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已經到來,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天陰鬱的如同末日。


    城門口早已掛起了白色的縞素,風裏飄飛,無限的淒涼。守城的將士一臉的哀痛,堅毅的臉上是風雨摧不毀的穩重。


    風雨裏,一人攜馬狂奔而來,帶來一身的雨水和歸來的異鄉氣息。


    噠噠,噠噠。


    馬蹄踩在雨水裏濺起一路的水花。


    “來者何人?”守城的將領高聲問。


    “雪國禦風,歸來麵聖。”青衫的男子高聲應和。


    “是禦風將軍,快開城門。”將領慌亂的吩咐。


    “吱呀。”沉重的城門,痛苦的嘶叫著開啟。


    它的背後,入目是一地的雪白,縞素紛飛,恍若隔世。


    歸來的人,愣愣的看著飄飛的白幛,雨水浸透了青衫,緊緊的貼在清瘦的肩庾上,俊秀的臉上,一雙薄唇緊緊的抿著,冷眼看著從城樓慌亂拾級而下的將領。


    滴答,滴答的水順著發梢流到了臉上,再滴到了地上,濺起一片片水花。


    “快給將軍拿幹爽的絹巾拭發。”將領著急的吩咐,小兵小跑而去。


    “不必,我即將進宮麵聖,請王大人告訴我是否發生什麽大事?”禦風沉聲問,目光似電般盯著將領。


    王大人望著歸來的禦風將軍,欲言又止。他不知道他該怎麽告訴他,他未過門的媳婦他們的公主已經病逝了。


    噠噠,噠噠,一陣焦急的馬蹄聲,打亂了王大人的欲言又止。


    一位月白衫子的少年,策馬而來,身上盡濕透,秀發貼著麵頰,可愛的臉上一臉的無奈。


    “禦大哥,我終於趕上你了。”少年喘著粗氣,翻身下馬。


    舞明揚微微轉動雙目,入目的都是潔白,不僅打了個冷戰。


    “王大人,是誰死了嗎?”少年永遠都不識愁滋味,隻是著急的問著。


    王大人望了一眼禦風,又看了一眼丞相的小公子,深吸了一口氣,卻嗆的咳了起來。


    舞明揚早已等的不是耐煩,看著咳得彎下腰去的將領,一伸手抓個小兵在手裏。


    “發生什麽事了,快說。”


    小兵卒哪裏見過這個陣勢,慌忙的應和:“是,是咱們的公主昨個夜裏病逝了。”


    “你說什麽?”舞明揚揚起拳頭就要一拳打下。


    噠噠。噠噠。


    卻見青衫的男子早已跨上駿馬飛馳進茫茫的雨裏,隻留下一個蕭索的背影。


    舞明揚歎了口氣,放下小兵的衣衫,一個跨越上馬,追進雨裏。


    王大人緊皺著眉頭,搖搖頭。一旁的小兵還沒迴過神來的捂著自己的臉。


    禦風離皇城越來越近,茫茫的白色似乎要把他吞沒。


    臉上一道一道的水痕,分不清是淚還是雨水。


    他怎會哭,他怎麽會為一個欺騙他的女子流淚。


    她死了?為什麽連一個解釋都不給他就離去了。


    青衫的男子視線越來越模糊,雨水打的他睜不開眼睛,流到嘴巴裏的雨水是鹹的,像是此刻他的心。


    單薄的身軀,搖曳在風雨裏,一個月的思念是空,一個月的欺騙是空,一個月的答案是空。


    你死了,我拿什麽去恨你?


