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曲子是蘇聯人寫的?”孔令侃聽了一會問“難怪骨子裏邊帶著一股子狠勁。”


    “現在是咱們的了。”徐可行大笑著說。


    “那是什麽?”甄懷仁看遠處開進來一輛貨車好奇的問。


    “昨天劉副書記說咱們隊形還有差強人意,他想了一個注意,每個人手執一麵藍色袖章。”陳慶之有些無奈。


    甄懷仁聽著無語,這是對‘藍衣社’多麽念念不忘啊“哦。”事已至此,他再說無用。孔令侃和他是合作夥伴,雙方並不是什麽上下級的關係。他沒有資格去指責對方什麽,真以為孔大少爺是那麽好說話的?劉建群不定和孔令侃交換了什麽呢。


    “內兄遠南要調去防空司令部。”孔令侃少有的解釋了一句。所謂的內兄就是張如怡的三哥張遠南,他靠著宋家的支持在稅警總團第三團擔任團長。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孔妹夫畢竟不是宋妹夫更不是孔院長,看來是想挪地方了。


    甄懷仁都不知道是該感到榮幸還是無語。不過孔令侃這種脾氣的人願意給自己解釋一句,總是好的。最起碼證明目前自己對他十分有用“劉副書記的建議想來是不會錯的。”


    “懷仁有沒有什麽軍事專才。”孔令侃覺得有必要進一步拉攏甄懷仁“趁著這個月,遠南還在位置上說得上話,可以辦了。”


    甄懷仁笑笑“我想想。”心裏卻充滿無奈的憤怒。在孔令侃看來給自己的補償,不過就是營連一級的微末職務。他太小瞧自己了,營長很高嗎?也許半年前自己會樂開花,可這不是半年前。自己要拿的是鹽務稽核總所緝私科科長的位置。此時一隊女團員從主席台走過,甄懷仁一眼看到了虞曼婷還有她身旁不遠處的大眼睛“如果有可能,我想和張團長聊聊。”


    “沒問題。”孔令侃很滿意甄懷仁的態度,知進退很好“我來安排。”


    甄懷仁又看了一會,這才走下主席台,來到了國術館辦公區想要再次請王子平把脈。不想被告知王子平帶著徒弟正在國術場訓練,甄懷仁直接尋了過去,老遠就看到一個人和王子平打的不可開交。立刻加快腳步,雙方自然不是真打,可是卻真的讓甄懷仁大開眼界。動作行雲流水,樸實無華,招招都是奔著對手的要害。


    離近了才看清對方是個比自己稍稍年長的青年人,古銅色的皮膚,個頭中等偏矮。


    旁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在觀摩,其中不乏最近在甄懷仁身上找存在感的國術館的諸位男女教練。


    “這是哪位啊?”甄懷仁問旁邊一身短打的少婦,此人名叫鄭金楠,央館首期教授班成員、知名的“七大女國術家”之一,青島人,擅長柔術與棉花縮骨術及雁尾單刀等。甄懷仁每次看到對方那柔若無骨的腰身都不由心猿意馬,渾身無力;隻是待看過對方手中那上下翻飛,異常淩厲的單刀後,就心無雜念了。


    “我老鄉,韓慶堂,擒拿行家。”鄭金娜簡單迴了一句“七年前‘國術遊藝大會’上,排名第七”。


    甄懷仁點點頭“上次給你說的怎麽樣?”自從發現了鄭金楠的本事,甄懷仁就想到了偷東西上邊。當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偷東西,而是竊密,情工搜集情報必不可少的一項基本功。他之所以最近和這些運動量發達的強人們頻繁接觸,除了自身原因外,就是想要搜集奇人異事然後教授給即將開始的特務訓練班學員。


    “我還沒考慮好。”鄭金楠斜睨了甄懷仁一眼“你的名聲不好聽。”何止不好聽,鄭金楠托人打聽了甄懷仁,對方確實有不小的權利,可是同樣名聲臭不可聞。‘自大狂’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好色如命’。自己雖然長的不是傾國傾城,可最起碼不醜,況且已為人婦,總要愛惜羽毛。隻是她還沒有想好借口。今天既然甄懷仁提出來了,她索性說開了。北方人的性子,計劃的再好,可是性子一上來,就先幹了再說。


