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美國籍嗎?”甄懷仁無視了不遠處對他虎視眈眈的一群人,並不文雅的吃著麵前的西餐。


    “是的。”黃柳霜簡單的迴了一句,哭笑不得“您不覺得荒誕嘛?我們總共認識不到三個小時。”


    “不,上一次看電影,我坐在您的身旁。”甄懷仁終於想起了廣播裏讓他牙疼的話“人生相識就是緣,有的人認識了一輩子像陌生人,有的人第一次見麵就很親切。”給對方留下了品味的時間“我覺得我見到你就很親切。”


    “那也許是因為您比我小很多。”黃柳霜在美國見過各種大場麵,可是這種場麵真的沒有遇到過。


    “是的。”甄懷仁好像聽不出內裏的嘲諷,笑著說“隻要有了感情,年齡不是問題。”


    黃柳霜無語了,放下刀叉“謝謝您的款待,我想要迴家休息了。”


    “哦。”甄懷仁並沒有尷尬“是不是我嚇到您了?請不要介意,我隻是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中間過程上。有這功夫,我們可以做……”


    話沒說完,一杯紅酒就潑到了他的臉上。


    “您一點都不紳士。”細細說著拉起同樣麵色不愉的黃柳霜走向迎過來的同伴。


    甄懷仁將脖子裏的餐巾拿下來擦擦臉,看了眼眾人遠去的背影“這麽多菜。”說著伸手將對麵黃柳霜幾乎沒動的鵝肝拿過來大口吃了起來。


    原本他的劇本不是這麽安排的,可是剛剛走進餐廳,他就立刻看到了盧秋漪還有幾個青年男女,於是一切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自己剛才可能還是沒有表現出一個無恥的人應該有的一切。不得不一邊反省這次依舊有些用力過猛,一邊大快朵頤。


    盧秋漪終於沒有走過來,甄懷仁慢條斯理的吃完飯,開車迴到家,在門口就聽到了幾個女人的戲聲。甄懷仁對盛升頤帶著他自己的侄女盛毓珠來是覺得匪夷所思的,你可是盛家人啊。況且這麽晚了,把親侄女留在自己家合適嗎?


    “迴來了?”一進門離離笑著說“盛小姐的嗓子真好,我們正跟著學呢。”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這位是盛小姐的老師,鳴和社的周先生。”


    甄懷仁才看到幾人旁邊不遠處還有一個男人,是琴師。


    對方和甄懷仁打了招唿。


    甄懷仁禮貌的敷衍幾句“你們繼續,我還要有些公務處理。”迴到辦公室就打給了還在東華足球會慶祝的盛升頤“老哥,時候不早了,你看尊侄女是不是該迴去了?不用,有位周先生也在這裏,說是盛小姐的老師,對,別,您可別,本來就是大家一起玩的。好,我等著。”甄懷仁掛了電話開始真的看起——報紙。盛毓珠什麽意思他知道,可是這本來就不是自己安排的,對方這個樣子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了。自己沒有奢望娶盛家女,可是也沒想著這麽被羞辱。一個男人深更半夜跑到自己家來拉琴。


    盛升頤來的很快,甄懷仁並沒有露麵,待盛家人離開後,這才出來,冷著臉對離離和餘淑衡說“隻此一次,下不為例。”轉身迴了書房。


    離離笑著安撫餘淑衡,上樓睡覺。這件事甄懷仁看出來也無所謂,隻要她的目的達到就行。況且她也看出,不管是甄懷仁還是盛毓珠都對盛升頤的安排不以為然。結果半夜她就知道了在甄懷仁麵前自作聰明是十分不明智的。


    “查查這個許鳳祥。”甄懷仁一早來到專案組駐地,看了昨天孫千整理的資料,直接對方靳鑫說“你就在這,讓他們四個還有孫禮帶人去。我在這就信的過你們幾個,你們幾個裏邊咱們最近。你眼睛放亮點。”


