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確實是小弟做的不周全。”甄懷仁頓了頓,神態沮喪的說“我實在不曾想過,丁處長直接繞過了我,讓高彬和莫哲豪做了這種大事。”原本甄懷仁是做好準備麵對邰蓑衣的責難的,畢竟當初借錢的時候說好的情報共享,如今高彬和莫哲豪來了個黑虎掏心,讓前幾天剛剛因為梁幹喬策動部分空軍投誠而受到獎賞的邰蓑衣十分尷尬。可是出乎他的預料,邰蓑衣一見到甄懷仁非但沒有責難,反而開始推心置腹的向甄懷仁介紹起三民主義力行社的內幕。這讓甄懷仁“心存愧疚”,終於找到空隙向邰蓑衣謝罪。


    “這怎麽能怨老弟呢。”邰蓑衣擺擺手說“情報工作老弟剛剛涉足,況且這種事都是冒著殺頭危險來的,一旦走漏消息,後果太嚴重了。丁處長這麽做,老弟也要多多理解。”


    甄懷仁訕訕不語。


    “不說這些了。”邰蓑衣笑著說“上午我已經得到校長首肯,星期天力行社幹事組將要召開特別會議,老弟切不可莽撞,壞了這等大事。”


    “自然,自然。”甄懷仁趕緊說“多虧了兄長向組織舉薦,兄長待我以誠,我是粗人,說不出什麽好話,隻是請兄長看我日後表現。”剛剛嚇跑了黨部,又來了力行社。這次倒是好,不是對著三青團,而是自己。雖然之前齊五提過,可是甄懷仁一直以為不過是邰蓑衣拉攏自己的客氣話,此刻後悔也晚了。畢竟如今可是蔣光頭親自推薦的自己加入力行社,而邰大哥則成了第二推薦人。


    邰蓑衣渾不在意的說“言重了,言重了。說起來,我也覺得和老弟投緣,很多事,給別人說,半天他們都不理解,可是和老弟聊天,簡簡單單幾句話,老弟就能明白。”


    “我也是,真的。”甄懷仁又驚又喜“大哥要是不嫌棄,咱倆拜把子吧。”


    邰蓑衣聞言想都不想“你看看,我說什麽來著,咱們想到一起了。原本我還怕老弟不屑與我為伍,不想反倒讓老弟拔得頭籌。”


    “這麽說大哥同意了。”甄懷仁興奮的抓耳撓腮“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兩個口是心非的人如同按照劇本一般,開始了表演,哪怕周圍沒有一個觀眾。終究是老藝術家邰蓑衣技高一籌,不過小鮮肉甄懷仁雖然動作生硬,表情浮誇,奈何從小在天津渣子堆裏打滾的他天賦異稟,悟性很高。經過初期的適應後,他的表現讓邰蓑衣都不由讚歎一句,江山代有人才出。


    邰蓑衣送走甄懷仁後,這才把在別院久候的齊五喊了過來“那個向影心什麽情況?”


    “也是我們心急,讓甄懷仁有了提防。”齊五沒有解釋而是承認錯誤,卻又解釋了“他那裏最近住進來一個小寡婦。人長得不過中人之姿,可是深的他喜歡。昨夜二人先是去了中央商場,然後又去大華大戲院看戲,末了還去了我給他介紹的地下賭場玩了一晚上。據說手氣不錯,贏了十萬。”


    “十萬?”邰蓑衣沉默片刻“你怎麽看?”


    “悟性很高。”齊五自然知道邰蓑衣問的什麽,也知道邰蓑衣的脾氣,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我側麵了解過,警務研究會是他被丁樹中逼著搞得。在這之前他更願意去天津保警總隊做一個月五十塊的三等副官。卻不想如今警務研究會被他搞成了三青團,還反客為主。”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化作龍。”邰蓑衣沉吟片刻“你挑些理論紮實的年輕人,給他送過去。”


    “是。”齊五立刻迴應。他沒有問,也沒有必要問,更不能問。可是他知道邰蓑衣這是為什麽。


    事實上國民黨的腐爛是從上到下都知道的。自從清黨以後,無數真心為國民黨好的黨員想出了各種辦法企圖挽救,改變這種局麵。力行社也是校長針對於此的一次嚐試。可是知道是一迴事,做到又是另外一迴事。他已經感覺到這兩年校長更多的將力行社當作了監控各路軍閥的一件工具,而不是最初設想的黨內之黨。換句話說,校長已經放棄了力行社。這讓力行社上下十分的著急,而甄懷仁的三青團就是在這種局麵下橫空出世的。