    “最起碼我不用強。”甄懷仁鬱悶的迴了一句。說這些的時候,他自動忽略了陳梅泉和林又新“我還邀請了馬大胡子他們,你總不會以為我對他們也不安好心吧。”


    鄭金楠哭笑不得“這可難說,有權的那個不是恣意妄為。”


    甄懷仁皺皺眉頭,不再吭聲。


    “我隻教書,別的都不管。”甄懷仁不理鄭金楠,鄭金楠反而有些心中不安。


    “那不行。”甄懷仁依舊皺著眉頭“你不要工錢了?一個月大幾十塊呢。”


    鄭金楠語塞,鬱悶的不吭聲了。


    “一會跟我走。”甄懷仁看王子平和那個韓慶堂罷手之後,走了過去。鄭金楠則跟隨眾人散去,其他圍觀的人或繼續訓練,或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打了個痛快的王子平笑著為甄懷仁介紹,卻不想韓慶堂立刻立正,敬禮“甄處長好。”


    甄懷仁不確定的問“韓兄也在中央警校任職?”


    “卑職中央警校特科訓練班教官韓慶堂。”韓慶堂鄭重的自我介紹“之前在浙江警察學校擔任國術教官。”


    甄懷仁上下打量了一下韓慶堂“韓兄是專門在這裏等我?”


    良禽擇木而棲,政訓處如今除了他,管事的就是向影心,剩下的都是普通的辦事員,至於科長,股長全都沒有。不是不設,而是甄懷仁正在四處相看,比如鄭金楠。李士珍對於甄懷仁這種做法並沒有阻止,隻是提醒甄懷仁不可耽誤了工作。這在中央警校內部並不是秘密。


    “是。”韓慶堂臉一熱,好在他的皮膚黑,看不出。


    “慶堂可是我國術館第一期最優成員。”王子平這時候插話“懷仁可以考校一二。”


    “王先生的眼力我是相信的。”甄懷仁看看周圍。


    “咱們不妨去我辦公室詳談。”王子平立刻說。


    甄懷仁點點頭,跟王子平有說有笑的走向辦公區。韓慶堂則有些緊張,哪怕他比甄懷仁大十多歲。可是他明白,自己這多出來的十多年的閱曆真的不一定比甄懷仁強多少。


    “韓兄隻要迴答我一個問題。”三人迴到辦公室,王子平就找了借口出去了。甄懷仁開門見山直接問“你的本事這麽的大,為什麽如今要向我自薦?”


    韓慶堂想了千萬種甄懷仁可能問的,卻從沒有想過這一點,不由沉默不語。


    甄懷仁也不逼迫,拿出煙抽出一顆,剩下的扔在桌上。


    “一步錯步步錯。”良久之後,韓慶堂歎口氣,開始說明原委“我是經浙江省會警察局局長兼警官學校校長趙龍文招募在民國二十三年進入的浙警校。我一個粗人,不懂其他,光知道教授國術,日子雖然平淡,可是卻快活。隻是今年六月,浙警校與中警校合並,就不一樣了。在浙警校,邰先生一言九鼎,到了中警校以後,當家的卻是李教育長。兩邊明爭暗鬥不可開交,我雖然隱隱有感覺,卻看不懂。因此當學校內一個名為‘中國警察學術研究社’的社團找到我,邀請我擔任他們的國術指導,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可是我哪曉得那個社團背後是李教育長在支持。而沒幾天,又有一個名為‘中國警察學會’的社團來找我,也邀請我擔任國術指導。我那時候已經得知了‘中國警察學術研究會’的背景,正想著辭去這個糟心的差事,哪裏肯再招惹是非。於是堅決拒絕了。事後才……才知道,那個‘中國警察學會’是邰先生的人搞得。”


    甄懷仁聽得都無語“難道就沒有人提醒你”


    “我粗人一個,交朋友貴在性情相投。可是警校其他的教練都長了七竅玲瓏心,和我合不來。”韓慶堂臉一紅。


    甄懷仁更加無語“我這人最恨別人騙我。”


    韓慶堂一聽,趕緊要賭咒發誓。


    甄懷仁卻伸手一攔“我不信這個,我信的是眼睛。你要是願意就辭了工吧。”


    韓慶堂楞了一下,不確定的問“甄處長是要我離開中警校?去哪?”