    方靳鑫趕緊應承下來,看甄懷仁沒有交代的,這才出去了。


    甄懷仁之所以要調查這個許鳳祥,是因為孫千的那份名單裏沒有綽號叫‘銀樓’的。而他找來找去,就找到了洪幫一個叫許鳳祥的名字。鳳祥,老鳳祥,似乎說得通。


    魯毅,趙南康,錢明利,張泰炎四個人還是有水平的,下午已經把許鳳祥的大概情況摸透了。


    “許鳳祥,五龍山龍頭,洪幫。與青幫終南山大龍頭李炳青過從甚密……”魯毅開始介紹詳細情況。


    “立刻帶人對兩人實施監控,注意不要打草驚蛇。”甄懷仁一邊聽一邊看幾人搜羅來的資料,然後將幾人打發走,這些內容太過留於表麵,根本證明不了什麽。


    “自從鏞老板收手之後,張嘯林開始和季雲卿合作,完全控製了煙土生意。許鳳祥見到利潤空間大,於是從外地販運進來一批,也想分一杯羹,可是這些貨半年前都被公安局剿了。許鳳祥找了各種關係疏通,直到現在都還是沒有消息。”孫禮畢竟是地頭蛇,雖然迴來的比較晚,卻帶來了關於許鳳祥更加詳實有用的消息。


    甄懷仁什麽都沒說,仔細看著資料,目前來說,這許鳳祥和李炳青兩個人的分量最合適。洪幫、青幫都全了;因為他們和季雲卿在煙土生意上有利益糾紛,所以有殺季雲卿的理由;最關鍵的是他們沒有背景,不然蔡局長不會不給麵子。所以不管到底是不是他們,甄懷仁這裏已經將兩人認定為兇手了。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找出證據,證明自己的觀點“老孫,有什麽看法,直接說。”甄懷仁扔給孫禮一顆煙。


    “許鳳祥目前來說是有動機的。”孫禮接過煙為甄懷仁點上“可是有動機並不代表什麽,在這,幫派分子誰沒有幾個仇家。所以我認為需要證明這兩人和那兩個被打死的槍手之間有聯係。”顯然,孫禮明白甄懷仁的意思,非但不反對,還查漏補缺“同時,我看了那天的報告,吳四寶等人當街械鬥這件事也很蹊蹺。”


    “你先去查槍手,至於吳四寶,咱們不用動,那麽多人恨不得掘地三尺,吳四寶就交給他們。”甄懷仁笑著說。


    孫禮立刻認同,吳四寶本身沒什麽,可他曾經是麗都舞廳老板高鑫寶的司機,高鑫寶是鏞老板的人。在特別市公安局長蔡勁軍蔡局長眼中,鏞老板什麽都不是,可是在甄懷仁眼中,鏞老板是他惹不起的人。這麽多專案組,誰覺得自己肩膀硬,就自己上。


    眼看到中午飯點,盛升頤又打來電話邀請甄懷仁吃飯,甄懷仁沒有拒絕。盛升頤雖然毛病很多,可是如今有求於己,況且他也想打聽一下樊菊麗的事。畢竟以後銀行要在這女人名下,他必須對樊菊麗有個最清晰的認識。


    “那個女人。”盛升頤苦笑“十年前我也是她的追求者,可是小娘皮選了一個西番,還是個老頭,活該她早早守寡。”


    甄懷仁笑笑“那可是一大筆錢啊。”


    盛升頤撇撇嘴“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這娘們安的什麽心。你說我能再讓這種人進門?原本也就相忘於江湖,不想去年她家投機國債,結果栽了。我那時候正好需要有人配合,就請了她來幫忙。原本打算沾沾便宜,她卻想著進我家門,我怎麽還敢沾手。”


    甄懷仁一邊聽一邊抽煙,他現在懷疑樊菊麗才是盛升頤送過來的。一切都太巧了,自己住的地方和樊菊麗竟然同層;飯店早不趕人晚不趕人,偏偏自己在的時候趕人;兩人都在不約而同的互相撇清關係“老哥,實說了,我看上她了。你和她之前的事我不在乎,你也不用擔心我怎麽想,我之所以要問,隻是想知道而已。”


