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懷仁看看時間,拿起電話撥了出去“是我,今晚做事,迴不去了。我跟老丁說了,好好好,不提他。說正事,你不是有親戚在重慶嗎?讓她給你在南山選套好房子,錢我出。自然是為了以後讓你風風光光的迴去有個落腳點。錢不是問題,你的肚子才是問題。好好好,不提了。”掛了電話,甄懷仁還是靜不下來,這時間過得太慢,何尚武還沒有消息。


    甄懷仁不耐煩的起身來到窗邊,第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看守所。想了想,轉身拿起電話“是我,李太太呢?嗯,是我,你現在來憲兵司令部,到了找我。”掛了電話鬆鬆領口又撥了出去“老胡,一會等我電話,把李士群帶去審訊室,再喂他一頓。嗯,我知道。”


    “住手,求你,求你。”李太太來的很快,興衝衝的跟著甄懷仁來到了一個房間,然後就被甄懷仁折騰起來,恍惚中聽到了隔壁傳來的哀嚎,仔細一聽正是李士群的聲音。


    “憲兵司令部有快點,有慢點,就是沒有住手。”甄懷仁故意裝聽不懂“李太太,你為選哪個?”


    “慢點。”李太太無奈說了一句。


    甄懷仁騰出手,拿起電話“老胡,慢點,慢慢來……”


    話沒說完,李太太趕緊哀怨的拱拱甄懷仁,無聲的說“快點。”


    “就這樣。”甄懷仁掛了電話,壓製住抓狂的李太太“我是領導啊,說出去的話怎麽可以說變就變。十分鍾後吧?你再選。”可是他卻快了起來。


    人生得意須盡歡,甄懷仁得意洋洋的送不知今夕何夕的李太太住進了距離憲兵司令部不遠處的酒店。剛剛迴到辦公室,就接到了何尚武的電話。


    “四課,甄懷仁,嗯,老何,抱歉,剛剛出去了。成了?太好了,太好了。你在哪,我立刻帶人過去。嗯,下關商埠街三號。好,我馬上過去。帶卡車?為什麽?很多?印版?”甄懷仁一聽印版,有些失望“一輛卡車夠不夠?兩輛,還增派人手?好。”


    甄懷仁立刻準備打電話讓胡斌準備卡車,電話通了甄懷仁卻改了主意。這事不對,範課長為了這事被調走,何尚武又如此慎重,肯定小不了。可是這行動隻弄迴來一些宣傳材料和印版肯定不對“老胡,你和易正倫到我這一趟。”掛了電話,甄懷仁拿出煙點上。


    不多時,孫千敲敲門,胡斌帶著易正倫走了進來。


    “孫千,收拾一下,一起跟我出去一趟。”甄懷仁說著拿起禮帽示意眾人一起走。


    甄懷仁特意選了一輛老款車子,甚至謹慎的在車子開出司令部時,除了司機易正倫外,其他人全部蹲下躲避門衛。車子又正在半路上換了假車牌後來到了新街口三號,守門的人認出甄懷仁趕緊湊了過來敬禮“何組長在裏邊正清點呢。”看得出對方很興奮。


    “看來收獲不小?”甄懷仁試探著問,聽口風,看表情,果然不對。


    “我也說不清,一屋子全都是,還有很多半成品。”那人根本沒有隱瞞“至少一兩百萬是有的。”


    易正倫錯愕的聽著,卻不敢吭聲,什麽意思?甄懷仁在幹什麽?


    甄懷仁更激動,一兩百萬,半成品,印版,娘的,何尚武竟然搞了一個偽鈔窩點。難怪要多派人手,正要讓孫千去打電話喊人。


    “課長,這事要不要打電話告訴上邊。”胡斌突然開口。


    眾人停下腳步。


    “進去說。”甄懷仁突然對胡斌觀感大壞。


    “正倫,你先跟著小劉進去。”胡斌卻沒有退讓。


    甄懷仁不置可否,易正倫隻好拉著憤憤不平的小劉往裏走,孫千不用說,也跟了過去。


    “課長,這是禍。”胡斌低聲說“沾不得。”


    甄懷仁一愣低聲說“老胡,都不是外人,有話隻管說。”