    “你留在中警校就是讓我和李教育長還有邰處長打擂台啊。”甄懷仁雖然幾乎不在中警校出現,可是因為向影心,他對學校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少。新成立的中央警官學校,李士珍擔任教育長,看上去占據了主動,可是邰蓑衣也不是吃素的,借浙警校並入中央警校的機會,以變應變,為浙警校的全部教職工辦理了集體加入特務處的手續,然後除留下少數人之外,全部造冊加入中央警校,以便在中央警校內形成一股獨立的力量。換句話說,如今的韓慶堂還有一個身份,特務處的外勤。考慮到韓慶堂連自家組織都搞不清楚,就可以想到,邰蓑衣的這個行為目前效果不大。


    其實甄懷仁對於韓慶堂的反應很不滿意,不過考慮到對方是個粗人,也就饒過他這一遭“我雖然是警校出身,可我的根本在憲兵。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再有下一次,韓先生就自請辭職吧。”


    “是。”韓慶堂老臉一紅,卻也安心了,雖然當不了警察了,可是當憲兵更威風,也不錯。


    “你還有沒有什麽要說的?”甄懷仁直接問。


    “沒了。”韓慶堂趕緊挺直身子。


    “到了中央憲兵學校不要有負擔,先在政訓處適應一下。你是薦任還是委任?”


    “卑職委任七級。”韓慶堂趕緊說。


    “中尉年紀大點。”甄懷仁皺皺眉頭“我給你想想辦法,爭取弄個上尉的幹事。”他說的當然是職務軍銜,至於本職軍銜,甄懷仁自己都還是個中尉呢。


    “謝謝處長栽培。”韓慶堂趕緊表忠心,畢竟這可不光是軍銜的差別,還有待遇和薪水的區別。


    “行了,你今天迴去都辦妥了,明天去中央憲兵學校報道吧。”甄懷仁端起茶杯“王先生去的時間有些長了。”


    “卑職這就去看看。”韓慶堂立刻起身告退。


    甄懷仁皺皺眉頭,韓慶堂並不像他說的是那麽的不通人情世故啊。邰蓑衣什麽意思?想把手伸進中央憲兵學校?明的來還不滿意,還想暗中塞人?


    世事如棋局局新,甄懷仁知道自己不過是運氣好,他從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推測每個人的心思。


    如果真的是甄懷仁所想的那樣,那麽邰蓑衣未免太不把他當人看了。他處處示弱難道這些人就真的以為自己好欺負?


    甄懷仁可以不在乎利益,因為他的這些權力得來的他都覺得匪夷所思。可是甄懷仁在乎結果,看的比天大。這些東西既然現在屬於他,那麽他就不會允許別人再隨隨便便拿走。他以前不在乎是因為他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沒有,也談不上維護自己的利益。可現在不一樣,他有了一些自保的資本了。這些都是靠著如今臉麵來維持,如果沒有了麵子,誰都可以肆無忌憚的踩上一腳,他就什麽都剩不下了。


    這件事不管是不是邰蓑衣所為,不管邰蓑衣有沒有那種想法,甄懷仁已經當他有了。


    哪怕沒有真憑實據,哪怕這一切隻是甄懷仁的虛妄猜測。幹成一件事太難了,可要是想毀掉一件事也許並不太困難。


    不過李士珍和邰蓑衣爭奪中央警官學校讓甄懷仁也有了一絲明悟,他必須要有自己的‘地盤’。沒有自己的地盤,就無法讓人怕,不讓人怕,很多事情就不好辦了。


    “教育長。”甄懷仁又挨了王子平等人一中午打之後,帶著期間沒少下黑手的鄭金楠來到了中央警官學校,向李士珍簡單介紹了鄭金楠的情況,還有履職情況“鄭金楠同誌的國術十分優秀,因此我保舉其為我處第二科科長。”


    李士珍看了看甄懷仁準備的鄭金楠檔案“懷仁的眼光我是認可的。”再次表示了讚同,說著在甄懷仁送交的文件上簽字,拿起電話讓秘書進來“帶著鄭金楠同誌去總務處辦理任職手續。”


    “還有一件事。”待辦公室裏隻剩下甄懷仁和李士珍之後,他開始了有限反擊“教育長知道特科訓練班教官韓慶堂嗎?”


    李士珍想了想“原先應該是浙警校的國術教官。”


    “是的。”看得出李士珍對於學校的情況,確實做到了了然於胸“今天他找到我,說同時得罪了您和邰處長,在學校呆不下去了。”


    李士珍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卻立刻消失,少有的笑了“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我倒覺得是,兩大之間難為小。”甄懷仁苦笑“所以我來找您要人。”


    李士珍不明白什麽意思“要人?”