    盛升頤笑笑,並不意外“老弟是個情種,我知道,所以你打開電話我就明白什麽意思了。放心,這娘們精著呢,沒有實錘,誰都別想得手。你以為你是第二次見她,可是她知道你的事,比你知道她的事多的多。”看著甄懷仁不明白,盛升頤直接說“我也不瞞你,我一開始是準備把她送給孔副院長的,奈何人家太忙,又去了國外,這才準備送給孔幹事。誰曾想孔幹事對他未婚妻情有獨鍾,根本不沾手。那天我迴來,就把你的事說給她了。所以你就遇到了她被酒店換房間的事。”


    “有意思。”甄懷仁有些想笑,聽意思,這一切都是樊菊麗布的局“她放著你們這些豪門不要,跑我這當小老婆,有病吧。”


    “豪門大戶?”盛升頤自嘲一句“有給人送女人都送不出去的豪門大戶?老黃曆了。你年輕,有錢,最關鍵的是,你的前途一片光明。老弟,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可是你卻依舊用以前的身份看事情,會出岔子的。”


    “老哥說的雖然讓我慚愧,可我願意聽。”甄懷仁開了句玩笑。


    “那我就多說些。”盛升頤同樣笑了,趁熱打鐵“我侄女那你不用在意,不過是我四哥的人情。不過老弟也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有一個好的嶽家可以少走很多彎路。”


    甄懷仁點點頭“這是至理名言,我也在考慮,關鍵我認識的人太少了。”排除甄懷仁心中的那點執拗,盧秋漪父親盧永逸的媚日傾向,盧永逸的身份也不合適。他隻是社會部下合作事業管理局的局長,對甄懷仁將來的幫助微乎其微。


    “老弟的意思我懂。”盛升頤掐滅煙“我認識的也沒好多少,不過孔幹事可以啊。如今宋家的頂梁柱沒了,剩下的那些不是酒囊飯袋隻知道栽荷花就是乳臭未幹。所以以後孔幹事一定大有作為,有他幫忙,一定沒問題的。”


    甄懷仁心裏不舒服,繞了這麽大一圈,原來是給孔令侃做說客“孔公子若是願意幫忙,我是感激的。”


    “別人孔幹事也許會敷衍,老弟的事,孔幹事肯定幫忙。”盛升頤終於露出了手腳。


    送走盛升頤,甄懷仁想了想,來到了蔡文娜家,相比其他人,這女人對他,最起碼最純粹。對於要不要加入孔家的陣營,甄懷仁早有判斷,當然,不加入。按照廣播上說的,孔家也就蹦躂這麽幾年。況且他如今已經進入了光頭佬的視野,何必舍近求遠。


    當然,也沒必要得罪對方,對於糖衣炮彈的最好態度就是糖衣吃了,炮彈打迴去。比如盛升頤臨走前,邀請甄懷仁加入東華足球會成為董事,甄懷仁就答應了。


    “真的,別笑。”蔡文娜躺在甄懷仁懷裏認真的說“今天上午我去看她,又變成了以前的樣子。趾高氣昂的,氣死我了。”


    “那你不是自己找不痛快。”甄懷仁懶洋洋的抽著煙“何必呢!”


    “我也沒辦法。”蔡文娜沮喪的說“我就要畢業了,老頭子一定會把我抓迴去,到時候,我隻能躲。不靠這些姐妹靠誰?”


    “有道理。”甄懷仁對於蔡文娜的潛台詞沒有接,大家不過在一起開心,想多了吧。


    “你……”蔡文娜生氣的背過身不理甄懷仁。


    甄懷仁故作不明白“怎麽了?”


    蔡文娜依舊不理甄懷仁。


    “你該不會舍不得我吧?”甄懷仁笑著將蔡文娜扳過來。


    “誰稀罕你。”蔡文娜撇撇嘴“除了那事挺本事,你還能做什麽?”


    “也對。”甄懷仁剛剛說完,懷裏的小妖精就開始跳反。


    兩個人折騰半天,甄懷仁才說“我明後年應該會去四川。”


    蔡文娜本來心裏憋屈,此刻聽了,不由一愣“做買賣?”