    從他得到的消息來看,校長也越來越對三青團有興趣了。尤其是陳立夫,張厲生從軍校迴來後,立刻開始抽調一批青年俊彥準備九月份進入三青團團校任職。邰蓑衣也是因此才不得不提前和甄懷仁相見。說實話廣東的事雖然讓邰蓑衣惱火,可是也沒有到讓他亂了方寸來找甄懷仁這個不管事的課長興師問罪的地步。


    “你再篩選幾位優秀的女同誌。”邰蓑衣又說“這次不用去中央警校,那裏是我們的天下,去憲校,不需要給她們安排任務。”


    齊五又迴了一聲。甄懷仁很鬼,他們送過去的,再好,甄懷仁都會提防。例如向影心,玩玩可以,可是再多就不成了。所以這些被送過去的,不需要她們做任何事,隻等著被甄懷仁自己挑就行。齊五卻哪裏知道,甄懷仁真的沒有那麽高的悟性,實在是向影心不屑於做賢妻良母,又不願意欺騙甄懷仁。


    “說好的三條腿都動不了呢?”甄懷仁調笑一句。昨天和邰蓑衣見麵之後,他就迴了家。再也沒有下過樓,直到如今眼看就要到七點,才不得不起來。


    “別煩……我。”樊瑛甚至連眼皮都不願意抬,任憑光滑的後背暴露在空氣中。


    甄懷仁笑著將齊巾被為樊瑛蓋好,穿好衣服後,走下樓。


    細妹已經準備好了早餐,看到甄懷仁下樓,趕緊問好候說“先生,我已經準備好了早餐。”


    甄懷仁點點頭“辛苦了。”


    細妹立刻說“應該的。您稍等。”說著轉身去了廚房。


    甄懷仁坐到餐桌旁看著天空發呆,多麽愜意的早晨啊。突然好奇,一年多後,這裏會不會換一個主人如同現在的自己一般,坐在這裏看著天空?


    吃過早餐,甄懷仁開車來到司令部上班,孫千很適合當秘書,待甄懷仁剛剛坐下,已經送來了一杯茶,昨天警務處下發的通知,他點名需要的資料,還有今天的晨報。


    甄懷仁立刻開始了工作,雖然他的工作一件和第四課都沒有關係。正看著,電話響起,甄懷仁接通“第四課,我是甄懷仁。孟處長,你好。吃飯?周末晚上?稍等一下。”甄懷仁放下話筒,沉思片刻,又拿了起來“星期六,明天我可以參加,好的。頤和路38號,好的。”甄懷仁掛了電話。


    “頤和路38號為中法國立工學院院長褚民誼的官邸,他的妻子陳舜貞是汪院長夫人的母親衛太太的養女。”下午何尚武已經將頤和路38號的情況查明送來。


    “汪院長啊。”甄懷仁頭疼,看來說汪精衛是漢奸一點沒錯。不過自己什麽身份,值當汪院長的連襟出麵?估計不過是借花獻佛。甄懷仁很有自知之明。不過廣播裏隻說抗戰時期有個“汪偽政權”可是究竟這個‘汪’是不是汪精衛他也不知道。所以他覺得還是小心為上。如今這世上真真假假的事情太多,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誰又說得準。甚至孟慶恆是漢奸,也是他的一個猜測,這可是做特務的大忌。他雖然不想當什麽特務,可是如今前後左右上下都是特務,自己要是不學著當特務,也許不需要日本人,光頭佬的徒子徒孫就把自己當梯子踩死了。


    傍晚甄懷仁沒有直接去頤和路,而是先迴到家。雖然樊瑛失敗了,可是甄懷仁依舊不得不在繳足了皇糧之後,才被放了出來。這娘們也不想想自己白天忙工作,晚上交皇糧,哪還有精力打牌。不過他是個信人,終於在十一點的時候到了地下賭場。已經有人等著他,一進來就將他引到了三樓,而不是前天晚上的二樓。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中年人揶揄一句。


    “我也要養家糊口啊。”甄懷仁並沒有懟迴去,而是說了一個很沒有麵子的理由。


    中年人詫異的看了眼甄懷仁“老弟牌技這麽好,還需要上班?”