    “我們學校過一陣會舉辦新一屆的特務訓練班。”甄懷仁目光坦蕩“丁處長向穀教育長推薦我來負責訓練班。”


    李士珍接過甄懷仁遞過來的煙,點上後無奈的說“老弟這可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甄懷仁苦笑,李士珍的冷笑話並不好笑。


    李士珍想了想“咱們學校這裏的也缺人,不過既然老弟開口了,我總要幫襯的。”


    甄懷仁點點頭“多謝教育長。”心中卻十分的不滿意,李士珍得了便宜還賣乖,還想著自己感激對方。


    “對了。”李士珍似乎想到了什麽,從一旁的文件夾裏拿出來一份文件,遞給了甄懷仁“這是邰處長提交的到侍從室,關於‘加強警察教育’的方案。你看看。”


    甄懷仁恭敬的接過文件仔細看了起來,雖然他不覺得這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方案很簡短,就是以加強警察教育為理由,建議成立由邰蓑衣(特務處處長)、王固磐(首都警察廳廳長)、鄧裕坤(廬山中央軍官訓練團特訓班副主任)、趙龍文(浙江省會警察局局長)、李士珍(中警校教育長)組成 ‘中央警官學校校務委員會’,在中警校校長的領導下,指導教育長對中央警校的工作進行諮詢、決策和管理。隻是這就相當於在教育長之上,又弄出一個不倫不類的‘太上皇’,無疑是一個疊床架屋的官僚機構。


    “這……‘教務委員會’,沒聽說過啊。”甄懷仁不動聲色的開始架火。


    “人家說了此舉是為了‘加強警察教育’。”李士珍接過文件拿起筆,迅速的在文件下邊加了幾個字,寫完之後再次遞給了甄懷仁。


    甄懷仁接過來,是自己的名字“這文件還沒有批?”


    “侍從室征詢我的意見。”李士珍平靜的迴答。


    甄懷仁把文件再次送迴到李士珍手上“教育長太看得起卑職了……”


    “懷仁太過妄自菲薄了,這不好。”李士珍已經不高興了。


    甄懷仁尷尬的說“教育長批評的是。可是您也要想到,我隻有……十九歲啊。”這段時間他一般都對外宣稱自己二十二歲,以便顯得自己老城,淡化人們對自己的質疑。可是此刻他是真的主動想讓李士珍覺得自己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他是想隔岸觀火,可從沒想過火中取栗。這中警校教務委員看似風光無限,內裏卻無異於將他架在火上烤。


    “不是二十二嗎?”李士珍一拍桌子“你甄懷仁一貫的喜歡和稀泥。”他終於露出了獠牙“人家都已經架上鍋等著宰人了,你還在這想兩邊都不得罪。”


    “教育長批評的是。”甄懷仁老老實實的任憑李士珍責罵。


    李士珍也果然不負他的期望,不帶重樣的罵了他一個多小時。


    “你看看你的那個處,你那個秘書,還有這位新來的鄭科長。我堂堂的中央警校數千學生,一個學校的女生不過五十二人,你可好tyl女子分部,一個分部就挖過去十個。你那是挑團員嗎?你把這當什麽了?”李士珍越說越來氣,隻是口嗨之後,立刻覺得這些就有些過了。立刻轉進“好在你腦子還清醒,分得清是非對錯。要不然,我拚著不當這個教育長也要把你趕走。”


    甄懷仁再次認錯。


    從李士珍的辦公室出來後,甄懷仁麵無表情的和李士珍的秘書點點頭,大步往樓下走去。他沒有去自己的辦公室,而是返迴憲兵司令部,那個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他知道李士珍此舉有欲蓋彌彰的意思,可是對方如同邰蓑衣一般,忽略了他的感受。mlgbzd老子也是人,也是一個堂堂的男子漢。


    辦公室煙灰缸裏很快就裝滿了煙蒂,甄懷仁看看鍾表,猛吸一口煙後,再次掐滅煙頭,拿起電話“接軍委會(總)政訓處,找劉處長。”


    他到目前還有些猶豫,這才將決定權交給了‘命’。這個點如果劉建群不在就算了。如果在,就是老天爺的安排。


    官場忌諱牆頭草,更忌諱‘三姓家奴’。可是也要分情況,能夠站著活著,誰願意給人當狗。既然你們一個個的都覺得可以肆無忌憚的踐踏我甄懷仁的臉,那麽就不要怪我亂咬人了“劉處長,你好,我是憲兵司令部警務處第四課科長甄懷仁,有時間聊聊嗎?”