    “別管做什麽,可能要呆很久。”甄懷仁從蔡文娜身上下來“所以我幫不了你,最多以後遇到難事來找我,我養著你。”


    “放心,我就是求貓拜狗也不會到你門口討飯。”蔡文娜冷冷坐起身,從甄懷仁的煙盒裏拿出一支煙。


    “那不就得了。”甄懷仁笑笑“想那麽多幹什麽?你又不是和我私奔。”


    蔡文娜一笑“也對。”掐滅煙,撲到甄懷仁胸口咬了一嘴。


    “太太”兩人正互相發泄不滿,傳來敲門聲,蔡文娜沒好氣的喊了聲“啥子事?”


    “呂先生來了。”


    蔡文娜一聽,趕緊說“好,你陪著耍一會。”


    甄懷仁好整以暇的看著蔡文娜穿衣服“這算什麽?奸夫來捉奸?好像還輪不到他吧?”


    “要你管。”蔡文娜說著扭腰擺胯的走了出去。


    不多時,蔡文娜的梳頭婆姨敲敲門,低著頭走了進來“太太讓我來伺候。”


    甄懷仁掐滅煙,拍拍身旁,看來蔡文娜有了新的想法。


    吃過晚飯,甄懷仁迴到別墅,離離等人正在吃飯“快坐下,今晚的菜都是魯菜,很好的。”


    甄懷仁擺擺手“你們吃吧,我去書房。”他對離離也算服了,小心思無時無刻不存在,關鍵還能輕易被人看破,挺有意思的“對了,我迴來的時候看到霞飛路那邊有店鋪新開張。”說著拿出一個支票本遞給了離離“每張限額五百塊。”說著把臉對準了餘太太。


    離離看了眼餘淑衡,有些無奈的親了甄懷仁一下。甄懷仁笑著,走到不吭聲的餘淑衡身旁,不等她做出決定,抬起她的下巴親了下去。眼睛卻看向一旁的奶媽,對方趕緊低下頭。


    好複雜的關係,餘太太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心虛的忠仆。


    “昨天下午,偵緝總隊突襲了虹口那邊一處院子,因為沒有和日本人提前溝通,差點打起來。晚上警備司令部偵查大隊抄了洪幫幾個堂口……”早晨甄懷仁一到專案組,方靳鑫就開始匯報甄懷仁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事。


    甄懷仁待聽完匯報後直接說“把孫禮他們五個人喊進來。”


    方靳鑫立刻走了出去,甄懷仁依舊開始按照習慣,迅速瀏覽今天的所有報紙。天文台那邊甄懷仁不好太露骨,所以隻能如此。正看著,魯毅等人走了進來“課長。”


    “都動了,咱們也不能閑著,老孫帶隊,你們跟著抓些人迴來。”甄懷仁就說了這麽一句,不再吭聲。


    “是。”孫禮立刻敬禮“課長要是沒有什麽吩咐,我們走了。”


    甄懷仁點點頭。


    “孫哥,抓誰啊?”出了辦公室的門,魯毅仗著和甄懷仁的關係問“課長沒說,可別抓錯了。”


    “抓誰不重要。”孫禮不好得罪這些甄懷仁的同學,低聲說了一句“關鍵咱們抓了。”然後招唿手下準備。穀正倫對這事很上心,因此都是抽調的精兵強將。原本也都有指揮人員,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甄懷仁一來,原有的指揮體係立刻改了,統歸方靳鑫,孫禮等六人,不服氣的也隻能悶著。


    魯毅等人愕然。


    甄懷仁不傻,其他人同樣也不呆。下午,法租界總巡捕房對麵一條街就變成了殺豬場,哀嚎之聲嚇得周圍住戶都不敢出門。


    “上次駁了人家,這次就算了。”甄懷仁玩味著看著手裏做工精美的請帖“又不是結婚,做的花裏胡哨的,說著扔在了桌上。


    一眾專案組開始攀比抓人,這讓上海的聞人怎麽受得了。於是這次不再是分幹包片,而是大家一起邀請眾位特派員晚上吃飯,地方很巧,就在國際飯店。


    方靳鑫趕緊問“需要準備什麽嗎?”