    “這裏是南京,哪怕是下關,一次幾百萬的量,沒有人罩著做不成的。”胡斌低聲說。


    甄懷仁皺皺眉頭。


    “課長,趁著現在咱們沒有牽扯過深,來得及。老何的功勞咱們都不搶,交給上邊。”胡斌趕緊說。


    “老胡結婚了吧?”甄懷仁看了眼走過來的何尚武。


    “嗯。”胡斌不明白什麽意思。


    “進去說吧。”甄懷仁拍拍對方肩膀“不管怎麽說,何組長是立了大功。”


    笑著和何尚武握手後,當先走了進去。胡斌無奈,苦笑著和何尚武打了招唿,跟著進了院子。西廂房影影綽綽,甄懷仁走進了由兩個帶槍偵探把守的正房。


    “在東次間。”何尚武趕緊拿出鑰匙一邊開鎖一邊說“財帛動人心。”


    甄懷仁走了進來,果然一間屋子都是錢。哪怕他如今也有五十萬,馬上就會再有一百一十萬,也不禁有些恍惚,跟進來的胡斌也倒抽一口涼氣。


    “大概有三百二十萬。”何尚武的聲音將兩個人拉迴現實,說著將懷裏的一個盒子拿出來“都是一元的,做的很精細。”


    甄懷仁接過來打開,果然紅銅質地,燈光照應下印版花紋栩栩如生“老何辛苦了。我會為你請功。”說著把東西又還給了何尚武“迴去後當著大家的麵,你親手給我。”


    “是。”何尚武臉色微紅。


    甄懷仁看看時間,對胡斌說“老胡,這些東西太不安全了,打電話問問常股長,卡車多會來?娘的,去個利民藥局,這麽久嗎?”


    胡斌雖然不是偵探股而是行動組,可是抓人也需要技巧,立刻迴了一聲,轉身出去了。甄懷仁什麽意思?看了眼院裏等著的孫千,繼續往外走。孫千在,這種事不應該讓他去。想到了一屋子偽鈔,精神一振,立刻加快了腳步。


    “老何你在這守著,別人我不放心。我去看看那邊。”甄懷仁不再多看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西廂房地方不大,所以一幹人犯全都蹲在大通鋪上。


    甄懷仁卻沒有問話的意思,看看旁邊的大缸“這是什麽?”


    “顏料。”張世傑趕緊介紹“這些家夥很專業,成品和真鈔幾乎分辨不出來。說著拿出一張真鈔又撿起地上一張缺印的偽鈔對著燈光為甄懷仁說明。


    甄懷仁點點頭,拍拍張世傑,欲言又止,終究隻是笑笑,轉身走了出去。拿出一支煙,易正倫趕緊為甄懷仁點上。


    “滾。”甄懷仁冷著臉“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看看人家世傑。”說著一腳將易正倫踹倒“看著讓我心煩。”說著對走進來的胡斌說“把這東西趕走,我讓你帶兩個信得過的,誰讓你帶他了?”


    胡斌趕緊說“是,卑職的錯。”說著拉著爬起來不吭聲的易正倫出了院子“易老弟,別介意,課長也是為了你。”說著將車鑰匙遞給易正倫“正好,你開車出來的,就開迴去。課長沒吭聲之前,千萬不要亂說話。”


    易正倫點點頭,啟動汽車走了。


    胡斌再次迴到院裏,向依舊抽煙的甄懷仁點點頭,甄懷仁轉身再次進了正屋,胡斌立刻跟上。


    “大家辛苦這麽久,不就是為了名利。”甄懷仁指指左右“這麽著,我做主,交上去二十萬。剩下的一百萬打發上邊還有底下兄弟,我拿一百萬,你們三個分剩下的。”


    “不不不。”胡斌趕緊說“這次都是老何的功勞,我意思意思就行,不……”


    “你不拿,老何和老常怎麽能拿?”甄懷仁笑笑“他們不拿,我怎麽拿?我不拿,上邊怎麽拿?老胡,你還嫌錢多紮手?”