    忌憚於邰蓑衣的消息靈通,李士珍的同學聯係,甄懷仁易服來到了城東的一家小酒館。因為已經十點多了,酒客並不多。甄懷仁看了看,來到酒櫃向風韻猶存的老板娘點了酒菜,這才不緊不慢的走到劉建群麵前坐下“來晚了。”


    “好菜不怕晚。”劉建群笑著說了一句,請甄懷仁坐下。


    “劉老板難道不好奇?”甄懷仁閉口不言,拿出煙遞給劉建群。老板娘笑嘻嘻的送來了甄懷仁的酒和菜。劉建群拿起手中煙晃了晃,甄懷仁自己點上。


    待對方離開後甄懷仁繼續說“畢竟我們相處並不愉快。”


    “沒幹係。”劉建群笑著說“都是自家兄弟,糙漢子,喝頓酒,睡一覺,醒來後誰還會記著。”


    “對。”甄懷仁沒想到劉建群這麽迴答,卻並不妨礙他順杆爬“咱們都是痛快人,有些話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頓了頓“中警校設立教務委員會的事劉老哥知道嗎?”


    劉建群不明白甄懷仁怎麽會突然提到邰蓑衣。畢竟相比他們,李士珍和邰蓑衣也就比甄懷仁強一點點。一個小小的警察學校實在不值得他們費心思。


    “老哥,有些人看似繁花似錦,卻腳底虛浮。”甄懷仁自斟一杯“有些人如同路邊的雜草,看似一推就倒,卻根植地下,瓜蔓無邊。”


    劉建群和甄懷仁碰杯後一飲而盡“那也是咱們兄弟吧?”


    “三年內取消保安團。”甄懷仁卻答非所問“聽說如此是學習德國的現金經驗,以後全國警務全部屬於一個統籌警政的新單位。”


    這並不是甄懷仁胡說八道,而是確有其事,上邊喊了都兩年了。隻是從一開始,這項提議就遇到了各方的阻力。很多地方勢力更願意使用聽話的保安團,而不是聽命於警政司的警察係統。年中召開全國警政會議時,甚至包括不少大員提出‘廢警設團’。總算規範警政是大勢所趨,以消滅異己為己任的光頭佬最終力挽狂瀾,強推了警政統一。當然作為妥協,給了各個地方三年時間遣散保安團。


    這當然不值一提,可是甄懷仁特意強調國民政府緊跟德國學習。雖然有挑撥離間的意思,卻也是言之有物,國家合法的武裝力量,除了軍隊,就是警察。民國的軍隊成分太複雜了,況且他們也投鼠忌器,而警察似乎更加低調,讓人很容易忽略那些‘臭巡腳’。他們確實大意了,軍人出身的他們,忽視了這麽一條路“聽說了。看來未來警政司將會大有所為。”


    “聽說梁先生留下的位置還沒有個說法?”響鼓不用重捶,甄懷仁不認為自己比劉建群他們多個腦袋,隻要將邰蓑衣暴露在劉建群等人眼皮底下就可以了。他相信這些人明白了中警校的重要後,會需要自己的,現在該他要酬勞了。


    “對啊。”劉建群笑著說“原本老梁要在各類軍校推行團務,這不耽誤了。”


    甄懷仁沒想到,劉建群覺得自己開價高了。之前tyl派出的的高校工作隊並沒有進駐首都各個軍校,一來,甄懷仁當時本無此意,二來,太過敏感。就是到了現在,tyl也是在各地普通學校有序展開,並不敢涉足軍事教育係統。如今看來,身為(總)作訓處處長的劉建群是想把這塊抓在手裏“這麽說起來,懷仁深感慚愧。”