    甄懷仁想了想“沒必要,誰不知道誰?都是矬子何必到人家這充大個,你跟我去就行了。”說完拿起電話,方靳鑫立刻應了一聲出去了。


    “我是甄懷仁,找一下孔公子。”甄懷仁翻了個白眼,又是那個女人接的電話,片刻後,話筒裏傳來了孔公子的聲音“孔公子,你不是想見麵?晚上鏞老板他們請我們去國際飯店。對,不用,你作為娘家人表示關心嘛,這是孝道。應該的,我這也快了,你準備吧,等你消息。”


    掛了電話,甄懷仁又撥號打給樊菊麗“是我,那邊怎麽樣?我知道才兩天,告訴他們,你和財政部有關係,以後業務很多。你要多大,我就多大,滿意了?你已經很漂亮了,就不要太聰明了。隻有這一次,我不想再說了。嗯,今晚?看情況吧。”


    甄懷仁雖然嘴上說不重視,可是還是換了一身上午離離買給他的中山裝還有餘淑衡挑的皮鞋。看起來,真有幾分斯文敗類的樣子,尤其是背景很香豔。從家裏出來,特意反鎖上門,甄懷仁上了車,已經等了半天的方靳鑫趕緊啟動汽車。


    “老方,別緊張,有些地方,我們隻是陪襯,越上心,最後隻會越失望,”甄懷仁平靜的說“到那該吃吃,該喝喝,要是有美女垂青也不要拒絕。你不要,人家反而不安心。”


    方靳鑫有些尷尬“是。”


    “對了,警高同學會的事怎麽樣了?”甄懷仁拿出煙點上。


    所謂警高同學會就是甄懷仁這半年多的經驗總結,他看起來前途無量,可是因為底蘊太差,所以後繼乏力,因而在廣播的啟發下學習戴笠的優秀經驗,建立自己的班底。一開始甄懷仁是打算找老鄉的,可是沒多久就放棄了。因為他根本無力提拔那些體製外的,繼而盯上了警高的同學校友,隻要他看上的,就會調去憲兵司令部。


    “我來的時候已經在統計,如今是由陳湄泉和林又新兩位同學在進行。”方靳鑫已經發現自己懈怠了,沒有領會甄懷仁的意思“我迴去後,立刻著手正式啟動。”


    甄懷仁不再多說,響鼓不用重錘,點到為止“老易的事就不要擴散了。”


    方靳鑫趕緊又迴了一聲。臨下班時,甄懷仁收到了南京第四課安占江秘書的密電,正式通報了銅山站的消息。因為盧酩清被拐,易正倫失蹤了。這本來沒有什麽,奈何,梁幹喬死在了銅山站,所以甄懷仁才有此說。不管怎麽說,甄懷仁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實在是易正倫點背,出差都能把老婆弄丟了。


    車子來到國際飯店時,門口不遠處的停車場已經有不少車了。剛剛在門口停下,迎賓立刻拉開門,甄懷仁走了下來。


    “先生吃飯?”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人恭敬地問。


    甄懷仁拿出請帖遞給對方。對方確認後趕緊說“甄先生,請。”


    甄懷仁笑著說“不急。”


    中年人不明所以,隻好陪著一起在門口等著。不多時停好車的方靳鑫急匆匆走了過來,甄懷仁才轉身往裏走。中年人和迎賓對視一眼,撇撇嘴。有身份的,誰不是司機,秘書一大堆。


    甄懷仁本來覺得自己來的挺早,可是走進會場才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到場的。心中有些好奇,大家這麽不矜持嗎?這麽願意把壓軸戲給自己?


    “諸位特派員,調查員的心情我們是理解的。”又過了片刻,會場的服務員等人離開。剛剛和季源溥等人說話的一個幹瘦的中年人迴到主位,用口音濃重的官話說“上邊催得緊,外邊盯得緊。我們都理解,理解。”


    這時房門打開,走進來一隊穿著中山裝的青壯,每人提著一個皮箱各自走到了甄懷仁等人身旁,將皮箱放到了桌上。


    “先生,失陪了。”季源溥立刻站了起來要走“專案組還有事,謝謝您的款待。”季源溥當初來上海怕被人除了,特意拜在了鏞老板名下,然後才打開了局麵。按理說季源溥算是鏞老板名下弟子,應該給麵子,可是大家都沒想到,他是第一個站出來的。