    何尚武點點頭“聽課長的。”權力是最好的春藥,何尚武即將出任特警二隊隊長,語氣已經有了不同。


    “看看老何,老胡,學著點。”甄懷仁揶揄一句。


    胡斌認慫的說了軟話。


    又過了一會,孫千到門口報告,常靖中帶著兩輛卡車來了。


    甄懷仁依舊留下何尚武壓陣,自己帶著胡斌走出來。


    “課長。”常靖中站在院裏立正。


    “帶了多少人?”甄懷仁大步向外走去。


    “我和兩個司機。”常靖中平靜的說。


    甄懷仁腳步一下慢了,卻沒有停下,直到走到院外,果然門口停著兩輛卡車。這裏是工業區,前店後家並不稀奇,遠處也有人家在裝卸貨物“孫千,通知何組長開始吧。”


    待孫千離開後,甄懷仁冷冷的看向常靖中。


    “安排好了。”常靖中言簡意賅的說了一句。


    甄懷仁平靜的說“老何真不錯,獨自一個組就破了這麽大的案子。”


    胡斌心裏一突,什麽意思。心中猛然生出不安,此刻平日間開起來人畜無害的甄懷仁已經變了模樣,仿佛張開獠牙的惡魔。看著從他們身邊經過,興高采烈的扛著一捆捆偽鈔裝車的二組組員,胡斌暗自歎息,這一切好像是因為他。


    不多時裝好了車,甄懷仁和走出來的何尚武說“咱們幾個一輛車,二組壓著東西和人走前頭。告訴弟兄們,別著急,到了地方誰都有份。”


    何尚武點點頭,立刻走了過去和手下說明?甄懷仁向不遠處的孫千招招手,直接上了第二輛車,將司機哄到了另一輛車“你開。”


    孫千也沒多想,迅速上了主駕駛位。


    何尚武鎖好門以後,握住了常靖中的手,上了第二輛卡車“好了”胡斌敲敲前邊的駕駛艙,車子立刻啟動。


    “和他們拉開距離。”甄懷仁拿出煙點上。


    孫千一愣,不敢多說,速度慢慢降了下來。


    開了二十多分鍾眼看要過挹江門,突然前方傳來爆炸聲,繼而是槍聲,幾百米外的頭車瞬間被點燃,爆炸。


    甄懷仁立刻拿出槍“快,拐彎,快。”


    孫千趕緊向左打方向,沿著城牆快速脫離和頭車接觸。幾十分鍾後,車子到達繡球山“停車。”


    甄懷仁聽到後車廂傳來動靜,看看外邊“問問他們怎麽了?”說著伸手把孫千懷裏的槍拿在手裏。


    孫千心裏不舒服,卻也理解,畢竟剛才出了岔子。跳下車,很快來到後邊,一掀幕布,嚇了一跳,胡斌拿槍對著他“胡組長,是我,孫千。”


    胡斌沒吭聲,常靖中卻把什麽扔了下來。孫千一低頭,竟然是何尚武,隻是他的嘴被堵著,手被捆著“何組長怎麽了?”


    “你一會就知道了。”甄懷仁從另一邊走了過來,將手裏的鐵鍬扔在地上“挖吧。”


    孫千一哆嗦“課長,我……我對您忠心耿耿啊。”


    “徐處長聽了你這話會不高興的。”甄懷仁拿出一顆煙點上。


    孫千嚇得跪在地上,原來甄懷仁知道,什麽都知道。


    “少他媽廢話。”常靖中直接拿出槍對準了孫千腦袋“挖。”


    孫千戰戰兢兢的拿起鐵鍬開始挖了起來。


    甄懷仁一直靜靜地看著,半個多小時裏一言不發,待孫千挖好之後,將孫千的配槍遞了過去“送送何組長。”


    孫千木訥的看著常靖中和胡斌將還想掙紮的何尚武扔進了坑裏。伸手拿起了槍,入手後,他就明白,槍裏要麽沒有子彈,要麽隻有一兩顆,因為重量不對。無奈走到坑邊,對準了何尚武的頭開了槍,既然做了,就不能讓人認出何尚武。


    兩聲槍響之後,傳來了機械撞擊聲,果然隻有兩顆子彈。


    “你們搭把手,快點。這麽大的事,有的忙了。”甄懷仁此時才看了眼何尚武,轉身走向駕駛室。直到上了車,才把對著身後的槍收迴。抱歉,何老哥,胡斌說得對,事情太大,我扛不住。


    “老胡兒子馬上就要結婚了,找我們過去喝酒。”一身酒氣的甄懷仁無奈的站在徐藩麵前。幾人收到消息來的時候,挹江門已經封了,路邊擺著二十多具屍體,還有散落在四周,說不清多少,隻的印了一麵的偽鈔。


    “老何……太獨了。”常靖中歎口氣“這種事,他以為就他那十來個人就能做成?”