    良駒發出一聲悲鳴,轟然倒地,青衫的男子在冰冷的雨水裏打了幾個滾,狼狽的趴在了冰冷的地上。


    這一刻,他的自尊,他的心,他的身軀,都是冷的。


    他就這樣趴在雨水裏,就這樣吧,不再醒來。


    “禦大哥。”趕來的舞明揚,飛快的翻身下馬,扶起了在風雨裏的男子。


    幾滴滾燙的雨水滴落在舞明揚的手背上,這一刻少年似乎明白了點什麽,愛一旦付出,覆水難收。


    “明揚,扶我去見她。”青衫的男子,哽咽的說出這句話,似乎用盡了身的力氣。


    煙雨裏的皇城,顯的不再冰冷,似乎一個柔弱的姑娘微蹙的眉頭,籠上了一層哀愁。


    白色,入目的白色。


    白衣的帝皇端坐在金座上,俊逸的麵容上,數不清的哀愁和滄桑。


    痛失愛妹的他,似乎一瞬間衰老了許多。


    “皇上,禦風將軍迴來了。”小順子柔聲提醒,生怕驚動了皇上。


    “哦,朕知道了。”雪如畫淡淡的說。


    縱使知道佳人非所愛,已經離去的佳人,他恐怕無法再怪她了吧。


    白衣的帝皇嘴角突然詭異的笑,轉瞬即逝。


    “擺駕雪海宮,朕去陪陪皇妹。”聲音如泣,聞者驚心。


    (風國,女皇,鳳飛飛,武器:箭,擅長:易容。)


    “皇上駕到。”


    一聲尖銳的叫聲,打斷了低泣的宮女。


    院裏的梧桐,樹葉打著轉的落地,隻惹的一地的殘黃。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下跪,此起彼伏的唿喊迴蕩在風裏。


    “都起來吧,咳咳。”年輕的帝皇,低喘著氣,聲音羸弱。


    “皇上多保重龍體。”低沉的聲音透著寒氣襲來。眾人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


    血絲密布的雙眼,微微刺青的胡茬,胡亂糾結的頭發,沾滿泥水的青衫,男子卑微的跪著,並沒有起身。


    這個人,哪裏還有大將軍的樣子。


    雪如畫輕輕一擺手“你們都下去吧,朕想和禦將軍單獨陪陪皇妹。”


    眾人魚貫而出,一時間靜的出奇。


    風吹著白幛,搖擺出綺麗的舞姿,白衣的帝皇站在風裏低低的咳出聲來。


    青衫的男子,慢慢的抬起頭來,眼睛裏有未知的傷痛和不解。


    金棺裏,秀發披散,吐穗的鳳凰低垂在額頭,嬌小的檀口,秀氣的鼻子,雪白的肌膚,緊閉的美眸,額上殷紅的痣,明黃的衣袍繡著飛天的鳳凰,這個美麗的女子就是沉睡的公主。隻是再也不能醒來。


    白衣的帝皇,輕輕的扶著棺木,凝視著沉睡的女子,似乎在凝視自己摯愛的人。


    青衫的男子疑惑了。


    “你不想問朕她是誰嗎?你不想問問朕她因何而死嗎?”


    雪如畫的手撫上了棺內女子的臉,眼神溫柔。


    “臣,不想知道。”禦風用了很大的力氣說出了這句話。


    他不想知道,他不想知道她是誰,哪怕她曾經欺騙他,逝者如斯。她的死,他卻不敢問,因為他知道,多半是因為他的緣故。是他間接的害死了她。


    白衣的帝皇似乎知道他要說的話,輕輕一笑,望向自己最信任的手下。


    “你早就知道香雪海不是朕的皇妹,是朕找來的替身,要不然你怎麽會有那麽大的膽子喜歡上她,她可是傳說中顛覆國家的惡魔。你隻是不知道,朕會讓人代替香雪海。”