    鏞老板也很無奈,這不是他安排的。


    “季先生不給阿拉麵子?”鏞老板身旁的一個老叟把眼一瞪。


    “給你麵子,我腦袋還在嗎?”甄懷仁看有人搶了頭功,立刻說“我就住在濱江路23號,記得要麽一次宰了我,要麽就等著我宰了你。”說著起身推開旁邊的青皮就走,比季源溥還幹脆。方靳鑫都不知道甄懷仁什麽意思,可是卻不妨礙他立刻跟了出去。


    “我住公安局宿舍,送炸彈比較省事。”一旁的沈醉說完也跟著起身就走。


    鏞老板暗罵一句,趕緊快走幾步追了出去。


    其他人互相看看,丁默邨站了起來“後會有期。”他想明白這些人什麽意思了,別的事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這件事要是和稀泥,隻會自尋死路。


    “十三點,捉板頭。”那個老叟剛剛從甄懷仁怒懟中恢複“小鬼頭,狠三狠四,老三老四,腦殼壞掉了,我幫儂搞搞路子。”看著眾人“濃們不得軋鬧猛。”說著就往外走,立刻一旁的手下跟了出去。


    一出門就看到甄懷仁等人正和一個衣著光鮮的少爺說話,旁邊的鏞老板雖然沒有開口,神態卻相當放鬆。


    “小林哥。”鏞老板看老叟架勢趕緊說“這位是孔公子,宋院長的外甥。聽說我們要商量捉人的事,特意過來了。”為了讓大家聽懂,特意用了官話。


    老叟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出門時的怒容已經變成了笑臉“孔公子,敝人張嘯林。”


    孔令侃敷衍的點點頭“我來晚了?”


    “嘸末。”鏞老板趕忙笑著說“今天來的人不少,我們換了樓上的大廳。”說著看了眼季源溥。


    季源溥沒吭聲,一旁的丁默邨也沒吭聲。


    “電梯來了。”甄懷仁說了一句。


    眾人看去,果然電梯打開,裏邊的電梯員看到眾人盯著自己,嚇得趕緊鞠躬。


    “那就一起去吧。”孔令侃忍著笑,對身旁的陳慶之和徐可行說“我也想聽聽案情。”算是給了大家一個臉麵。


    鏞老板笑著說“這是應該的。”說著扭頭對鬱悶的張嘯林說“小林哥,請甄專員他們坐另一部,我陪孔先生先上去。”按理說他和蔣光頭也有交情,用不著這樣,可是人有自知之明,要審時度勢,十年前和十年後不一樣。更何況現在宋子文死在了法租界,無冕之王終究隻是無冕之王。


    張嘯林點點頭“曉得了。”


    甄懷仁拿出煙散給季源溥,沈醉,丁默邨,甚至還遞給了張嘯林,隻是老家夥拿著煙鬥晃了晃。眾人目送孔公子和鏞老板走進電梯“每秒鍾三米。”


    “很快的。”張嘯林接了一句。


    “聽說過一陣這裏就可以打越洋電話了,打到美國。”季源溥笑著給丁默邨點煙。


    “真他媽的。”沈醉為甄懷仁點上煙。


    眾人笑了起來,從會議室走出的其他人見此,覺得莫名其妙。


    “……如今租界內人心惶惶,百業凋敝,所以請諸位還是通過巡捕房來辦案。”鏞老板說完坐了下來。


    “這恐怕不妥吧。”原本還氣弱的專員們此刻因為孔令侃的存在,加上剛剛季源溥等人的風頭,變得膽壯許多,立刻有人反對“這涉及到了以後引渡的問題。”


    甄懷仁可沒興趣聽這些,大口大口的吃桌上的菜,晚上他又沒顧上吃飯。幹淨利落的消滅一盤小牛排後,一邊喝口紅酒潤潤嗓子,一邊示意旁邊的人再上一盤。


    坐在旁邊的沈醉見此,端起酒杯和甄懷仁碰杯,喝幹酒之後,也拿起刀叉開始吃了起來。


    眼看著甄懷仁又吃完一盤鵝肝,鏞老板笑著說“不知道甄專員怎麽看?”