    “小賭怡情,我不是牌技好,而是運氣好。”甄懷仁說著跟隨對方走進了一間裝修豪華的房間。裏邊早就有人在壘長城。可是甄懷仁的注意力卻被背對門口正在壘牌的一個女人的背影吸引。合身的旗袍將女人優美的曲線完美的襯托出來。


    中年人引著甄懷仁走到了桌旁圍觀。甄懷仁卻看著女人雪白的脖子,有些眼暈。


    “盛老板,人來了。”中年人並沒有立刻為甄懷仁介紹,而是等一局結束後,才對那個女人對麵的瀟灑中年男人說。


    “來了,那就快點,費什麽話啊。”盛老板連眼都沒有抬,叼著雪茄洗牌。女人看了眼甄懷仁起身,自來熟的嗔怒道“來這麽晚。”這個年輕女人不同於陳韞闔,自帶一種說不出的迷人風情,一顰一笑都是風景。說著起身,對盛老板說“我去那邊玩了。”


    盛老板點點頭。


    甄懷仁在中年人的指引下坐了下來,剛剛的女人他仿佛似曾相識,可是肯定不是一個人,難道是姐妹?


    盛老板這才看了眼甄懷仁“聽說牌技不錯?”


    “運氣好。”甄懷仁伸手壘牌。


    “上次這麽說的那個誰誰誰。”盛老板笑著問一旁圍觀的中年人“結果呢?”


    “沒錢還債,拿老婆頂了。”中年人很配合的說了一句。


    “我沒老婆。”甄懷仁渾不在意周圍的笑聲,平靜的說。


    “那你們家有女的嗎?”盛老板依舊咄咄逼人。


    “盛老板,我運氣好。”甄懷仁笑著說“可以開始了嗎?”


    “馬勒個巴子的。”盛老板笑罵一句“脾氣還不小。”說著拿起骰子晃了晃扔了下去“非贏得你跪下來不可。”


    不得不說盛老板的張狂是有底氣的。很快甄懷仁帶來的一張十萬的匯票沒了。可是甄懷仁卻沒有煩躁,依舊雲淡風輕的打牌。


    “倒是小瞧你了。”讓人奇詭的反而是盛老板,對甄懷仁的態度反而比之前好了不少“一會沒錢就說話,老子也不趕盡殺絕,跳個豔舞就行了。”


    甄懷仁笑笑“我可不會跳舞。”


    “沒關係,我們可以教你啊。”盛老板大笑著扔了一張牌。


    “胡了。”甄懷仁推到牌。


    “平胡?”盛老板看了眼甄懷仁的牌,不屑地推倒自己的牌,他在做清一色。


    “平胡也是胡啊。”甄懷仁笑著說“這不是開張了。”


    似乎是甄懷仁的運氣也因此上來了,之後各種難得一見的七對,清一色,十三幺,清一色七對,大四喜,大三元就從甄懷仁手裏冒了出來。不但之前的那張十萬的匯票迴來了,手裏還多了一堆籌碼,美金,還有房契。


    “痛快。”到了約定散場的時間,盛老板非但沒有惱怒,反而高興的問“混哪的?”


    “我不混的。”甄懷仁笑著說。


    “那就是吃公家飯的?”盛老板的反應很快,卻不再追問“晚上接著玩?”


    “隻能下個星期了。”甄懷仁無奈的說“我也要養家糊口。”昨晚上輸的最多的就是這位盛老板,別人輸錢,他可好,輸完了帶來的十幾萬,又將四處南京的房子,三間鋪麵輸給了自己。典型的天津衛混混最喜歡的肥羊。不過看得出人家家底厚,難怪有那麽漂亮的女人。


    盛老板一愣,大笑起來“你果然適合吃這口飯。那就下個禮拜五……禮拜三,你還來。”