    劉建群再次和甄懷仁碰杯,等著他的下文。


    “李教育長將團務托付給我,而我卻有負所托。到如今不要說在警政司推行團務,就是中警校的團務都不盡如人意。”甄懷仁同樣認為劉建群開價高了。


    劉建群斟酌片刻。李士珍說到底不過中警校教育長,又不是警政司司長,有什麽資格委派甄懷仁在整個警政係統推行tyl。甄懷仁這當然是漫天要價,可同樣不能否認的是,甄懷仁擁有名正言順主管整個中警校團務的名義“警政係統不同於軍事係統。確實不必拘泥於中警校。”雖然經過甄懷仁的提醒,劉建群已經對邰蓑衣有了警覺。可有些觀念並不是他甄懷仁輕飄飄幾句話就可以改變的。劉建群心中,軍事係統的團務換取警務係統的團務,並不虧。


    一早甄懷仁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到憲兵司令部的辦公室。安占江趕緊迎了過來“你昨晚又去挨打了?”昨晚安占江本來要留下來陪甄懷仁,可是卻被甄懷仁趕了迴去。


    “不挨打,老子睡不著。”甄懷仁笑笑。


    安占江瞪了一眼甄懷仁,為他打開門,就手扶著他走進辦公室“我聽說你昨天被罵了?”


    “我非得撕爛了向婆子那張嘴。”甄懷仁惡狠狠的罵了一句,靠著沙發邊坐了下來。


    “大家還不是關心你嘛。”安占江說著為甄懷仁脫下外套“對了,陳梅泉打過電話來。說王雅貞的先生沒了。”


    “王雅貞是誰啊?”甄懷仁指指胸口。


    安占江坐下開始給他揉起來“咱們一屆的。她們不是結拜了嗎。”


    “哦。”甄懷仁無所謂的說“你替我隨大流出些帛金好了。”他現在想的是昨晚上和劉建群商議的事情。


    看得出劉建群對於甄懷仁主動向他們靠攏是意外的,甚至是驚喜。對於甄懷仁的釋放的善意立刻接納,同時給予大力支持。當然在甄懷仁一再堅持下,劉建群同意不向任何人泄露甄懷仁的新動向。尤其是在甄懷仁一再提醒劉建群提防邰蓑衣之後。甄懷仁的信條就是做,就做到極致。既然已經邁出去第一步,就不能迴頭了。想辦法搞掉邰蓑衣和李士珍。這無異於螞蟻撼大象,可是這兩個人如今的地位同樣建立在光頭佬對於他們的信任之上,他需要的是契機。現在要做的是鋪墊,準備。


    “我聽湄泉的意思,好像想你出麵。”安占江意有所指。


    甄懷仁怒極反笑“我出麵,我算個什麽東西?小老弟?老子哪裏小了?放出來比他們都大。你告訴她,讓老子出麵可以,讓她過來躺裏邊去。”說著指指一旁的休息室。


    安占江聽出了甄懷仁的憋屈,一邊給他順氣,一邊說“好好好,我讓她洗白了等著你。別動肝火了。”


    甄懷仁卻更加鬱悶,有火發不出,一把撥拉開安占江的胳膊,站了起來“我去泄泄火,再這樣下去,老子非撕了你不可。”說著氣唿唿的就走。


    “衣服。”安占江趕緊拿起甄懷仁的上衣追了過來,給他穿上“撕就撕,隻要你開心就好。”


    甄懷仁瞪了一眼安占江,氣唿唿的甩門走了出去。這次卻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來到了後院的看守所,直接點了幾個昨晚上被憲兵扣住的違紀軍人。


    “換一個。”甄懷仁氣喘籲籲的停下,走到一邊拿起水壺倒了一杯水。


    胡斌示意一旁的譚忠恕和另一個人趕緊走到高懸正中的麻袋旁解開口,立刻從麻袋裏邊掉出來一個滿嘴鮮血半死不活的中尉。小明立刻和另一人將那人架走,片刻後按著一個還不老實的少尉走了過來。少尉已經全程目睹了好幾個了。眼睛充血,卻因為被抹布堵著嘴,什麽都做不了。眼看著麻袋就要被封住口,此刻他嘴裏的抹布竟然被他的舌頭頂了出來“我……我有重要情報,我們副處長是日本人……”


    正準備繼續練拳腳的甄懷仁一愣,看向胡斌。胡斌立刻一揮手,譚忠恕將那人拽了出來。


    “我們……我是教導總隊經理處幹事,我們副處長高英培是日本人,千真萬確的日本人。他有日本娘們的照片,他和日本婆姨有孩子,兩個小鼻子。他……穿著日本軍裝……是個少佐,我認識軍銜,少佐……”少尉顯然害怕極了。