    甄懷仁擦擦嘴“我的看法很簡單,這件事是大案,我們都有各自職責,如果束手束腳那麽直接影響到案情進度。”


    眾人都沒吭聲,甄懷仁膽子果然大。


    “可是鏞老板說的也需要考慮。”甄懷仁繼續說“畢竟上海是全國經濟中心,搞壞了,就是影響國家經濟建設。”


    “對,對。”張嘯林本來惱火可是聽了這話趕緊說“甄專員說的就是有水平,影響國家經濟建設,大罪啊。”


    鏞老板沒有吭聲,繼續等著下文。


    “所以,我建議大家再搞三天,這三天巡捕房就不要出麵了。”甄懷仁停下,等服務員為他端上一盤蝦。


    “還要搞三天?”張嘯林這次沒吭聲,旁邊一個女人有些失望,看著甄懷仁問“三天後呢?”


    “三天如果都找不到線索,那麽就證明不是本地人幹的。”丁默邨將眾人注意力吸引過來“不是本地人幹的,人也就早跑了。”


    “那麽我們就沒有必要明查了。”季源溥同樣不甘人後“暗訪就可。”


    有人開口,甄懷仁也就不說了,繼續吃了起來。


    “三天?”鏞老板和張嘯林還有那個女人交換眼色“也好,三天後天下太平。”


    “好,好一個天下太平。”孔令侃站了起來“諸位專員務必要將兇手繩之以法,告慰我娘舅的在天之靈。”


    甄懷仁跟著眾人站起來說了幾句場麵話,待孔令侃離開後,坐下來繼續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甄專員,咱們是不是該撤了?”沈醉低聲問。


    “咱們都是陪襯,等人家大人物走了,咱們再走。”說著指指不遠處的小牛排“那東西確實不錯,你嚐嚐。”


    沈醉竟然還真的就把轉盤轉了過來,拿過小牛排吃了起來“就是有點涼。”


    “兩位,一會有什麽安排?”季源溥走了過來坐下低聲問。


    “我沒地。”甄懷仁笑笑。


    沈醉聳聳肩“老兄呢?”季源溥雖然是公安局偵緝總隊的,可內裏卻是調統局第一處的人,第一處和第二處水火不容,甚至鬧出了不少爛事。


    “我知道個地方,咱們一會去摸兩把?”季源溥也拿起刀叉吃了起來。


    “三缺一不成局啊。”丁默邨坐到了季源溥身旁。


    “算上老兄不就得了,贏輸都是自己人。”甄懷仁說了一句。


    “肉爛在鍋裏。”沈醉說完沒忍住笑了起來。


    “幾位專員。”鏞老板和張嘯林送孔令侃等人,作為上海三聞人之一的黃金榮的代表,女人自然要招唿全場“要是累了,不妨移步,我們在附近有處房子,可以提供給大家休息。”


    甄懷仁沒有吭聲,繼續吃,話說吃不了了,又用力過猛了。


    “不用了。”季源溥直接說“我們不好打擾了。”


    甄懷仁笑著說“你們聊,我去洗手間。”起身走了。


    這個風韻猶存的女人叫李誌清,是黃金榮的大兒媳婦,不過外邊都說是小老婆。甄懷仁可沒打算和這種幫派女人多說什麽。隻是他可以躲著人家,卻沒辦法阻擋人家找他。所以從洗手間出來,甄懷仁就看到了在門口抽煙的李誌清。


    “黃太太等我?”甄懷仁一邊洗手一邊問。


    “丁專員他們提前走了,怕甄專員找不到地方,所以我在這裏等您。”李誌清看著甄懷仁“甄專員怕我?”


