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棹歌待在客棧裏哪裏也不去什麽也不問,劉奇卻是想破了腦袋跑斷了腿。


    就像蘇煜相信蘇棹歌一樣,蘇棹歌也相信著蘇煜,她知道蘇煜看得透她信裏的玄機。


    毫無預兆的,劉奇找了個無關痛癢的理由發作了兩個幕僚一個副將,不少人都感覺到風向要變了……


    看似相安無事的過了半個月,實則波濤洶湧,終於有一天,喊城門的不是周猛而是蘇煜了。“樓上的,叫劉奇出來見我。”蘇煜一身戰甲,無敵挑釁的抬起前踢,跟自己的主子一樣蔑視著不遠處的人。


    “我們瑞王也不是你這等亂臣賊子想見就能見的,倒是本將可以捉了你晉見瑞王。哈哈哈。”守城門的朱副將仰天大笑,蘇煜毫不把他放在眼裏,笑著跟一寧示意,一寧一箭射出正好射進了那副將的左肩,不偏不斜射進了肩胛骨。那朱副將疼的一哆嗦就抬手吩咐城樓上的弓箭手放箭。


    蘇煜揮了揮手周猛等人便押著十幾個人站在了陣前,皆是婦人嬰孩。“樓上的,你放箭啊。”那朱副將跟了劉奇多年,此時也認出了那些人的身份,瑞王妃和幾個側妃還有世子小姐們,瑞王府的主子都在那裏了,他立刻讓弓箭手放下了弓,吩咐人去稟報劉奇。


    劉奇正在書房看都城送來的密報,聽聞城樓那裏發生的事,驚得推倒了桌上的茶水,喘了幾口氣後才緩過來。“去把蘇棹歌給我帶到城樓,記住,捆上繩子,不,派十個暗衛盯著蘇棹歌。”這個檔口,蘇棹歌是他最大的王牌,蘇煜竟然能避過他的耳目從都城將瑞王府一窩端,虧他還每天都讓那邊送信過來,到底是哪個環節,到底是誰,為什麽會這樣……


    劉奇穿了金甲衣才出門,和蘇煜對戰沙場,他不得不仔細。


    蘇棹歌正坐在屋裏發呆,忽然門外闖進來一群黑衣人,二話不說就將她捆住了,她不動聲色的揚了揚嘴角,蘇煜終於到了……


    蘇煜帶了不知道多少人黑壓壓的站了一片,劉奇不斷地告訴自己,要有風度不能自亂陣腳,他還有蘇棹歌,還有和城。“你綁了我瑞王府的人,這可是對王室大不敬。”


    “你還當你是王室?你知不知道,劉家已經翻不了身了。”


    “哼,你以為你綁了本王的幾個人就可以為所欲為,別忘了,蘇棹歌還在本王手裏。”劉奇說著讓人將蘇棹歌帶到了前麵讓蘇煜看到。


    蘇煜看了蘇棹歌一眼,兄妹兩人相視一笑,劉奇看到不由得冷笑出聲,真是狂妄真是自大,還以為他們能翻天嗎?這蘇家的人都是一個德行,都是劉綜那個蠢貨,要是當年將蘇煜解決了又怎麽會有今天的麻煩。他和劉綜再怎麽鬥這來安都姓劉,他忍氣吞聲裝瘋賣傻這麽多年,江山就要得手,誰曾想半路殺出一個蘇咬金。不管怎樣,一定要守住和城好好利用蘇棹歌,至於樓下那些人,就隻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蘇棹歌冷眼看著劉奇的臉色變了又變,她猜不到他這會兒在想什麽,但是過不久,他就再也沒機會胡思亂想了。


    “劉奇,你可知道,你現在死守的隻有和城,都城,金州,遂州,連州,還有大洋府現在可都歸於蘇姓了。”也就是說,這來安,除了和城,已經沒有任何劉氏的江山了。


    劉奇的眸子緊了又緊。“你以為這些可以誆騙本王?幼稚。”怎麽會,沒有過和城,怎麽收複都城,為什麽大洋府那邊沒有消息傳來,金州連州明明都平安無事,蘇煜一定是在詐他,一定是!


    “瑞王親啟,皇帝昨日又吐了血,皇後差了心腹去金州遞信,被楊哲的人發現了,現在已經處理,怎麽處置皇後,還望示下……”一陣微風吹過,劉奇感覺自己差點被吹倒,勉強抓住了麵前的欄杆才不至於當眾跌倒,怎麽會,蘇煜現在說的,正是他昨日才收到的密報,為什麽,為什麽蘇煜會知道內容!


