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鉉心頭一沉。他一早派出去的人,要想趕到七日林再折返迴來,最快也得黃昏時分了。但現在也不過才過去了一個時辰。


    鍾鉉盯著他,兩道濃眉緊緊皺了起來,“怎麽迴事?”


    “迴來的人說,”鍾秀的神色裏帶著不安,“他們出不去,走著走著就發現又迴到了營地。”


    鍾鉉的心又沉了沉,他看一眼被他托在掌心裏的青鳥,心裏隱隱浮起一個不妙的猜測。


    第269章 籮筐


    一個時辰之後, 鍾鉉看著出現在他們麵前的營地,陷入沉思。


    他想到了之前鍾秀說的那些話,“……兄弟們出發的時候一切正常, 走著走著, 就發現周圍霧氣很重,等他們穿過霧氣, 發現前麵就是營地……他們竟然不知不覺就走了迴來,自己卻完全沒有轉彎或者調頭的記憶。”


    鍾鉉也是聽說過“鬼打牆”的, 但那種情況一般都會出現在較為封閉狹窄的空間中,像望風峽這樣開闊的環境,要想做什麽手腳是很難實現的一個覆蓋了整個峽穀的陷阱,這要耗費多大的力氣?!


    鍾秀拉著韁繩走了過來,不大確定的小聲問他, “大人,這是鬼打牆嗎?”


    鍾鉉搖搖頭, 大約隻有鍾秀這種沒見過世麵的小年輕才會相信什麽鬼怪。鍾鉉見過了太多不符合常理的招數, 於是腦海裏已經形成了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但凡遇到不合理的事, 幕後一定有人使壞。


    鍾鉉覺得放任小年輕胡思亂想也不是好事, 於是決定給他派點活兒,讓他跑跑腿去,免得他閑得發慌, 滿腦子都是不著調的想法。


    “去請和道長過來。”


    鍾秀答應一聲, 連忙催馬朝著營地的方向跑去。


    和道長就是和庸, 李玄機的愛徒,魏舟的師兄。之前他曾經隨著賀知年一起進過古墓。由於受傷過重, 獲救之後一直處於昏迷的狀態,不久之前才真正清醒過來。


    鍾鉉遇見和庸, 也並不是什麽機緣巧合,而是和庸算準了時間,有意在望風峽等著他們。


    第二次進入古墓,這是和庸從蘇醒之後就一直在籌謀的事情。他與賀知年一樣,都對兩年前的慘遭暗算無法釋懷,迫不及待的想要一探究竟。


    鍾鉉從馬背上跳下來,開始研究路邊的山石樹木。


    如果他們此刻確實身處一座陣法之中,那麽這些山石樹木的位置看似隨意,實際上都是有講究的。隨意挪動一下位置和擺向或許不會引起什麽人的注意,但於陣法而言,可能會導致截然不同的結果。


    還有霧氣,這東西也古怪得很。有一段路霧氣似乎格外濃重,等他們穿過了這一片霧氣籠罩的地方,沒過多久就發現了前麵的營地。


    但在鍾鉉的認知中,他們確實一直在直行,沒有轉彎,沒有岔路……就這麽莫名其妙的迴到了原點。


    前方傳來馬蹄聲,鍾鉉抬頭望向當先那匹棗紅馬上的年輕人,微微頷首,“和道長。”


    和庸在追雲觀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厲害角色了,能在和庸眼皮底下暗算他們,不得不說,這人也算是厲害角色了。


    年輕的道長有一雙極為清澈的眼睛,眸色溫潤,手中托著一方滿是銅鏽的羅盤,似乎正在進行某種複雜的計算。他不斷地調整方向,又不時掐幾個繁複的指訣,片刻之後,他搖了搖頭,對鍾鉉說出了自己的結論,“不是陣法。”


    鍾鉉一開始的時候也不覺得這會是陣法。覆蓋了整個望風峽的陣法,這樣的大手筆隻是為了對付他們?圖什麽呢?


    李玄機可還沒趕到這裏來呢。


    鍾秀聽到和庸的話,忍不住又聯想到了“鬼打牆”,有些遲疑的問道:“可是我們走不出去,大人的青鳥也無法離開峽穀……”


    和庸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頭頂上方濃雲密布的天空,神情若有所思,“確實不是陣法。隻不過有人想要把我們困在此地。”


    “困在此地?”鍾鉉眼神一動,“為了不讓我們有機會接應李神仙?李神仙那邊遇到麻煩了?”


    “有這個可能。”和庸輕聲說道:“有人不希望我們匯合。”


    在對手人多勢眾的情況下,分而擊之自然是最好的辦法。鍾鉉不清楚李玄機那一支隊伍當中都有哪些厲害幫手,遇到麻煩能不能順利地挺過去。


    “聽說,”鍾鉉忽然想起了李玄機之前傳來的密信上說的話,“古墓中那人布陣是為了從別人身上獲取靈力……這樣說起來,我們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大人說的是。”和庸微微一笑,舉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他們頭頂,“這個東西,隔絕了我們與外界的聯係,估計就是為了把我們收攏在一起。”


    鍾鉉從他的話裏聽出了另外一個意思,眉頭一皺,覺得事情有些不妙,“和道長是說,這個隔絕了我們的東西……是法器?”


