛了電話。想了想,又撥了出去“接湖南省軍管區司令部。”


    一連撥出去十幾個電話,可全都模棱兩可,甄懷仁閉目思索片刻後,有了決定。起身走出總機房,就看到走廊盡頭開著門,那個房間是向影心換衣服的更衣室。甄懷仁鬆鬆領口,拍拍看著門的孫千肩膀,走了過去。


    孫千見怪不怪,拿出煙。看著甄懷仁走到更衣室門口和裏邊說了幾句話,然後走進去關上了房門。這才點上煙,開始考慮要不要推遲結婚,這位癮大的有些過頭了。他在這守著可知道,裏邊沒有新娘子,隻有警校的一位半老徐娘。可甄懷仁不知道啊,那就是奔著向影心去的,發現錯了還能將錯就錯,那就隻能證明人家早就連著。


    正愣神,聽到動靜,趕緊戒備的看向樓梯口,是安占江和向影心“安姐,向姐。”向影心和甄懷仁怎麽迴事他當然知道。


    “課長呢?還打電話?”安占江自然也看到了剛才宴會上的事,隻是甄懷仁讓她負責招待一些重要女眷,她隻好耐著性子等到現在。


    “課長不勝酒力,在休息。”孫千尷尬的迴了一聲。


    安占江看看孫千,看看他背後總機房的門“看來課長沒什麽事。”說著拉著想要找借口去更衣室待機而動的向影心轉身往樓下走去。


    鄧悌再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一睜眼,就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右側,婚宴時,甄懷仁站著的位置。確認這裏是醫院,而且自己的秘書正在不遠處打瞌睡,鄧悌不顧宿醉後的頭疼,怒不可遏的坐了起來“打電話,老子玩死他。”


    聲音十分響亮,被嚇醒的秘書並沒有執行,而是從懷裏公文包中拿出一個袋子“昨天下午侍從室一處王副主任來看過您。還送來了甄委員的慰問金。”越是危急關頭越要放鬆精神,緩解壓力後的甄懷仁智商終於重新在線,想到了王副主任。


    “慰問金?”因為宿醉而頭痛的鄧悌冷笑著看了看紙袋,又看了看秘書。


    秘書一哆嗦,趕緊說“王副主任說他已經批評了甄委員。冤家宜解不宜結,不看僧麵看佛麵。”


    鄧悌皺皺眉頭,姓王的是不是太把自己當迴事了。就算是侍從室一處副主任,也沒資格說這話。


    “我聽說錢主任年後可能調走。”秘書隻好明說“這位王副主任近來很得賞識。”


    鄧悌沉默了,副主任他可以不在乎,可是主任就不一樣了。那可是天天要在委員長身邊說話的。


    秘書將信封放到了床頭,走了出去。鄧悌鬱悶的伸手打開信封,卻不是錢,而是一份全款購房合同,購買二十四景的,30平方丈的合同。按照市價兩萬多法幣,算上稅費將近三萬了,鄧悌的心情好了些“遲早收拾你。”說著躺倒在病床。


    “繞來繞去,我們又繞迴來了。”易正倫走下火車,看了看巍峨的城牆,頗為無奈的說。經過這麽久的排查,他們終於確定了十五個最可能的目標,隻是細查下去,四個去了南方,三個出國了,剩下的八個都在北平。於是隻好再返迴北平進行調查,當然這迴目標明確,就不再是分頭行動,而是全組人移師北平。


    “兜兜轉轉嘛。”身旁的老人見怪不怪,伸手攔住了一輛黃包車,他們的行李不少,如果為了這點錢把火車站附近的特務吸引過來就得不償失了。


    很快一輛黃包車跑了過來停下,易正倫幫著車夫將行李放好行李,然後扶著老人上了車“伯父先過去,侄子見了朋友就迴去。”兩個大男人擠一輛黃包車就太引人注目了,可是多雇一輛也是不小的壓力。為了省下經費,易正倫並沒有和老人同行,而是選擇步行。當然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不遠處,國光同誌將一對母女送上了車,他也會步行迴去。這即是為了省錢,也是紀律要求,本次任務必須要兩人以上同行。


    黃包車車夫提醒一聲之後,拉著車跑了起來,不多時,另一輛載著一對母女的黃包車也跟了過去。易正倫不動聲色的開始向目的地進發。十多米之外,一副小市民打扮的國光同誌同樣不疾不徐的同行。


    雖然才來過北平不久,可是上次因為韓梅在,他完全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此刻易正倫正好利用這難得的機會看看北平的變化。正走著一輛車停到了他的旁邊,易正倫用胳膊夾住了腋下的槍,確保可以隨時準確拔出。


    “易少。”一個久違的稱唿傳入耳中,易正倫反應了片刻,扭過頭看看“杜哥,你這不寒磣人嘛。”對方名叫杜海波,是易正倫在警高的師兄,第十六期畢業的。之所以雙方認識,是因為對方是一名學客,易正倫入學的第一學期啥好事第十六期在學校的最後一學期。當時長城會戰國軍告敗,榆關失守,平津和長城一線告急。在華北各軍政機關和學校大都向西北或南方遷移,警高內也是人心惶惶,所以兩名學客就成了勾欄瓦舍的好友。


    “你多會來北平了?”一身警服的杜海波走下車“走,中午我安排。”


    “下迴下迴。”易正倫趕緊說“我和幾位世伯約了要去拜訪。說著岔開話題“看來杜哥這幾年混得風生水起啊。”


    “一般般吧。”杜海波聽到易正倫誇讚,確實被帶偏,自得的說“現在在哪呢?”


    “剛剛畢業,迴天津了。”易正倫有些尷尬的說“幫著老爺子做事。”


    “你這屈才了。”杜海波也對易正倫的情況了解,當然畢業後他並不是一直就在北平,所以並不清楚易家如今局麵。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易正倫“在北平遇到事打給我,不敢說手到擒來,最起碼不會繞路。”


    “那行。”易正倫接過名片,一摸兜,更加尷尬“要不我說個電話,我名片忘了帶。”說著趕緊拿出鋼筆和筆記本寫了一個電話撕下來遞給對方。


    “你這樣做生意不賠本才怪。”杜海波哭笑不得的接過紙,看都沒看,揣進兜裏“行了,用我捎你一段嗎?”


    “不用。”易正倫一指不遠處的高樓“就在前邊。”


    杜海波也不強求,又聊了幾句走了。易正倫卻並沒有立刻走,而是按照自己剛才指的方向找了一家茶館走了進去。甄懷仁的事告訴他,不要小瞧任何一個人,三年不見,杜海波已經是北平市公安局刑偵二科科長了。一個廢物就算是靠鑽營,沒有本事也坐不穩刑偵科科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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