    正說著,昨夜的女人從外邊走了進來,沒有吭聲,站到了盛老板旁邊。


    “那就再見。”甄懷仁看盛老板根本沒有介紹的意思轉身走了出去。


    卻並沒有去憲兵司令部,而是直接迴到家,敷衍了一聲細妹,跑上了樓。直到下午才懶洋洋的來到辦公室上班。


    “黨部的龐先生打過電話,請您迴來後給他打個電話。”孫千將一張便簽紙放到了甄懷仁麵前。


    甄懷仁點點頭,就手拿起電話按照上邊的號碼撥了出去,孫千轉身退了出去。


    “哥,怎麽了?”甄懷仁一邊問一邊查看警務處下發的文件“吃飯?”心中立刻有些不願意“什麽時候?明天晚上?我安排滿了。對,都是公事,脫不開。我估計怎麽也要下下個星期了。實在抱歉,我剛來這,一堆事都要我來處理,不是托詞,真的。行,我下下個星期給你留出時間。”掛了電話,甄懷仁就知道一定是龐文浩兩口子給自己安排相親。不由腹誹,該不是自己的嫂子又沒了素材吧。


    正想著,電話響起,甄懷仁拿起來“第四課,甄懷仁。嫂子……對,實在是沒時間。我剛來……好好好,不找理由,就是沒時間。不是,自然不是。我知道你們下個星期就去天津,行,我怕了您了。明天晚上我一定到。”甄懷仁確定了,一定是鄭若蘭沒有寫小說的素材了,她也不怕擦槍走火,一發不可收拾。


    看看日曆上隻有自己能看懂的記錄未來一段時間的安排,他都覺得煩。都下班了也不讓他迴家好好清閑一下,可是想到明年,又不得不調整情緒。下班後迴到家換了衣服,留下失望的樊瑛,獨自前往頤和路38號,這種場合不適合她。


    “這位我就不用介紹了吧。”孟慶恆站在一個中年人身旁,笑著打趣甄懷仁。


    “伯父您好。”甄懷仁自然認出這是鄭若蘭的父親,外交部條約司司長鄭英晨“我是龐文浩的表弟甄懷仁。”


    “早就聽文浩說過。”鄭英晨笑著說“難怪川越大使都對懷仁稱讚有加。”


    甄懷仁心裏一緊,老爺子,你很危險啊“實在是愧不敢當。”甄懷仁猜對了,也猜錯了。他確實沒有重要到孟慶恆和他背後的勢力需要為他專門開一場舞會的地步,可是今天來的人大部分都對他有興趣,更具體一點是對三青團有興趣。


    三青團的工作甄懷仁如今就是上班時和袁辟璋碰碰頭,有了決定,打個電話通知林漢文執行。根本不怎麽關心,以至於建設團校這種油水頗豐的工作他都直接扔給了林漢文等人負責。他如今想的是抓武裝。可是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如今的他已經成了三青團的代言人,尤其是他在憲校旁若無人的大聲宣布,三青團要成為國民黨最可靠的後備力量,伴隨而來的是六十一所高校內的三青團支部建立之後。稍微有些野心的勢力都不會輕視這麽一支充滿活力的力量。


    “三青團不是垃圾站。”甄懷仁端著酒杯緩緩地說“我們是由全國的有誌青年所組成的。我們充滿了活力,充滿了力量,充滿了激情。我們代表了新一代中國人中最敢想,敢幹,敢拚的那一批人。我們會為國民黨不停地輸送最優良的血液。”當然在顯示了誠意之後,主人也會想辦法給客人出出難題,以便更進一步的觀察,尋找可資利用的地方。所以當鄭英晨帶著甄懷仁加入一個小圈子閑聊時,甄懷仁適時地露出了早就急不可耐的鋒芒。


    “甄先生的話,我聽的有些耳熟。”剛剛質疑甄懷仁的三青團對於接納青年設置門檻,條件太過苛刻的中央黨部民眾訓練部部長周佛海看看左右笑著說“好像在哪聽過。”


    “我記得是廣州,大概十年前吧。”一個幹瘦青年人用廣東腔笑著迴了一句“確實很久沒有聽到這種調調了。”


    甄懷仁看了眼對方,對一旁的鄭英晨說“伯父,時候不早了,我該迴去了。”


    “年輕人。”此間主人中法國立工學院院長褚民誼打圓場“逃避可不是麵對質疑的態度。《中華日報》可是很有影響力的。你要是能夠蟄伏石泉,那可是對三青團的發展很有利的。”


