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開朗樂觀的夏頤珂,如此傷心欲絕的樣子,薑凝從未見過。


    同一時刻,薛昀闊也在休息室內向慕楓提出了相同的疑問。


    薑凝的好奇源於朋友間的關懷,而薛昀闊則是出於內心的警惕。


    麵對慕楓,他的語氣嚴肅:“楓哥,你不是背信棄義之人。你曾經對殿爺發誓——再也不見頤珂,這些誓言,你都忘了嗎?”


    慕楓的手指停留在半空中,本欲點燃一支香煙,但最終還是放下了,目光穿過休息室的窗戶,最終落在了不知何處。


    片刻之後,他發出了一聲冷笑:“如果不是她今天突然出現,你以為我會主動找上她?與其在這裏警告我,不如迴去好好照顧你的表妹。”


    薛昀闊的不相信顯露無遺,他步步緊:“這段時間,你真的一次都沒有聯係過頤珂嗎?”


    “對她來說,我從來就隻是一個負擔,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慕楓的聲音冷硬,毫無商量的餘地:“更何況,她的父親是薛旻。正義與邪惡不能共存,這是我們都明白的道理。”


    聽了慕楓這一番話語,薛昀闊臉上的緊張之色瞬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釋然。


    人,確實在時間的洪流和無數經曆的錘煉中,逐漸改變著自己的觀念與情感。


    薛昀闊心中那份深深的憂慮,源自於對過往承諾的堅守——他害怕慕楓在歲月的洗禮下,會將曾經的誓言遺忘在風裏。


    記得那是一個風雨欲來的黃昏,薛旻剛剛鋃鐺入獄的消息如驚雷般轟擊著整個薛家。


    在薛家大院內書房中,薛昀闊與慕楓進行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長談。


    薛昀闊緊握著手中那封來自鐵窗內的信件,字字沉重地將薛旻的心願轉述給了慕楓。


    信中,薛旻坦然接受了自己一手造成的,他甘願承擔法律的裁決,但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請求慕楓永遠退出夏頤珂的生活舞台,不再與她有任何瓜葛。


    慕楓二十歲出頭便伴於薛旻左右的年輕人,曾是薛旻最倚重的得力助手,如同他堅實的左膀右臂。


    然而,世事如棋局,兩人間的情誼終究沒能抵擋住時間的衝刷和世事的變遷,特別是薛家大廈傾覆之際,薛旻的內心充滿了對過去的懊悔與對未來的擔憂,他不願那些與薛家糾葛頗深的人,成為夏頤珂未來道路上的阻礙。


    夏頤珂比慕楓小了足足十六歲,自小在慕楓的守護下成長,從天真爛漫的孩童漸漸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慕楓幾乎是見證了她每一個成長的瞬間,從蹣跚學步到青春萌動。


    至於夏頤珂何時起對慕楓萌生了超越親情的情感,無人能夠追溯。


    高考落幕後的夏日傍晚,當薛家的榮光尚未暗淡,夏頤珂還是那個備受寵愛的千金,帶著幾分懵懂,幾分執著,她勇敢地向慕楓袒露了心跡。


    那個總跟在慕楓身後,奶聲奶氣叫著“楓叔”的小女孩,不知不覺間,已對這位如父如兄的男人產生了別樣的情愫。


    她自己也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依賴還是真愛,情感與理智在她心中交織成一片混亂的網。


    而慕楓,他必須保持清醒。


    麵對夏頤珂的深情告白,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堅決的態度迴絕了她,同時不斷地重申,他隻視她為親侄女一般的存在。


    初識之時,他是成熟穩重的成年人,她還是未諳世事的小女孩,一個成年人怎麽會對一個稚嫩的孩童產生愛情的火花?


    這在他看來,無疑是荒謬至極的。


    無論夏頤珂心中如何澎湃,慕楓都無法跨越心中的那條道德界限,接受這樣一段不合時宜的關係。


    雖然拒絕對方,但在薛家風雨飄搖的那段日子裏,慕楓始終默默守護在夏頤珂身旁,幫她遮擋外界的風雨,希望能讓她盡可能地遠離家族傾覆的陰霾。


    夏頤珂的人生道路,在前半程幾乎是一片坦途,直到薛家遭遇巨變,從顯赫一時到一朝隕落。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裏,薛旻為了讓女兒能夠重新開始,甚至安排她改名換姓,寄希望於一個新的身份可以帶來新的生活。


    即便自己深陷囹圄,薛旻仍然關心著女兒的一切,每次探訪時,他都不忘旁敲側擊詢問夏頤珂的感情世界,卻對慕楓的名字刻意迴避。


    他曾親手扼殺了夏頤珂可能會為慕楓所做的一切衝動之舉,深知那份青澀的愛戀足以讓女兒萬劫不複。


    少女的心思總是那樣純粹而浪漫,初戀如同生命中的第一次盛開,熱烈而盲目。


    然而,慕楓與夏頤珂之間,橫亙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他們是屬於兩個截然不同世界的靈魂,原本就不該有交集。


    即便如此,薛旻直到今日仍擔心夏頤珂有一天會舊情複熾,對慕楓難以割舍。


    自己身陷困境,無力時刻守候在女兒身邊,隻好托付薛昀闊,希望能替自己繼續守護夏頤珂,這不僅是薛昀闊的責任,也是他內心的願望。


    三年的時光如水,夏頤珂看似已將對慕楓的情感慢慢放下,生活歸於平靜。


    然而,誰又能預料到,今天的她竟然會主動出現在慕楓麵前,打亂了所有的平靜。


    薛家沒落後,昔日圍繞在薛旻周圍的諸多人物,或一同身陷囹圄,或四散逃離。


    唯有慕楓,不僅毫發無損地抽身而出,還在梧城開設了一家拳擊館,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我對於現在的生活感到十分滿足,不想有人打破這份來之不易的寧靜。”


    慕楓的聲音雖淡,“不隻是薛先生不願讓小小姐接觸到過去的人和事,我自己也渴望徹底與那些年告別,而小小姐,她是那段歲月在我心中不可磨滅的記憶。


    你應該能理解我的立場吧?”


    薛昀闊聽罷,略帶遲疑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要和頤珂徹底變為陌路人?”


    慕楓沉默了片刻,兩秒的沉寂仿佛拉長了時空的距離,他緩緩迴答:“我想,這已經很清楚了。”


    在夏頤珂找到慕楓的那一刻起,慕楓便毫不猶豫地撥通了薛昀闊的電話,請求他帶夏頤珂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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