    白衣的帝皇言語蕭索,看著跪在地上微微發抖的臣子。


    你是有私心的,你的私心,害了你,害了她,也害了她。


    沒有人是無辜的,一旦愛上了就是萬劫不複。


    “你應該慶幸,現在躺在這裏的不是香雪海。”雪如畫淡淡的說出這句話。


    地上匍匐著的青衫男子卻如同發現獵物的獵豹,一瞬間,繃緊了神經。沒有人可以動她,那個青衣的女子。他發誓,哪怕你是俯瞰天下的皇。


    白衣的帝皇,感受到了濃鬱的殺氣,不在乎的抿嘴一笑,終於激發起來了嗎,你潛在的殺氣。為了愛。


    “火國的帝皇,烈焰,不日將帶著靜公主來朝覲見,望皇上早日做好準備。”青衫的男子語句鏗鏘,再也沒了頹敗之氣。


    “嗯,朕記下了。天色不早了,愛卿早點迴府休息。”雪如畫宛若一個體恤臣下的良君。


    “謝皇上。”禦風俯首叩謝,轉身離去,再沒了半絲留戀。


    “愛卿暫且留步,朕感愛卿悲痛,欲將新認義妹銀月公主下嫁與你,卿可有異議。”


    雪如畫的話語,帶著蕭瑟的秋風,吹進禦風的心裏。


    青衫的男子,直了直脊背,轉過身來,望著白衣帝皇的星眸,俯身跪在冰冷的雨水裏:“臣謝主隆恩。”


    金口一開,不答應就是欺君之罪,哪裏還有商量的地步?


    “臣還有一事要告訴皇上,火國帝皇此次前來還給皇上帶了份大禮。”禦風的話語,飄忽在風裏,飄向遠方。


    “哦,那朕還得準備準備。隻是恐怕朕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看他的禮物,朕還得早日去迎娶朕的皇後,風國的女皇,鳳飛飛。”白衣的帝皇,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絲毫不避諱在他的旁邊是他屍骨未寒的皇妹。


    青衫的男子,扯起臉上僵硬的肌肉,似笑非笑,又深深的叩拜下去:“臣恭喜皇上。”


    心裏的裂縫一旦撕裂,都會順著紋路,模糊了整個心髒,直到碎成一堆,血肉模糊。


    自古以來,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是一個心死了的臣子,死或者活著,又能有何兩樣。


    青衫的男子,鏗鏘的走在油滑的石板路上,雨,仍舊淅淅瀝瀝的下著。


    初冬的雨,冰冷的如同地獄的嚴寒,冰凍了肢體,冰封了思想,還有那一刻不再跳動的心。


    不是不喜歡她嗎?不是知道她是假的時候,一心隻想迴來揭穿她可憎的麵目嗎?不是說好無論她怎麽乞求都不會原諒她嗎?


    她玷汙了自己那個心裏最愛的女人,為何要裝扮成她的樣子?


    為何用她的樣子來愛我?


    青衫的男子步履開始踉蹌,斜斜的雨絲灌進他的領子裏,順著脖子,流到了胸口,哪裏的溫熱似乎還依舊在。佳人的臉龐似乎還依偎在哪裏,隻是,隻是,再也迴不到從前。


    她死了。


    人死了,一切的罪過都消失在風裏,雨裏。他竟再也提不起恨意。


    恨是因為愛嗎?他迷惑了。他愛過她嗎?


    連夜的策馬狂奔,歸來,他的恨意早已彌散在風塵裏。


    他想對她說:不要再裝著別人的麵孔,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愛你。


    她聽不到了。


    青色的衫子混合了泥水,冰冷的貼服在溫熱的肌膚上。青絲糾結著雨水,緊貼在臉上。


    禦風停下了腳步,抬頭望向蒼穹,白茫茫的天地,雨絲似簾。他舉起顫抖的右手,探向自己的懷裏。一支晶瑩剔透的玉簪在他的手心折射出溫潤的光。


    它似乎汲取了他心的溫度,愈發的溫潤剔透。


    一滴,兩滴,不是雨水,有溫度的液體滴落在玉簪上。


    “哈哈哈哈哈哈。”無限的悲涼,無助,不滿。


    肆意的笑聲似乎在向蒼天發泄自己的不滿,迴蕩在高高的城牆裏,碰撞出駭人的聲響,引起一陣騷動。


    士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禦風止住了笑聲,吸吸鼻子,把玉簪放在唇邊吻了吻。眼裏駭人的光芒大盛,從今以後,我禦風為你而活。


    “何人敢在皇宮內院大聲喧嘩,不知死罪嗎?”