    “瑞王的信我的人觀察過,你怕被人利用,故寫給你的信‘瑞王親啟’中的王子下邊微微出頭,啟下麵的口字不連寫,所以,你近些天看的心都是我的人寫的,怎麽樣,我這個粗人培養的人不比你差吧。”蘇煜在陽光下笑的一臉得意,即使隔得很遠,劉奇依然感受得到蘇煜眼裏的輕蔑。劉綜看他的時候也是這副樣子,憑什麽,他們憑什麽這樣看自己,明明他才是天之驕子!劉奇的雙手狠狠抓著欄杆,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臨近的侍衛都微微往後退了幾步,劉奇這幅樣子,實在有些怪異。


    “瑞王,你現在可信了?”蘇煜揚聲問道。“你現在放了我妹妹,我絕對不傷害你的家眷。”


    劉奇還在硬撐著。“身為反賊,本王怎會將你的話當真。”劉奇聲音有些抖,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瑞王殿下,願賭服輸,你既然選了這條路,難道事先一點輸的心理準備都沒有?”蘇棹歌問道,她的聲音很近,劉奇卻覺得仿佛是從遙遠的地獄而來。“賤人,你給本王閉嘴。”劉奇忽然轉身指著蘇棹歌罵道。


    看他這幅樣子蘇棹歌對他的鄙夷更深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他對上的是蘇煜,蟄伏了這些年,真以為他一出手就會功成名就?古往今來多少人想改朝換代,成事的又有幾個?劉奇沒有民心,自以為隱藏實力這麽多年,其實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而且眼皮子極淺,自大狂妄,從來沒有玩些小手段成大事的道理。


    “你真以為有幾個大臣支持你就可以了?行軍打仗你知道多少?你所謂謀略不過是婦人的手段,對上來安皇後你連骨頭都剩不下,守著和城又怎麽樣,沒錯,和城易守難攻,可你也別忘了,和城物資極為匱乏,你現在存的糧又夠吃幾個月,大不了你在這裏做個野皇帝,看看這和城上下你能管多久……”


    “閉嘴,我讓你閉嘴。”劉奇說著往蘇棹歌跟前撲去,像是惡鬼上身一般,他表情猙獰,眼神空絕。


    蘇棹歌退了幾步避開他,繼續說道:“劉綜登基已經七年了,不知道你籌謀了多久,先皇還是很有眼光的,選了劉綜,就算他好色,來安還是養得起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的,昏庸無所謂,你也好不到哪裏去,你可能覺得自己處處好過劉綜吧,殊不知你其實自以為是心胸狹隘沒有眼界,還敢妄想帝位?若不是生在皇室,你連個舉人都考不上。”


    劉奇突然像是被抽空了身體,靠著城牆咧嘴笑了起來,他死盯著蘇棹歌,蘇棹歌迎上他的目光,她本來不想對劉奇趕盡殺絕的,可是那會兒看到劉奇對家人的漠然,她就決定不放過他了。


    “這些年你瞞得住劉綜和兄長,倒是有些能耐,可轉念一想,估計你也沒多大動作吧,所謂人少勢弱,誰又注意得到你呢,你自以為控製了劉綜,都不想想天下人怎麽服你,沒有軍功不理朝政每天養花弄草,爪牙遍布來安皇宮又怎麽樣,真是不明白,監視了皇帝就自以為大權在握了?你還不如趙高那個閹人,至少他還有指鹿為馬的威信,你的使者在兄長那裏受了氣迴來就氣死了,可想你的肚量如何,一幫人盡是周瑜的心眼可惜沒有人家周瑜的才能,肆意了這幾個月,你的夢,早該醒了。”


    劉奇聽蘇棹歌說完,笑著笑著就開始吐血,他的嘴角前襟上都是血,蘇棹歌是跟著蘇煜上過戰場的,又怎麽會害怕他這幅樣子。蘇棹歌想過蘇煜兵敗的後果,如果蘇煜失敗,她一定會陪著蘇煜去死的,蘇煜天性驕傲,是不會逃到其他四國苟活的,她更不會獨活,這是蘇家人的驕傲,所以她看到那把帶毒的匕首時一點也不意外,她知道,那是蘇煜本來給他自己備著的。


