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謝家啟程離開慶州時,城裏的鋪子,謝韻就交給張句和季將軍照看,走之前也放了話,這些鋪子裏的收入,還有城外的那片地,除了付給店裏人工錢之外,其他的,若是需要,張句和季平都可以隨意支出。


    慶州邊境不太平,需要糧食和銀錢的地方多,以後,慶州她怕是不會再來了,就當是為國家做些貢獻吧。


    季平和張句得知謝韻的決定之後,當即便行了大禮,感謝謝韻為慶州百姓做的一切。


    謝家離開慶州之時,正是張句的奏報到達上京之時,連同謝韻的那個盒子,一起放在了趙景的案頭上。


    上京的天陰沉沉的,沒多久便飄起了雪。


    趙景打開盒子,裏麵除了他的那枚玉佩,連帶著,還有一根玉簪。


    趙景心裏泛起疼,輕輕拿起那根謝韻當初溫聲軟語對他軟磨硬泡得來的簪子,眸色晦暗,靜的如一片死水。


    當初,她對這根簪子喜愛得緊,自從他這得了去,便日日戴著,還要在他麵前晃來晃去,非要得他一句誇讚才肯罷休,可是當初他覺得,為了一根簪子,就這般打擾他,實在不懂事。


    他覺得謝韻是個被慣壞的閨閣千金,平日裏若是他也慣著,豈不是要反了天了。


    當初他不願給的,如今,她也不願要了。


    外麵的雪下的越來越大,風雪滿天,萬籟俱寂,殿內靜的駭人,門外的何獻也是戰戰兢兢,殿下子自看到那個盒子,臉色便不太好,何獻豈會不知,那是謝三姑娘送來的。


    當初殿下得了一塊美玉,是豫州產的天和玉,玉質精美,沒有任何雜質,豫州的知府是太子殿下提拔起來的,得了這個,便覲獻給了東宮。


    按照以往,這些貴重的東西,殿下是不收的,但是不知怎麽,這一次,二話沒說就收下了。


    太子殿下拿著那塊玉,找了上京最好的雕刻師傅,才有了這塊玉璧。


    何獻微微歎氣,殿下是個執拗的性子,雖然麵上看著親和,其實很難接近,謝三姑娘也是唯一能進壽春殿的女子了。


    何獻能看出來,殿下對謝三姑娘是有情的,也勸過殿下,對女子就要哄著才好,可是殿下根本聽不進去,有時明明是好話,可是從太子殿下嘴裏說出來,就變了味道。


    當初兩人的事那都是兩家默許的,甚至都已經開始談婚論嫁了,誰知道,半路上出了岔子,徹底傷了謝三姑娘的心。


    唉,主子不高興,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不高興,整個東宮裏死氣沉沉,自從謝三姑娘不來,東宮都變得冷清了。


    壽春殿內,燭火亮了一夜,趙景緊攥著的掌心滲出了血,卻也不及心中的萬分之一,他終於明白了,獨自傷痛的滋味。


    四年,他將謝韻的愛當成了理所應當,當成了天經地義,當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那個他以為一直會在他身邊的姑娘,長大了,懂事了,不粘著他了,卻也不喜歡他了。


    四年,謝韻勇敢堅定地追隨了他四年,從那日冒雨踏出東宮之後,便再沒有迴頭看他一眼。


    沒有鬧,沒有恨,沒有歇斯底裏,更沒有百般糾纏,就這樣,退出了他的世界。


    以前在上京,他總還可以見一見謝韻,可是如今謝家去了南麵的江州,天高路遠,謝韻在那裏,會遇到喜歡的男子,也會遇到喜歡她的男子,兩人日日相伴,喜結連理,耳鬢廝磨......一想到這裏,趙景心裏又止不住的疼,惶恐、不安一一爬上心頭。


    不,不!他不會放棄,謝韻是她的,誰都搶不走,就算是以後真的成了親,他搶來便可。


    外麵傳來動靜,何獻大著膽子揚聲道:“殿下,天色不早了,您該歇著了。”


    等了好一陣,也沒聽到殿內有動靜,何獻也不敢再問,隻能守在門外陪著。


    天色漸亮,外麵的雪停了,白茫茫連成一片,這一場初雪,將整個宮城包圍,倒是給這座宮城添了一些煙火氣。


    宮人們早早便起來掃雪,隻是壽春殿的門,一直緊閉。


    何獻有些擔心,已經一夜了,這幾日殿下身子本就不好,這般熬下去,實在是撐不住啊。


    隻是還未等何獻有個決斷,外麵便有人來報,正陽宮來人了。


    何獻推門入內,趙景依然坐在椅子上,看著手裏的荷包。


    “殿下,正陽宮來人了,皇後娘娘請您去一趟。”何獻語氣輕輕地,生怕驚了趙景。


    “知道了。”趙景開口,聲音沙啞的就像是被昨晚的風雪侵蝕過一般。


    趙景沒有乘輦,而是走著往正陽宮去了。


    腳踩在雪上那軟綿綿的聲音,讓趙景不由得又想起了謝韻。


    謝家進京第三年,也是這個時候,上京下了一場大雪,謝韻高興地厲害,便硬要出去玩雪,不顧寒意,興衝衝地跑到東宮,要拉他一起去玩。


    “殿下,外麵現在可好看了,我們一起出去玩吧!”謝韻一時忘了分寸,上前拉起趙景的手,就要往外走。


    趙景無奈,卻也心中愉悅,便跟著朝門外去了。


    本來是件高興的事,可是偏偏兩人玩的時候,在雪地裏,謝韻不小心踩到了什麽,因著挨著牆角,那邊沒有被雪蓋住,謝韻便彎腰將東西撿了起來。


    待將東西看清,謝韻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踩到的,是一個荷包,是當初,她送給趙景的荷包。


    上麵沾了不少土,還破了個洞,一看便知丟了許久,可是丟了這麽久,都沒見趙景找過。


    謝韻垂下眼眸,嘴唇緊閉,心中難受的緊,眼裏蓄起淚水,她知道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將一顆心放在自己身上的,可是,可是他卻不能將自己的心意棄之如敝履。


    謝韻知道趙景平日裏話不多,對她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可是如今,卻真的傷了她的心。她本不會這些繡工,為了給他繡一個荷包,熬了好幾個整夜,手被紮的都是針眼,連筷子都拿不了。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繡的不好看,可是,可是也不能這般踐踏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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