    胡斌沒吭聲,對於周圍彌漫著的煙火氣與令人作嘔的橡膠味毫不在意,蹲下來撿起一張燒了一多半的偽鈔點上煙。


    “老何怎麽樣?”甄懷仁覺得常靖中的戲有點多。


    “失蹤了。”黃中柳趕緊說“除了他,車裏二十三個人全死了。”


    “二十三個?”胡斌重複一句,人數不對,少了一個,有活口。


    “什麽人幹的?”甄懷仁看了眼常靖中“這是在打咱們臉。”


    常靖中立刻附和一聲。


    “甄課長。”丁樹中用手套捂著嘴,走了過來,同樣一身酒氣“半個月,破不了,你去和老袁解釋。”


    “是。”甄懷仁立刻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徐藩不置可否“那這裏交給你們了,一定要快司令很不滿意。”


    “是。”甄懷仁再次敬禮後,隨同眾人一起將徐藩送走。


    “老黃,你和老胡帶人向周圍住戶打聽一下。”甄懷仁拿出煙“這裏都給老常。”


    黃中柳沒有半點遲疑,趕緊答應跟著胡斌走了。


    “處長,有個活口。”甄懷仁給丁樹中遞過一支煙。


    “放心吧,兩位領導。”常靖中趕緊說“交給我就好了。”


    “去吧。”丁樹中接過煙,待常靖中走後才說“這麽大的數得多久才能散出去。”雖然他是後上船的,可是麵對一百萬,他並沒有一點不適。


    “我想辦法。”甄懷仁吸口煙。


    “世間的事就這麽怪。”丁樹中看著遠處的屍體“剛說缺錢,這就送來了。”


    甄懷仁掐滅煙“走了。”他不想在這裏繼續待下去,他怕自己晚上做噩夢。


    “我們上當了。”中年人歎口氣“昨晚上我們收到一封匿名信,和上次的一模一樣,不過這次有兩條情報。其中之一,說國民黨從上海秘密護送了一批叛徒一早要送到黨部調查科,天亮後開始全城大搜捕。我們來不及核實,隻能組織人手。事後從俘虜口中得知他們是憲兵司令部的,正往迴押解一批偽鈔。”


    “有沒有說目標為什麽沒有跟車?”易正倫趕緊問。當鬱悶了一夜,淩晨得知何尚武等人中伏後,他再迴想甄懷仁昨晚的舉動,似乎懂了。可是他不願意相信,張世傑再不好,可也是一起三年的同學啊。因此下班後來此想向組織匯報昨晚的事,卻不想竟然是自己人動的手。


    “人沒救過來,路上就斷氣了。”中年人無奈的說“況且他也是個學徒,知道的不多。”


    “那我們需不需要隱蔽?”易正倫有些心灰意冷,他的素養告訴他,匿名信最起碼甄懷仁知道。


    “不用。”中年人卻給出了另一個答案“對方提供的另一條情報剛剛經過核實,完全真實。”說著忍不住爆了粗口“對方這是在和咱們做買賣。”一條假消息,附送一條信息量巨大的真消息。他都說不清楚這種事到底是對是錯。


    “咱們不就成了他們的刀了?”易正倫沮喪的說。


    “你得情緒不對。”中年人嚴肅的說“情報工作要不得情緒,我不敢保證以後不會出現類似的事情,可是我保證我們的工作以後隻限於情報交流。”


    “情報交流?”易正倫聽的目瞪口呆,什麽意思?我們難道出賣黨的信息?


    “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日本人。很多我們掌握的情報,對於咱們而言是雞肋,可是到了他們手裏,卻可以幫助我們的國家。”中年人已經想好了。


    “他們會答應?”易正倫有些懷疑。


    “如果對方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自然不一定。可是如果真的是甄懷仁,乃至更高階的情報官,這買賣不虧。”中年人拍拍易正倫的肩膀“沉住氣。”


    “知道了。”崔振笑著向甄懷仁揮揮手“我一定可以考上的。”說完轉身進了考場。


    甄懷仁找了個陰涼地方拿出煙點上。安排完工作甄懷仁立刻來到這裏,即是為了給表弟加油也是為了逃避內心的譴責。一切都因為他的自作聰明,何尚武本來可以不死的,而他本來想把何尚武引為自己人的。他雖然得到了一百萬,可是失去了一個潛在幫手,更加失去了自己引以為傲的正氣。或者當自己陪綁的那一刻,曾經以“不以惡小而為之,不以善小而不為。”作為座右銘的甄懷仁已經死了,跟隨那個正直的馮力文一起死了。


    “甄課長?”這時身旁傳來招唿聲。


    甄懷仁一扭頭,笑著說“範太太也有親戚考憲校?”