    “談不上。”甄懷仁拿起旁邊的幹燥毛巾擦擦手“不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是,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李誌清掐滅煙,往外走去。


    甄懷仁跟著李誌清走出洗手間,方靳鑫和幾個青壯站在外邊,趕緊掐滅煙,跟著甄懷仁二人走出飯店。


    已經有一輛車等在門口,李誌清坐了進去。


    方靳鑫趕緊跑去停車場去開車,甄懷仁哭笑不得的對坐進李誌清說“看來您需要告訴我地址。”


    “您也可以坐我的車。”李誌清似笑非笑的說。


    甄懷仁聳聳肩,不再吭聲,拿出煙化解這無聊的沉默。覺得李誌清會投懷送抱就是甄懷仁喝多了。人家不過是拿他開心,甄懷仁從廣播裏聽多了這類‘舔狗’,‘自信哥’之類的段子。


    不多時方靳鑫開車過來,甄懷仁走了過去,坐進車“跟著她們。”兩輛車子東拐西繞,很快來到了一片別墅區的一幢小樓外停下。裏邊燈火通明,甄懷仁拉開門“迴去吧,明天八點接我。”


    方靳鑫看了眼前車下來的那個青幫少婦,撓撓頭,甄懷仁這豔遇比不了啊,啟動車子開走了。


    “甄專員,你可來晚了。”一進來,就看到張嘯林正和丁默邨在客廳聊天。


    李誌清沒有理會幾個人,直接走了進去。雖然黃金榮和鏞老板張嘯林結拜,可是自從十幾年前黃金榮拋棄發妻後,他在上海的地位就已經弱了很多。況且她是黃金榮的兒媳婦,天然劣勢。


    “慚愧。”甄懷仁敷衍一句,看看裏邊,正對著他的台桌上,一個性感的女人正在拿牌。


    “有人正替你呢。”張嘯林笑著打趣“替你贏了不少。”


    甄懷仁看了看“那我要好好謝謝人家了。”說著走了進去。沈醉,季源溥都在,讓他意外的是,鏞老板並不在。


    “好了,正主來了,我還退位讓賢了。”甄懷仁正要找地方坐下,就聽到了一個清脆的聲音。


    “對對對。”對麵的牌搭子無奈的說“佘姑娘在,我就沒有聽過。”


    甄懷仁也不推辭,坐到了佘姑娘剛剛的位置,佘姑娘則走到一旁陪著李誌清聊天。


    甄懷仁誌不在此,所以有輸有贏,打了一會,有些乏了,對身旁圍觀的財政部鹽務稽核總所稅警科稅警總團政訓處長李樹衛說“老哥你來,我熬不住了。”


    對麵的警政司專員,甄懷仁警高十八期師兄鄒寶鎮趕緊說“老弟可不能跑,你可是我的福星,財神爺。”


    “財神爺也有打盹的時候。”甄懷仁笑著拱拱手“我坐師兄旁邊,給你鎮著他們。”


    正說著李誌清和那個佘姑娘走了過來“甄專員累了?樓上有房間的,愛愛,你帶甄專員去吧。”


    佘姑娘走了過來“甄專員請跟我來。”


    眾人鄒寶鎮,李樹衛等人互相對視,誰都沒有吭聲,不過那眼神,老不正經了。


    事已至此,甄懷仁也不拒絕,“行,那你們繼續,我是真的扛不住了。”說著跟著佘姑娘走了出去。


    甄懷仁跟著一個性感女人出去,自然吸引了一屋子特務的注意力。


    沈醉歎口氣繼續打牌,他是覺得甄懷仁夠種,可是你小子也太好色了,難成大事。


    丁默邨和張嘯林對視一眼笑了。這個佘姑娘名叫佘愛珍,是死鬼季雲卿的幹女兒,如今季雲卿死了,正好可以用來和甄懷仁緩和關係。


    今晚餐會一幕確實是丁默邨和張嘯林策劃的。張嘯林花錢走了陳立夫門路,丁默邨不好不給麵子,可是讓他自己幹,他也不敢。這才打算生米煮成熟飯,卻不想一家人季源溥先跳反,然後甄懷仁直接開炮,另一個重點關注人二處的代表沈醉又被拉了過去,弄得他們騎虎難下。好在孔公子來了,才沒有讓大家撕破臉。


    張嘯林一開始對丁默邨提醒他小心甄懷仁不以為然,可是今天才知道,這個北侉子是真的敢說。如今他非但不能動甄懷仁,甚至甄懷仁如今在上海,乃至他的那兩個小老婆都不能有什麽意外,否則就是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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