    “重行先生說的是。”甄懷仁哪怕認為這幫人將來一個個的都是漢奸,賣國賊,此刻卻隻能認慫“剛才這位同誌說我的腔調和十年前的廣州很像。那麽我要說,怪隻怪老天爺晚生我十年,才能夠讓這激昂的聲音由別人專美於前。”


    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見過狂的,沒見過這麽狂的,簡直語不驚人死不休。


    “宣傳,是什麽?他可以入耳,入心,入腦。可以如同靈丹妙藥一般,讓一個虛弱的人敢於和一隻猛虎搏鬥。”甄懷仁頓了一下“例如德國。如今的德意誌第三帝國元首,他為什麽能夠從一名奧地利的流浪學生成為如今一國首腦。對,靠的就是宣傳。”


    如今在國內,最熱門的就是討論德國。一方麵是因為兩國貿易,軍事連接越來越多;另一方麵則是很多中國人目睹了德國短短二十年,從廢墟走向富強的全過程,產生了共鳴。德國可以,我們為什麽不行?隻是很多人都是霧裏看花,根本摸不清楚頭腦。托廣播裏連載官場小說的福,有一章專門分析宣傳的作用時,詳細的介紹了希特勒如何依靠宣傳走上寶座的。因此甄懷仁記憶深刻。


    簡單的介紹了希特勒整個十多年的起伏之後,甄懷仁環顧四周“諸位確實都是各方麵的專才,不過我依舊認為,於宣傳而言,諸位都是垃圾。”說完再次向鄭英晨點點頭,轉身離開。


    別的他不知道,可是他突然想到如何反向利用這件事了。他們都是汪精衛的親信,如今在歐洲養傷的汪精衛未來如何不知道,可是他知道汪精衛和蔣介石不和。自己在這打了汪精衛所有信徒的臉,肯定有好處。當然也有風險,隻是他是幹了再說的性格,完全不考慮得罪了這一群手握實權的官員的後果。年輕人要想往上爬,要什麽臉,惜什麽命。如同當初一般,以小博大,對他沒有壞處。如今的他對於這些人來說,依舊是光腳的。


    車子再次來到了秦淮河畔,甄懷仁哆哆嗦嗦的拿出煙,坐在車裏點上。神經大條的他剛剛從興奮中恢複過來,才記起自己剛才做了什麽。要不要跑?自己如今有五十萬的私房錢,那些不動產不是短時間可以出手的,雖然可惜,不過命更重要。可是跑去哪裏?明年之後全中國究竟哪裏是一方淨土?國外?一個沒有了國家的人,一個弱國的遺民,誰會看得起?不過苟延殘喘罷了。況且自己是軍人,這麽想不可恥嗎?


    “老板。”有人敲車門,打斷了甄懷仁的思緒。


    甄懷仁落下車窗“幹什麽?”


    “家裏揭不開鍋了。隻要一塊錢。”外邊的女人如同樊瑛一般的說辭。


    甄懷仁看看對方,長得不算難看“上來。”


    “老板。”女人趕緊說“我不去遠地方的,家裏孩子等著。”


    “難道在河邊?”甄懷仁嘲諷一句。


    “不都這樣。”女人說著伸出手,拉住甄懷仁的胳膊“也許你更喜歡呢。”此刻哪還有剛剛的怯懦,顯然是個老手。


    甄懷仁走了下來,卻不跟女人走,而是將女人推倒在地。


    “你們怎麽都用這種借口攬客?”甄懷仁係好褲帶點上煙。


    女人渾不在意的坐起來,伸手從甄懷仁褲兜裏拿出煙“自然是因為你們喜歡聽啊。你們喜歡聽什麽,我們就說什麽。如果你喜歡,我無所謂,師娘,嫂子,小姨子也不是問題啊。”


    甄懷仁突然想到了陳韞闔,鄭若蘭,皺皺眉頭,拿出一元錢扔給女人“兩清。”


    “老板常來啊。”女人接過一元錢“您這一元錢可不虧。”


    甄懷仁迴到車上“有良家幹這個的嗎?”