    “哪啊。”範太太一身旗袍,卻以腳支地,撐著一輛自行車,笑著說“我在這裏教書啊。”旁邊站著一位同樣打扮的知性女人“我來介紹,王太太,我同事,咱們學校教務處二科王副科長的妻子。”


    團校正在擴建,今年投考憲校的本地人也不少,所以隻好將部分考場安排在了距離憲校不遠的秣陵私學。


    甄懷仁點頭示意“您二位是來監考的?”


    “不是。”範太太笑著說“閑著也沒事,來學校加班。要不甄課長去我們那坐坐。”


    “不了不了。”甄懷仁婉拒“我這人煙癮大,不好的。”


    “沒事,老範煙癮也不小。”範太太笑笑“也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麽好的。”


    甄懷仁不好再拒絕,隻好跟著二人來到辦公室。是大通間,裝下幾十人都沒有問題,難怪二人不怕閑言碎語,這裏已經有不少人。


    “坐這吧,有報紙。”範太太指指一個座位,說著坐到了旁邊的位置,卻一彎腰,片刻後拿出一個新杯子“給,喝水用這個。”


    “您可真周全。”甄懷仁笑著說了句。


    “上班必備的。”範太太反而有些奇怪“甄課長沒有?”


    “以後會用到的。”甄懷仁不好特立獨行,笑著拿起報紙看了起來。


    報紙內容越來越低俗,明星的花邊新聞占了不少版麵,比如大明星胡蝶如何如何。甄懷仁看了兩眼,就沒興趣了,換了下一份,幾次之後,他看到一條新聞停下了。看看日期,是今年五月二十號的。說的是什麽幾百年一次的獵戶座流星雨,再次找到之前看的一份月初的報紙,說的是仙女座流星雨。然後又把這期間的其他報紙翻了一遍,再沒有這方麵的記錄。一個大膽的假設冒了出來,那些廣播,會不會和這些流星雨有關?這讓他覺得興奮,拿出煙,點上。


    旁邊傳來輕咳聲,甄懷仁才記起自己在哪,趕緊掐滅煙“抱歉。”煙灰卻不給麵子的落到了對方桌上。甄懷仁伸手立刻去拿一旁的抹布準備給人家清理課桌退場,不想卻握住了一支手,對方立刻撤了迴來。


    “沒事。”範太太笑著探頭對甄懷仁另一側的王太太說“男人嘛。”說完笑了起來。


    “我還是去外邊等吧。”甄懷仁說著起身“太打擾了,二位繼續。”


    甄懷仁出了辦公室就來到了校外等著,腦子裏想的卻是自己的猜想,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也就是說自己可以掌握廣播的規律,從而更及時的把握那些信息。


    “哥”不知道過了多久,崔振和一幹同學湊了過來。


    甄懷仁迴過神“考完了?走,吃飯去。”


    崔振等人當然不會拒絕,每次甄懷仁來,他們都可以打打牙祭。


    “甄課長。考完了?”此時範太太和王太太恰好也從學校出來。


    “對啊。”甄懷仁笑著說“怎麽樣?一起吃飯吧,喊上範處長和王科長。”


    “不了,不了。”範太太笑著說“他們中午不在家……”


    “那就一起吧。”甄懷仁笑著看了眼王太太“人多熱鬧。”


    範太太倒也沒有再推辭,扭頭問王太太“要不一起?”


    王太太可是太清楚範太太了,官迷一個。誰不知道甄懷仁以後前途無量,自己男人在範處長手下,也不好得罪,所以沒有拒絕。


    有了女士加入,甄懷仁自然不會找太次的地方,要了兩個包間後,打電話給範處長,不想範嶺東真的不在,說是帶著王副科長幾個去憲兵司令部了。趙幼林倒是在,隻是在值班,也來不了。這就尷尬了,迴到包間苦笑“範處長和王科長真來不了了。”


    “我說什麽來著。”範太太笑著說“不管他們,反正餓不死。”


    甄懷仁起哄“對,等晚上迴去,好好饞饞他們。”說著要把酒收走。


    “唉。”範太太攔住“甄課長,你喝啊。不用管我們的。”


    “一個人喝那叫悶酒。”甄懷仁說著對上菜的服務員說“我記得有美國的不醉人得……”