    甄懷仁走了過來“你是怎麽知道的?”扭頭對胡斌說“給他顆煙。”


    胡斌拿出一支煙點上後走過去扔給了少尉。


    “軍餉太低。”少尉撿起地上的煙猛吸一口“高副處長平時為人仗義,誰有困難他都幫忙。有次我實在手頭緊,就打算借點。偏巧他不在,我就……哪知道找來找去,在牆角暗格找到了一個小盒子,裏邊沒有錢,隻有那幾張照片。”


    “他事後怎麽處理的?”甄懷仁皺皺眉頭。


    “我原本打算恢複原樣,可是無意中看到牆上脫落一塊牆皮,這不管我怎麽補救,傻子都能發現。”少尉坦白“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直接把他家點了。他事後有懷疑,還故意試探了幾次,不過始終沒把我找出來。”


    甄懷仁詫異的看了眼少尉,此刻才發覺,這人不簡單。偷東西能把牆角的東西翻出來,這毀滅痕跡的手法完全是燈下黑的模式。


    “你入伍前幹什麽的?”胡斌問了一句。


    “為了撈人當了幾年警員。”少尉老老實實的說。


    “撈人?”胡斌又問“撈誰?”


    “師父。”少尉沮喪的說“俺師父不聽勸,給人做壽時候勾搭了人家的小妾,讓人送進去了。”


    “你是唱戲的?”甄懷仁覺得新鮮,這位年紀不大,閱曆豐富。


    “武生,秦腔。”少尉又說了一句。


    “武生?”甄懷仁冷笑“樣子貨。”


    “長官那是往死裏打,還沒法還手,就是俺爹來了也扛不住。”少尉辯解一句。


    “你爹也是唱戲的?”甄懷仁下意識的問。


    “俺爹是刀客,偶爾做些無本買賣。”少尉偷看甄懷仁。


    “那你怎麽唱戲去了?”甄懷仁有些無語。


    “俺爹做買賣沒趁手家夥,就把俺跟俺娘壓給戲班子換錢買槍了。”少尉也有些無語“誰曉得那次是個坑,他的腦袋就被送去西安了,俺娘就成了俺師娘。”


    眾人無語。


    “那你娘呢?”甄懷仁好奇的問,拿出一顆煙又扔了過去。


    胡斌餘光看了眼甄懷仁,這,跑題了吧。


    “俺沒錢當獄警,湊了半天當了巡警。”少尉接住煙,對火點著“沒等俺升上去,俺師娘就被教導總隊的團長看中,做了姨太太,俺就跟著過來做了個馬弁。”


    “那個團長和高英培什麽關係?”甄懷仁似乎明白少尉的心思了。


    “把兄弟。”少尉低著頭說了一句。


    “把兄弟?”甄懷仁笑了,胡斌也笑了,周圍人都笑了。


    “不會是同竅兄弟吧?”小明自作聰明的點破。


    “老子弄死你……”少尉猛然爆發衝向小明。


    卻被早有防範的譚忠恕一腳踹倒,瞪了眼有些驚慌的小明,按住了少尉。


    “老胡留下。”甄懷仁走迴座位,點上煙。


    胡斌接過譚忠恕手裏的少尉,示意眾人離開。


    譚忠恕也不猶豫,立刻招唿眾人帶著其他違紀軍人撤了出去。


    “你小子滿嘴跑火車。”甄懷仁等其他人都走了,直接說“你也別想那麽多了,跟我幹,成了你就把你娘接迴去。我給你一筆錢,遠走高飛。”


    少尉抬起頭看著甄懷仁“長官貴姓?”


    “我說什麽都不如這個實在。”甄懷仁說著從一旁上衣兜裏拿出錢包,將一摞十元大鈔扔在地上“這些錢,養幾個孩子不成問題。”


    少尉沉默不語。


    甄懷仁從桌上一堆散亂的證件裏找到了少尉的證件,對方名叫孟葫蘆,是經理處的幹事“你才十八歲,路還很長。所謂富貴險中求,你娘這麽多年也有些積蓄吧?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幹了。”少尉咬咬牙“長官吩咐吧。”