    劉奇吐了幾口血還在笑,他的眼神有些渙散,劉奇成了這副樣子,城樓上的將士們都亂了陣腳,那個朱副將抱著流血不止的胳膊看著劉奇,沉痛的別過頭。


    “開城門吧,蘇將軍不會為難你們的,大家都是各為其主,之後可以領一筆錢迴家種地,我說的話一定作數。”蘇煜不會用劉奇的兵將,但也不至於趕盡殺絕,聽了蘇棹歌的話,有幾個將士放下了自己的兵器。那個朱副將冷笑了幾聲,“一群貪生怕死的小人。”說完就縱身一躍跳下了城樓,重重的摔在了蘇煜等人麵前,蘇棹歌長長地歎了口氣,還好劉奇跟前這樣忠心的人不多。


    蘇棹歌一直站在城樓上,直到小兵打開了城門,蘇煜直接施展輕功躍到了城牆上,輕輕攬住了蘇棹歌的肩膀。


    “可是對那劉奇心軟了?”蘇煜溫聲問道,他覺得這個世界上隻有三個女子值得他這般溫柔體貼,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妹妹,另一個……


    蘇棹歌緩緩轉身看著蘇煜,蘇煜比她高了半個頭,這些天他一刻都沒閑著,胡茬也沒修理,若不是原本生得俊朗倒是有點像屠夫了。


    “沒有心軟。”蘇棹歌搖頭,轉而看著遠處繼續道:“隻是覺得有些恍惚,富貴榮華,滔天權利,都是過眼雲煙,劉氏一族三百年的江山,成也蘇家,敗也蘇家。”這來安的江山,三百年前,是蘇禾為太祖皇帝打下來的,最後被封鎮國大將軍,開了世襲將軍位的先例,太祖皇帝也沒有上演兔死狗烹的戲碼,蘇禾一直活到了八十幾歲最終病故,曆來被傳為君臣佳話,三百年蘇家榮寵不斷,七年前先皇想對蘇家趕盡殺絕,最後劉綜登基卻是第一個詔了蘇煜迴來,恩恩怨怨,蘇棹歌理不清。


    “劉綜現在怎麽樣了?”


    “還在宮裏,宮裏現在都是我的人,他被劉奇下了毒,活不久了,皇後我關在天牢,至於流月,她是你的人,你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我想她好好活下去,卻是不知道能不能了……”蘇棹歌沒有說完,蘇煜知道她在想什麽。兩人站在城樓上,任風吹起了衣擺,遠處太陽正要落下,天邊是金紅色的雲,一大朵一大朵的堆在一起,像是火爐裏有錢幣在燃燒,一點一點,一層一層。


    蘇棹歌寫給蘇煜的信裏隻傳達了兩個字,一個“圍”字,一個“裝”字,這兩個字最後一筆蘇棹歌運用了迴鋒的寫法,這是幾年前她和蘇煜約好的傳信的秘密,隻是這兩個字一般人看不出端倪,但是這些年蘇煜和蘇棹歌一直很有默契,加上蘇煜在打仗這方麵靈通,所以一下子就猜到了蘇棹歌的意思。


    “圍”是指將和城圍起來,孤立它。“裝”是指劉奇一直在掩飾自己的真麵目,如果是以次裝好還不至於讓蘇棹歌費心傳信,那就一定是說劉奇深藏不露了,可惜了,有幾分智謀,卻沒有胸懷。


    劉奇還在癡癡的笑著,他在城樓上跑來跑去,他的人早就被周猛帶人押下去了,蘇煜吩咐一杭先帶下去看管著,看樣子,大概是瘋了。夜裏,一鳩奉命給劉奇灌了一碗藥,聽一欄說的時候蘇棹歌愣了愣心終於放下了。


    蘇棹歌不是乖覺善良的人,當年父母過世,被逼離都城,他們在外麵吃得苦沒有幾個人能體會,上位者的狠絕蘇煜有,她也有。不管劉奇的瘋癲這次是不是裝的,一碗湯藥下去假的也是真的了。當初知道蘇煜謀反是為了拿到血蠱給自己治病,牽涉她的安危,蘇煜不會聽勸,可如果當初她自盡也就不會有這場戰爭了,雖然隻有不到四個月的時間,可是生靈塗炭無數人枉死是不爭的事實,蘇棹歌還有很多事放不下,如果真的有輪迴,這些罪孽她以後還。