    “您說的是蝌蝌啃蠟?”服務員不確定的問。


    “蝌蚪?啃醋?”甄懷仁突然想到了廣播小說裏的‘螞蟻上樹’,趕緊一邊調整坐姿,一邊說“可樂,對,可口可樂。”


    “我們沒有可口……可樂。”服務員搖搖頭“隻有蝌蝌啃蠟。”


    “一個東西吧?”王太太實在看不下去“我聽說天津,北平那邊這麽叫的。”


    “哦”甄懷仁有些尷尬“那就來兩個螞蟻上樹,不,不是,蝌蚪啃醋。”待服務員出去後,起身微微彎腰“我去看看那屋。”丟死人了,他肯定王太太聽懂了自己說的,看不出對方斯斯文文,竟然這也懂。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王太太自然聽懂了,老祖宗的詞語博大精深,有些詞可是經久不衰,暗罵甄懷仁好不正經。範太太卻不知所謂“什麽螞蟻,蝌蚪的,左右不是吃就是喝,外國人也是,為什麽取這麽怪的名字。”


    王太太想到甄懷仁出去時的窘迫,有些作嘔,趕緊說“咱們先吃,這麽多好菜,多吃些。”


    甄懷仁再磨蹭,也不好丟下兩個女士,賴在隔壁,況且他也看出來,自己在,崔振等人都吃不好。


    迴到包間,兩個女人似乎正在邊吃邊聊。看到甄懷仁笑著打趣“我們還以為你不過來了。”


    “為什麽?”甄懷仁笑著端起麵前的杯子,裏邊已經倒了黑色的液體,嚐了嚐,這可樂不是應該是甜的嗎,怎麽感覺還有酒精“這東西有酒精,您二位還是少喝一些。”說著一口氣喝完。


    “甄課長好狡猾。”範太太支著頭,慵懶的笑著說“是怕我們喝多了,你就喝不到了吧?”


    甄懷仁一愣,這就醉了?再看王太太,對方卻似乎沒有事。


    “往哪看那?”範太太輕笑“人家有男人的。”


    王太太尷尬的說“範太太,吃醉了。”


    “誰說的?”範太太坐直身子“蝌蚪上樹啊,怎麽能醉。”立刻打打嘴“看我,是螞蟻上樹沒錯吧?王太太。”


    甄懷仁瞬間石化。


    範太太說著看向甄懷仁“甄課長,可不能錯了,螞蟻上樹是我們……”沒說完,嘴就被王太太捂住。


    範太太推開王太太的手“小蹄子,反了你了。”扭頭和王太太扭打在一起。


    甄懷仁有些無語,正要拉架,可是看到兩人春光乍泄,第一時間關上了包間的門,男女授受不親。


    “小蹄子,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和三科的杜諮林眉來眼去的。”看不出範太太力氣這麽大,沒多久就把王太太製住。開始數落起王太太來“真以為我不懂,這麽齷齪的詞你都懂,你說說你,已經上了幾棵樹了?”


    甄懷仁差點嗆到。


    咳嗽聲引來範太太的注意力“甄課長,什麽時候來的,快坐,老範還沒迴來呢。”顯然還懵著。


    “範太太。”甄懷仁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咱們繼續吃飯吧。”


    範太太一愣,看看周圍,趕緊說“好的,好的。”就要起身,這時王太太突然發力,將範太太掀翻,甄懷仁趕緊扶住範太太,不等說話,王太太已經衝了過來。


    “咱們要不要進去?”小林低聲問。這裏是酒店,雖然包間私密性不錯,可是範太太和王太太廝打那麽大聲,怎麽可能聽不到。


    “算了。”老路直接說“懷仁哥會處理好的。


    崔振有些尷尬,畢竟大家都看出甄懷仁不想過去,卻不得不過去,結果遇到這種事。這南邊女人好彪悍“咱們趕緊吃吧。”


    “螞蟻上樹是什麽意思?”胖子突然好奇的問。


    卻換來了一堆白眼。


    甄懷仁打開包廂門,看了看,拿出幾張十塊的塞給了服務員。服務員立刻恭敬地湊了過來“您放心,隔壁那邊沒人,您朋友那邊已經走了。”


    甄懷仁點點頭“樓上有房間?”