    “有啊。”女人誤會了甄懷仁的意思“我就認識一個,家裏的賢妻良母,隻是男人病著,需要錢。當然也就貴一點。你明天來……”


    “我就是問問。”甄懷仁擺擺手,鬆了口氣,啟動汽車。剛剛開到家門口,就看到門口停著一輛車,車裏有微弱的火光一明一暗的。甄懷仁停下車,把手放到了懷裏,走下來。


    卻是齊五從車裏走了下來,甄懷仁鬆了口氣“老哥,這麽晚嚇了我一跳。”


    “你嚇了我一跳才對。”齊五同樣笑嘻嘻的。


    “裏邊說。”甄懷仁一聽齊五話裏有話,按了門鈴,不多時細妹穿著一件無袖的單衣走了出來,看了看,趕緊開門。


    甄懷仁邀請齊五來到書房“老哥有話直說,我膽子小。”


    “老弟自謙了。你在頤和路舌戰群儒,已經傳遍了整個首都,我聽了都令人神往。”齊五接過了甄懷仁遞過來的煙。


    “皮的舌戰群儒,不過是……有感而發。”甄懷仁給自己點上。


    “好一個有感而發。”齊五恭維一句“不管老弟認不認,如今你的名號已經在首都立住了。怎麽樣,有沒有困難?”


    “老哥還不知道我們三青團一直都不停地有各種困難。”甄懷仁不明白什麽意思。


    “我說的是辦報社有沒有困難?”齊五索性說開。


    “辦報社?”甄懷仁有些懵,他對於消息這麽快傳到邰蓑衣耳朵裏並不稀奇,畢竟人家是做情報的。可是他多會說要辦報社了?


    “對啊。”齊五此刻才反應過來,甄懷仁不是在打太極,而是本無此意“老弟,你已經把那麽狠的話都撩了出來,要是不做出點東西來,你的名聲可就臭了。”


    甄懷仁聽出了齊五的潛台詞,人活著不就為了個名、利二字嘛。至於什麽三民主義,恐怕連蔣校長自己都不信“我,沒錢,沒人,沒時間啊。”


    齊五無語,昨晚上甄懷仁在地下賭場贏了整整二十萬還有好幾套房子鋪麵,算上之前的十萬,可是一大筆巨款。甄懷仁還真是公私分明“錢和人,我們可以幫著解決,不過這時間就必須老弟自己安排了。”


    “我有一事不明。”甄懷仁斟酌之後問“這事和邰處長關係不大吧?”


    “實不相瞞。”齊五早就料到甄懷仁會有這種疑問,當然他也想看看甄懷仁究竟會不會當麵提出來,隱晦的說了一句“我們都是校長的學生。”


    甄懷仁沉默以對,好強大的理由,他竟無力反駁。明知道對方拿自己當槍使,也必須衝鋒。隻是很快他就讓齊五見識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我也是校長的學生。”


    “對,對。”齊五心裏大罵,麵上高興“咱們都是校長的學生。”


    兩人在書房嘀咕到淩晨兩點,齊五才離開。甄懷仁不想再打擾樊瑛休息,索性在書房睡了一夜。第二天來到司令部上班,一出樓梯間就看到了錢大鈞的秘書坐在自己辦公室外等自己“賀秘書,實在抱歉,我要是知道您來,一定早來了。”


    賀秘書根本沒有在意,笑著說“我是直接來的,秘書長切不可怪罪我這個惡客啊。”


    孫千已經打開門,迅速的給賀秘書重新倒了一杯茶端進來。


    “不曉得主任有什麽指示,打個電話我自己過去聆聽就可。”甄懷仁客氣幾句後終於主動問出。


    “錢主任聽說秘書長要辦報紙,讓我來詢問有什麽困難,不要有顧慮隻管提。”賀秘書也沒有玩太極“既然要做,就要做好。”


    “是。”出乎賀秘書預料,甄懷仁立刻站了起來,恭敬的說“請轉告錢主任,困難有,而且不少。隻是再多的困難,也比不上錢主任的關心。”


    賀秘書的臉有些抽,難怪你甄懷仁爬的這麽快,這麽不要臉的話都能說出來。不得不站起來“我一定轉告錢主任。”卻哪裏知道,經過廣播裏的小說啟蒙,甄懷仁更不要臉的都可以做的出。


    甄懷仁再次請賀秘書坐下“不瞞賀秘書,我昨晚上迴來後確實打算創辦一家報社,可是一來還沒有在三青團內部審議通過,二來無錢,無人,無地方,根本就是三無啊,三來報社建立後,如何的發行,麵向群體等等的都是問題啊。”