    “你迴去,想辦法摸清楚誰還和這個高英培關係好。他平時愛去哪裏?有什麽愛好。”甄懷仁很滿意少尉的決斷。


    “這不用,我門清。”孟葫蘆卻給了甄懷仁一個驚喜。


    “通知二組,別整天搞外塊了,讓他們協助你。”送走孟葫蘆,甄懷仁直接給胡斌下令“這是大魚,沒準能挖出來一個網絡。”


    自從甄懷仁和孫禮耳提麵命,言傳身教後,方靳鑫等人迴來可就換了一個樣子。這段時間就盯著油水最大的下關碼頭,和稽查處很是鬧了幾次不愉快。好在甄懷仁看在錢的份上,如今還撐得住。


    “老常……”胡斌說實話,有些看不上如今的二組,都是些新手,生瓜蛋子,而且他迴來才一天就聽了很多方靳鑫等人的傳聞。


    “一股和二股另有任務。”甄懷仁直接說“必要時我可以調些人手給你。不過主要看你們。”說著拍拍胡斌“我不會永遠占著這個位置的。”


    胡斌趕緊說“那是,卑職不管您去哪,都會永遠誓死跟隨。”


    甄懷仁皺皺眉頭“老胡,你是習武之人,講究的是忠,是義,我在天津的時候也這樣。可以為了救素不相識的人,拿著一杆破槍和十幾個青洪幫槍手對峙,都不帶皺眉頭的。我上學的時候,窮的兜裏就隻剩下一個銅子,可是撿了錢包,卻依舊分文不動的等一天,為的就是交還失主。那時的我要是看到如今的我,恐怕也認不出了。事情現在這樣,我也不願意啊,可就這麽發生了。然後為了一個錯誤,用一百個更大的錯誤來遮掩。好在這一切都挺過來了。”甄懷仁歎口氣,指指不遠處的被漏掉的十元錢“這東西和你兜裏的有區別嗎?”


    胡斌苦笑“卑職是怕課長不放心。既然如此,卑職定當竭盡所能。”


    甄懷仁點點頭“去吧。”他剛剛失態了,說出了心中憋了很久,卻無人可以傾訴的話。坐在椅子上盯著那張十元鈔票很久的甄懷仁再次點燃一顆煙。


    “怎麽今天加菜了?”胡東霞的刀傷差不多痊愈,已經可以下地,伸手接過了小明拿著的紙袋,竟然是手切羊肉,還有熟牛肉“不過了?”


    “掙了些外快,都是買給你的。”小明說著將手裏提著的瓶裝白酒放在桌上,扶住胡東霞“你歇著,一會吃飯俺喊你。”


    胡東霞笑笑“我都差不多好利索了,不用,我來吧。”


    小明卻執拗的說“你是俺媳婦,俺是一家之主。聽話。”


    胡東霞無奈“好好好,咱們一起行嗎?我有手有腳,那能讓你一個大男人總下廚房。”


    小明卻毫不在意“俺願意。”說著從胡東霞手裏奪過食材“聽話。”


    胡東霞無奈,隻好聽之任之。看著走去在屋的小明問“今天有啥新鮮事?”


    “哦。”小明毫不在意的說“俺課長今天心情不好,拿人當沙袋打,好幾個估計都廢了。”


    “就是你老念叨的那個課長?”胡東霞走到門口,扶著門框“你不是說他人特好,從沒和誰急過眼?咋這麽狠?”


    “誰說不是呢。”小明聳聳肩“俺姐夫說俺不會看人,俺還不服氣,這次信了。”說到這頓了頓“真的狠啊,恨不得把人打死。”


    “為啥?”胡東霞好奇的問。


    “……”小明記起來紀律“不知道啊,估計遇到難事了。”


    胡東霞自然看出小明沒有說實話,卻沒有深究“我的傷快好了,你迴頭看看哪裏缺人,這樣我也可以幫你分擔一下。”不等小明開口忙說“也讓我覺得我還有用。”


    小明端著盛盤的葷菜放到蒸鍋裏,一邊點火做飯一邊說“做什麽工。俺快升職了,到時候足夠養活你。”


    “升職?”胡東霞不信“你不是才到憲兵司令部半年都不到嗎?立大功了?”


    “別問了。”小明不想多說“總之俺能行。”說著開始劈柴。


    胡東霞迴到正屋,看看還在院子裏劈柴的小明,走到了衣架旁,迅速打開了小明的挎包。讓她失望的是並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隻有一份新買來的首都地圖。胡東霞看了看地圖暴露在最外邊的一部分,是第三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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