    “有。”服務員說著指指方向“您一會去那,我們的貨梯可以直接上去。”


    “嗯。”甄懷仁點點頭,走迴包間關上門。看著兩個女人“一會上去休息一下。”看剛剛服務員的樣子,想來這裏慣是如此。


    範太太酒已經醒了,尷尬的問“我衣服破了,出不去的。”


    王太太冷哼一聲。


    範太太心虛的看了眼王太太身上的旗袍,都已經變成了布條。


    “兩位,我才最無辜啊。”甄懷仁坐到椅子上“您二位喝……可樂都能喝醉,還打架,說出去誰信啊?我不就成了替死鬼。”他都佩服自己竟然坐懷不亂,當然主要是因為王太太的原因,可是自己終究熬過來了。說著摸摸鼻子?


    “得了,少裝了。”王太太看著甄懷仁“你剛才可沒少占便宜。”


    範太太一聽,臉一紅,她忘了,可是王太太說有,大概錯不了。


    “你要打範太太,我不擋著,成麽?”甄懷仁非但沒有尷尬,反而逼問“本來打架就不對,再破了相,以後你們老死不相往來?”


    王太太語塞“反正你也沒吃虧。”


    “行了。”範太太不想糾纏了“我們怎麽迴去?”


    “先上去,然後給我鑰匙,我去給你們拿衣服。”甄懷仁說著看了看窗口,走了過去,將窗簾直接拽了下來。


    “幹嘛?”王太太趕緊盡可能的將身體蜷縮。


    “我總不能抱著你出去吧?”甄懷仁對王太太的身材相當失望,就手扔給了她一塊窗簾。


    “我不會啊。”範太太卻擺擺手“再說了,白色的,不吉利。”


    “範太太,都什麽時候了。”甄懷仁無奈走了過去“事急從權。”說著把窗簾披在範太太正要去把窗簾繞到範太太身後,突然被推了一下,雖然沒有挪動位置,可是上身卻撞到了範太太。


    “你幹什麽?”範太太當然看到了是王太太做的。


    “少裝了。”王太太破罐子破摔,反正也得罪了範太太了“能摸的不能摸的,剛才不都摸了。我幫你們捅破那層紙啊。”


    甄懷仁笑笑“我要捅,自己就來了,不勞您費心。”說著俯身親了怒不可遏的範太太一下。後者直到甄懷仁放過了她的嘴,才反應過來,卻挑釁的看著王太太“怎麽樣,我四十了,還有男人願意親,嫉妒死你。”說著摟住甄懷仁的胳膊“咱們走。”


    王太太當場呆立。


    出了門,範太太立刻鬆開甄懷仁的胳膊,可是卻被甄懷仁拉進懷裏“騙她的,氣她……”話沒說完就被甄懷仁封住了嘴。


    直到王太太氣勢洶洶的走了出來,甄懷仁才放過了範太太,笑著問王太太“我這還有個位置,要不要過來?”


    王太太看了看得意的範太太,鑽到了甄懷仁懷裏“年輕永遠有位置。”


    範太太原本已經是退縮了,此刻哪裏忍得了,原本想要推開甄懷仁的手,卻摟住了他的腰。


    房門關閉,甄懷仁靠在牆邊拿出一顆煙。正抽著,房門打開,下午還恨不得互相掐死對方的二人互相扶著走了出來。好像沒看到甄懷仁一般從他身旁走過。


    甄懷仁有些不爽,一巴掌打在了範太太身上,範太太輕唿一聲,卻不停下,舍了王太太,加速撇著腿往電梯走去。王太太迴頭看了眼甄懷仁,甄懷仁走了過去,摟住她的腰半扶半提的趕在電梯到來前追上了範太太。


    電梯門打開,裏邊已經有不少人,電梯員提醒大家讓讓,範太太和王太太互相攙扶著走了進去。甄懷仁則已經去了樓梯間,之前的服務員站在門口趕緊行禮。


    “挺機靈。”甄懷仁拿出煙“在你們這長期訂房間有優惠嗎?”