    “我臨來的時候錢主任特意交待,三青團的工作很重要,侍從室是全力支持的。”賀秘書仔細聽後斟酌著說“一旦三青團內部通過後,錢,不是問題,至於發行渠道,麵向群體這就需要你們自己來努力了。”


    “感謝錢主任的關心。”甄懷仁再次不要臉的向賀秘書表忠心。三無說白了歸根結底還是錢的問題。有了錢,自然就有人,有地方了。至於渠道和群體,侍從室當然就不便介入了,否則豈不是擺明陣仗打擂台了。


    送走了賀秘書,甄懷仁撓撓頭,他說到底就是個大老粗,辦報紙?他不會啊。思來想去,電話響了“第四課,甄懷仁。嫂子,我記得,今天晚上嘛。行,忘不了。”甄懷仁正要掛電話,突然又說“嫂子,晚上有沒有文化方麵的人?不是,我不是,行,我來了就知道了。”無奈掛了電話,心裏多少對晚上的聚會有了些期待。


    中午吃完飯,甄懷仁又不得不驅車來到了富貴山,這次並沒有看見齊五,也沒有看到邰蓑衣,而是被一個典型南方人長相的知性中年女人引著來到了正堂。裏邊已經坐著十幾個人,雖然都穿著便裝,可是看得出都是軍人,當然依舊沒有邰蓑衣。不過甄懷仁發現這些人都很年輕,不過二三十的樣子。據他所知這個力行社已經存在好幾年了。難道這麽一個神秘的組織竟然都是一群齊頭小子在鼓搗?


    “啟坤同誌辛苦了。”坐在首位的青年男子起身請剛剛引甄懷仁進來的女人坐下。甄懷仁這才明白,看來這個女人的身份不簡單。對方也不給甄懷仁細想的時間,伸出手“正式介紹一下,我是三民主義力行社書記鄧文儀。”


    “鄧同誌你好。”甄懷仁握住了鄧文儀的手,沒有過分親熱,也沒有刻意疏遠。鄧文儀細嫩的手有些潮,脾胃虛弱、濕氣過重、多汗症導致。他立刻對鄧文儀有了判斷披著軍人外表的文化人,坐慣了辦公室,運動少。


    “我來介紹。”鄧文儀表現得虛懷若穀,並沒有因為甄懷仁與自己以平等的身份相談有什麽不滿,至少麵上沒有“這位是力行社幹事組賀衷寒同誌。”開始為甄懷仁介紹起麵前的十幾個人的身份。


    甄懷仁對每一個人都顯得不卑不亢,眾人不過是按照光頭佬的指示走個過場,結果早定,他根本就沒有必要去討好這群老前輩。


    麵對甄懷仁的不講尊卑,有城府的人自然沒有在意,可是有幾個脾氣火爆的,臉上已經很難看了。


    “怎麽,現在這世道,沒了規矩嘛?”待鄧文儀介紹完畢之後,一個邰著眼鏡外表斯文,操著類似於鄧文儀口音的三十來歲的青年嗬斥一句。此人剛才鄧文儀介紹名叫袁守謙。


    “這位同誌說的規矩,是誰的規矩?”甄懷仁針鋒相對,迴了一句。


    袁守謙語塞,繼而大怒,站了起來“自然是力行社的規矩。”


    “那不就得了。”甄懷仁看著袁守謙“你們力行社的規矩,幹嘛要我守?我現在是力行社的人嗎?”


    “企止,人家說的對啊。”袁守謙身旁高低眉的蕭讚育笑著說“人家是複興社的,可不是力行社的。對吧,甄懷仁同誌?”


    甄懷仁沒有吭聲,他感覺這話是個坑。他也是剛剛被這群人的態度給衝昏了頭腦。一群大老爺們自己坐這裝大爺,讓個老太婆來接自己,這不是給自己下馬威?況且蔣光頭先是讓陳立夫來搶三青團,如今又允許力行社來兼並自己。他就這麽看不起自己?自己要是退了,以後永遠都會被這群人踩在腳下邊。況且他從邰蓑衣的缺席品出了一點味,廣播裏可是說邰蓑衣是蔣介石身邊唿風喚雨的特務頭子,可沒有一句提到這些地位明顯高於邰蓑衣的人。這也就意味著,邰蓑衣終究會把這些人踩在腳下。那麽邰蓑衣也就是自己的朋友了。


    “複興社?”眾人中麵相最為彪悍的酆悌,咧開嘴笑了“鄧書記,好像還是複興社的書記吧。”


    甄懷仁看向鄧文儀,這幾個開口的人,和鄧文儀的口音類似,也就是說都是一個地方的人。而其餘沒有開口的人意味著什麽?是不是力行社內部也如同國民黨一樣拉幫結派?