    青衫的男子愛戀的看一眼玉簪,探手把它放在最接近心髒的地方,然後緩緩的轉過身來。


    “不知是禦風將軍,末將該死。”


    禦林軍的首領單膝跪地請罪。


    “該死嗎?哈哈,你是該死。”青衫的男子緩慢的說,慢理條斯的抬眼掃了一眼額首低垂的部下。


    “唰。”首領的配刀被禦風拿在手裏把玩。


    “該死嗎?那就去死吧。”禦風的聲音好似來自地獄,首領昂起麵首,直視著昔日的將領,眼睛裏竟有無畏的光。


    那光芒刺的禦風心裏一陣的刺痛。


    “如果殺了末將,可以讓將軍解氣,那末將情願一死。”


    “末將情願一死。”整齊的聲音迴蕩在皇城,士兵齊刷刷的跪在雨裏,無畏的看著自己的將領。死有何懼。


    冰冷的雨水無情的打在每個男人的臉上,都澆不滅他們心裏的那一團火,他們怒,他們惱。他們那個百戰將軍哪裏去了?


    青衫的男子好似一切都與他無關,他隻是直直的看著手裏的佩刀,眼裏沒有感動,沒有熱血,有的隻是一片的死寂。


    “將軍。”不知是誰小聲叫了一聲,言語裏的不忍,讓人心裏一緊。


    禦風好似迴過神來,嘴角竟咧出一絲苦笑。


    “撲。”佩刀被插在離首領額前半分的青石板上,入石五分,刀柄顫顫巍巍的搖曳在風雨裏。


    一眾的將士,俯身下去,低頭,額頭觸地。


    青衫的男子,嘴角又是一笑,緩緩轉身,踉蹌在風雨裏。雨似乎更大了點。


    不知過了多久,首領直起身來,抬眼望去,風雨裏哪裏還有禦風的影蹤,隻是風大雨大,敲打著眾人的心。


    雪海殿裏。


    縞素依舊潔白,白衣的帝王癡癡的望著棺裏的女子。那女子麵目姣好,更勝生前。


    額前的朱砂痣,閃著刺眼的紅。


    白衣的帝王執手撫向女子的臉,輕輕的摩挲,好似不舍的戀人。


    “雪兒,你說皇兄該怎麽對你呢?”


    好似說給自己,又好似說給女子。


    雪如畫直起身來,臉上的笑,百花失色。


    “皇上,起風了,臣妾扶你迴宮。”縞素幔帳裏突然婉轉出一個絕色的美人,雙目似水盈光。


    素手芊芊,細心的把鑲著金絲的披風披在帝王的身上,嘴角始終掛著微笑。


    雪如畫握住柔夷,輕哈了一口氣:“愛妃覺得朕對禦風將軍可好?”


    “臣妾不敢揣測帝意。”美人眼波流轉,依偎到雪如畫的懷裏。隻是那一雙美目,精光一閃而過。


    “哈哈哈,愛妃果然是最懂朕的人。”白衣的帝王轉頭,看了看棺內的女子,佳人香魂已逝,就算有人想怪罪,也奈何忍心。


    “愛妃,朕著實累了,扶朕迴寢宮吧。”


    “是。”


    “皇上起駕。”


    終於恢複了一室的平靜,白色的帳幔依舊飄忽在風裏,隻是有細細低低的哭泣也在風裏蜿蜒。


    眉目如新的公主,靜靜的躺在鮮花擁簇的金棺內,沉沉的睡著。


    “美人如玉,一朝散去無影蹤,新人舊愛何處尋……”


    低低的吟唱,如哭如泣。


    風雨幾時歇,無人知曉,夢裏殘花,知多少。


    ------題外話------


    更新,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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