    “有的。”服務員沒有猶豫,曖昧的說“我給您挑個富婆多的。”


    “好啊。”甄懷仁沒有因為對方把自己當成小白臉而惱火。自己一多半的姘頭都在憲校,最在意的女人也在這裏,看來有必要安排一下。


    辦了手續後,甄懷仁出了酒店,取了車,今天已經很晚了,直接去陳麗華那裏。


    第二天來到司令部,處裏氣氛依舊十分壓抑,孫千迅速為甄懷仁打開門。


    甄懷仁來到辦公桌,拿起一份清單看了起來,這是他昨天讓孫千準備的上海所有銀行的統計表。三百萬的偽鈔不是那麽容易散出去的,最好的手段是通過銀行。所以甄懷仁想要收購一家小銀行。


    正看著孫千敲門走進來“課長,這是您要的天文資料。過幾天更加詳細的資料,國立中央研究院會再送來。”


    甄懷仁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有了懷疑就去查實,更何況這是最重要的是。接過資料看了起來。


    “課長,徐處長昨天找過我。”孫千低聲說。


    “嗯。”甄懷仁拿出煙。


    孫千立刻湊過來為他點上“問了前天晚上咱們去胡組長家聚會的事,別的沒有。”


    甄懷仁點點頭“身正不怕影子斜,咱們本來就沒什麽,讓他們查吧。”


    孫千附和一聲,退了出去。


    顯然徐藩並不相信,亦或者不完全相信丁樹中和甄懷仁等人的解釋。


    電話響起,甄懷仁就手拿過話筒“第四課,甄懷仁。哥?你迴來了?”看了眼日曆,果然,昨天應該接站的“抱歉,我最近太忙,忘……,你知道了?沒辦法,我太年輕,嗯,我還撐得住。行,晚上我準時到。”掛了電話,繼續看起明細。


    這時電話又響,甄懷仁不由苦笑,難道那招這麽快失效可,拿起電話“第四課,甄懷仁。嗯?沒有,怎麽會,我當然沒有忘了你。這不最近忙嘛。晚上?今天迴不去,乖,這樣啊?那一會我迴家吃午飯好了。”甄懷仁又哄了一會才掛了電話。樊瑛很少這樣的,這麽主動。


    “我怕你忘了我還在家等你呢。”樊瑛有些委屈“那個女人說男人得到了就不在乎了。我開始還不信……”


    “別聽她胡說。”甄懷仁笑著將樊瑛拉到懷裏低聲說“那個娘們壞的很。”


    “好啊。”向影心端著一個白瓷餐盆走出廚房“一定說我壞話。”


    樊瑛做賊心虛的往甄懷仁懷裏鑽,甄懷仁哭笑不得,岔開話題“做的什麽這麽香?”


    “我的拿手好菜,水汆丸子。”向影心笑著將白瓷盆端到甄懷仁麵前“怎麽樣?”


    “看著就有食欲。”一說完,就感覺腰疼“別燙著了……”腰更疼了“趕緊放下……”腰更更疼了。


    向影心撇撇嘴“沒人疼啊。”正要放下湯盆,甄懷仁的手已經接住了另一邊,將湯盆放到了桌子中間。


    “那個李士群就這麽放了?”向影心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所以三人邊吃邊聊不由說到了李太太。


    “男人就是不省心。”樊瑛歎口氣“我聽話匣子裏說昨天早晨下關那邊有人還敢殺警察,死了好多人呢。”


    “什麽警察,是憲兵……”向影心立刻問“你忙是為了這?”


    甄懷仁沒有解釋,為了轉移注意力,拿起碗為兩個女人續湯。樊瑛接過來“我來吧。”


    甄懷仁看了眼樊瑛碗旁的香菜梗,又看看樊瑛“我最近迴來可能少點。”摟住不滿的向影心“昨晚上的事死的全是我的手下。”撫摸樊瑛的臉龐“可我竟然不知道他們究竟幹了什麽。”苦笑著問向影心“我是不是很失敗?”


    “先生啊。”樊瑛握住了甄懷仁的手“要是做的不開心,我們不做了,吃糠咽菜我也跟著。”


    “哼。”向影心撇撇嘴“不做了,拿什麽養我?難道讓你再出去賣?”


    樊瑛不吭聲了。


    “別說傻話了。”甄懷仁摟住二人“我不做這行,又能做什麽呢?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一群酒囊飯袋,沒一個人聽我的。都想著撈錢,撈錢。我也想啊,誰給我啊?”


    “你怎麽竟說胡話。”向影心推推甄懷仁。


    甄懷仁不再吭聲,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失態了。


    吃完飯,甄懷仁就蠻橫的扛起一個,夾住一個上了樓。待心平氣和之後,才來到了書房,關上門,卻沒有去寫字台,而是一動不動的看著整個房間。繼而來到了自己藏著保險櫃的地方,依舊是看,不同角度的看,然後將樊瑛的一根長頭發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這才離開,雖然希望渺茫,可是他希望下次再來時,那根頭發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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