    “我確實是複興社的書記。”鄧文儀笑笑“企止,你養氣的功夫還是不到家。”明貶暗損的說了一句“甄懷仁同誌,我們開始吧。”


    “好啊。”甄懷仁根本聽不懂一樣,又變的人畜無害。


    “那麽大家對於選舉三青團秘書長甄懷仁同誌……”鄧文儀迴到座位,故意不讓甄懷仁落座。


    “鄧同誌。”甄懷仁打斷鄧文儀的話“不對吧,為什麽不向先總理遺像致敬,不恭讀總理遺囑?”甄懷仁環顧四周“你們力行社就是這麽開會的?”


    眾人語塞。


    隻要是你做事,真心找你問題的人永遠角度刁鑽。甄懷仁因為要規範化開會程序,所以專門看過陳韞闔整理的流程,也親身參加過幾次,雖然內裏不以為然,卻明白這是規矩。


    國民黨有一個慣例,所有部門每次會議前,都要首先紀念孫中山先生。即由會議主管帶領全職人員向孫中山遺像鞠躬,同時,還要帶領大家恭讀總理遺囑。光頭佬非常重視這個儀式,曾經多次親自主持這樣的紀念活動。力行社既然打著三民主義的大旗,自然就必須遵循這個規矩。


    “重來。”甄懷仁厲聲對鄧文儀說了一遍。蔣介石讓他來入會,他不敢不入,可是看這情形,如果自己跟一個乖寶寶一樣,以後會被欺負死。既然遲早要撕破臉,那麽就現在挑明了我進來就是要搞事的,誰也別惹我。


    鄧文儀嘴唇動了動,可是這件事真的是他疏忽了,他沒想到一個人可以這麽壞規矩。世人總是認為自己欺負地位低於自己的人是理所當然的,一旦被欺負的對象反抗,甚至反客為主,就受不了了。扭頭對袁守謙說“去會議室吧。”


    甄懷仁眼睛一眯,合著這裏根本就不是開會的正式地方,完全是他們給自己準備的戲台“鄧同誌,一名新同誌加入力行社這麽嚴肅的事情,你們就這麽懈怠?好好好,力行社的規矩真……”


    話沒說完,就聽到了旁邊的風聲,甄懷仁立刻躲開,一隻茶杯飛了過去。他根本不等對方起身,反身就衝了過去。一拳就將要起身迎戰的酆悌打倒在地,接著將旁邊想要偷襲的袁守謙踹翻,然後是賀衷寒,蕭讚育。


    其他幾個人互相看看,竟然躲開了。


    “甄懷仁。”鄧文儀大喊著跑過來拉架,卻立刻挨了一拳,接著一腳,甄懷仁就是故意的。將五個打翻在地以後,甄懷仁拍拍身上的土開始琢磨怎麽善後。他完全是應激反應,如今有點棘手。


    “老子蹦了你?”就在這時,地上躺著的賀衷寒從腰間拿出一支槍對準了甄懷仁“跪下,跪下,你不牛皮嘛,跪下。”


    甄懷仁大笑“打準點,打不死我,我拉你全家一起死。”說著大搖大擺的坐到了剛剛鄧文儀的位置上對那幾個冷眼旁觀的人說“可以開始了嗎?”


    “休息半個小時。”一直坐在那個啟坤同誌身旁名叫滕傑的眼鏡男開口,然後走過去查看幾個人的傷勢“雪冰,怎樣?”


    雪冰?瞧瞧鄧文儀這個字,娘們唧唧的。甄懷仁不屑的撇撇嘴,拿出煙點上,看著還端著槍對著自己的賀衷寒“你不會沒開過槍吧?”


    滕傑一聽,立刻抬起了近在咫尺的賀衷寒的手,與此同時,槍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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