    蘇棹歌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夜梟羽那邊的動靜了,夜梟羽肯定早就知道她在這裏了,蘇棹歌猜不透夜梟羽的想法,還會不會去大昭,蘇煜這次會不會放行,如果夜梟羽問起怎麽出宮一事她又要如何說……


    蘇煜留下旗風和陳元善後,自己帶著精銳先趕迴了來安,他想在蘇棹歌下次毒發前趕迴都城拿到血蠱為她治病,他再也不想蘇棹歌受那種苦了,上次她毒發還在和城,要避過劉奇的耳目,天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離開堵城五個月,再迴來一切都變了天,蘇棹歌和蘇煜都住在將軍府,蘇煜讓人從宮裏帶了流月出來見蘇棹歌,自己進宮去看劉綜和皇後的情況。


    流月梳著高高的發髻,穿著華服卻是過時的樣子,她眼底一片烏青,臉色也不太好。


    見到蘇棹歌,流月顫抖著聲音喊了聲:“小姐。”蘇棹歌去大昭的時候她以為這輩子也見不上了,後來蘇煜謀反,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沒命見蘇棹歌,誰曾想……


    蘇棹歌走過去拉住流月的手,兩人都紅了眼睛,倒是蘇棹歌先笑著開了口:“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最近沒睡好,現在我迴來了,你也就沒什麽擔心的了。”


    流月笑著搖頭,眼淚劈裏啪啦的掉了下來。“小姐,你又瘦了,我聽說慕珩帝給你的封號是‘終奴’,你是不是在大昭吃了很多苦,我……奴婢當初應該跟著你去大昭的。”


    “不要再自稱奴婢,這些年,我從未當你是奴婢,更何況你現在也是宮妃,你自己要有底氣要有架子。”蘇棹歌拉著流月坐下,不管前路如何,這些年流月跟在她身邊的情分以前不會變現在不會變以後更不會變。“我很好,一個封號,我不放在心上。”


    “小姐,兩年前,皇上因軍營的事來將軍府,那天前院倒茶水的小蝶生了病,我正好拿了你給少爺做的點心去前廳,少爺就吩咐我給皇上倒杯茶,當時皇上拿著正廳左邊的花瓶跟少爺說話,說那是白家瓷窯燒出來的,白家當年一夜被人滅門,手藝就此失傳,世間白家瓷窯的存品不多,少爺不信,後來找了好幾個人來府裏看,花了一番功夫才確定那真的是白家瓷窯的東西,皇上可是一眼就看出來了。我自幼生活困苦,若不是少爺小姐不知道會被賣到哪裏去,雖然我在將軍府呆了幾年,可是我一直很仰慕讀書人,皇上他昏庸好色,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還是仰慕他,熙語宮的東西他都說得出來曆,他不適合做皇上,如果做個閑散王爺,估計也不會成這樣。”流月說著眼睛迷茫的看著遠處,這些話她從未對蘇棹歌說過,蘇棹歌也不問,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你放心,哥哥不會要了劉綜的命的。不過劉奇給他下了毒,會怎麽樣,我不知道。”蘇棹歌並不是對著流月信口開河,當年父親戰死沙場,母親隨之殉情,先皇為了收迴蘇家軍的兵權,要對蘇煜和她趕盡殺絕,是父親的舊部拚死護著蘇煜和他離開了都城,逃到金州後,先皇派了好幾波人來追殺,都沒有得手,那時一個部落蠢蠢欲動,蘇煜帶著一千人平了那個部落,也就是世人廣傳的一千人退敵是十萬的那次,蘇煜一戰成名,當時正逢先皇駕崩,劉綜詔了蘇煜迴去,依然給他鎮國大將軍的位子,比起先皇的做法,劉綜對他們已經很好了。若不是劉綜那個性子,也不會有蘇煜如今的能力,蘇煜雖然瞧不起劉綜,但也感念他的好,如果不是因為她,蘇煜會扶持劉綜一輩子……


    “將軍一直是個好人,他雖然瞧不上皇上,卻也不允許其他人輕賤。”


    “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我想跟著皇上。”


    蘇棹歌沒有再勸,劉綜是嫡長子,吃用比其他皇子好許多,先皇沒有立過太子,但是劉綜的待遇與太子無二,他的眼界自不是一般人可比,且看他那金碧輝煌的禦書房就知道是個會享受的,劉綜不僅會享受還懂得享受,這世間能一眼辨得出白家瓷窯的人沒幾個,也是養尊處優的見識吸引了流月,蘇棹歌知道流月不是薄情的人,是福是禍,也隻有她自己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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