    和庸微微頷首,“在我能想出的各種猜測中,這是最有可能的一個。”


    鍾鉉想到了鄉下婦人抓雞的場景:農婦將一個籮筐倒扣在地麵上,籮筐下麵是一群再也不能到處亂跑的小雞仔。


    鍾鉉定了定神,“和道長可知道這是什麽法器?可有什麽破解之法?”


    和庸搖搖頭,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尚無。”


    鍾鉉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倒扣在籮筐下麵的小雞仔的畫麵,覺得和庸的迴答也是十分合理的,被扣在籮筐裏的小雞仔,能有什麽辦法去掀翻這籮筐呢?


    “法器可有弱點?”鍾鉉不死心的問他。


    和庸十分有耐心的解釋道:“法器都有弱點。但小道此刻並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法器。”


    言下之意,一無所知的東西,到哪裏去尋找它的弱點?


    鍾鉉開始覺得自己一方的處境有些棘手。


    鍾鉉迴憶了一下剛才這一路的所見所聞,對和庸說:“霧氣最為濃重的地方,大約就是法器的邊界吧?”


    他們就是在濃霧之中被幹擾了對於方向的判斷。


    “依你之見,動手的勝算有多少?”鍾鉉問道:“法器的防禦能力總該是有界限的。如果我們在濃霧裏發動攻擊呢?”


    “使不得。”和庸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提議,“濃霧會影響我們對於方向的判斷,您怎麽能肯定攻擊的方向就是法器?”


    鍾鉉,“……”


    鍾鉉一想到他們有可能陷在濃霧裏自相殘殺,頓時冒了一身冷汗,“走不出去……難道就這麽困在這裏?”


    和庸靜靜的想了想說:“不能往外走,或許可以向內尋找出路。”


    鍾鉉吃了一驚,“什麽意思?”


    站在他身後的鍾秀等人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明白“向內找”是什麽意思。峽穀的麵積雖然不小,但其中的山穀溝壑卻不少,一處一處去找,要找到什麽時候?再說大家也不知道所謂的“出口”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隻是一個猜想,”和庸微微一笑,眼神中透出一絲狡黠的神色,“大人容我四下找找……我需要找到證據來證實我的猜想。”


    鍾鉉忙說:“需要怎麽做,和道長盡管提。”


    和庸思索了一下,對他說:“請大人調幾個手下協助小道,大人迴到營地之後還請將人手召集起來,做好應敵的準備。”


    鍾鉉鄭重承諾,“和道長盡管放心。”


    和庸微微一笑,指了指濃霧翻滾的方向,“那我們就從那裏開始檢查吧。”


    孟家村。


    秦時帶著章憲把道門中的年輕子弟們清點了一遍,見沒有遺漏,都跟了上來,心裏也有些欣慰。經過這一場戰事,小年輕們都變得懂事了。


    他還記得出發之前在姚家寨點名,三四個人都不在,據說跑去林子裏打坐去了,還未迴來。他訓斥他們不守紀律,小年輕們還狡辯自己並不是軍人,不需要聽從他們的命令。後來還是魏舟發話,讓不聽命令的人都迴金州去,才算把這事兒給壓下去了。


    小年輕們的心思也好猜,無非就是覺得他們都是來幫忙的,是鎮妖司的客人,想把行動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前那一場爭吵,秦時也一直懷疑他們是故意的,故意向他們表達自己一方的立場。


    但站在秦時和賀知年的角度,就會覺得他們的想法很可笑了。朝廷的任務,怎麽可能把掌控權隨意交給一群背景模糊的道士?哪怕朝廷任命李玄機負責這一次的任務,主力軍仍是鎮妖司。


    這種情況下,哪裏還容得下幾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道士來他們麵前指手畫腳。


    秦時已經想好要怎麽殺雞儆猴,好好收拾一下這些小年輕了,結果這些小子又像是被神仙點化了似的,腦子變得清醒了。


    秦時準備好的手段都沒了用武之地,多少有些遺憾。


    但省事倒是真的省事了。


    第270章 一線生機


    秦時帶著一種說不出是慶幸還是遺憾的感覺迴到李玄機身邊的時候, 見他手裏捧著羅盤不知道在推演什麽,他的表情十分嚴肅,兩道花白的眉毛緊緊皺著, 竟是十分擔心的模樣。


    秦時給一旁的魏舟使眼色:怎麽了?


    魏舟做了個口型:望風峽。


    秦時心裏咯噔一下。之前李玄機就提過一句, 說望風峽恐怕出事,現在看來……果然不大妙。


    李玄機放下羅盤, 對身旁的年輕人們說:“一個時辰之前,青鳥就應該迴來了。”


    年輕人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敵人既然知道他們離開姚家寨是要去哪裏, 自然也能知道他們聚集到望風峽是要做什麽,不過就是先下手為強罷了。


    魏舟想到望風峽,忙問李玄機,“不知七日林情況如何?”


    按理說裴元理帶來的人是為了配合鍾鉉,給他們當後援的, 望風峽出事,最先接到消息的就應該是七日林。


    秦時忙說:“我去七日林。”


    望風峽的青鳥沒有趕迴來, 他們要想知道那邊的消息, 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李玄機擺了擺手說:“要想解了望風峽的麻煩, 首先就是不能繼續往裏頭填人了。”他對賀知年說:“下令集結, 一個時辰之後出發。”


    賀知年連忙下去安排。


    秦時見李玄機又拿出羅盤,低頭擺弄,忍不住拿胳膊肘碰了碰魏舟:老神仙到底在算什麽啊?!


    魏舟翻了個白眼, 正要搶白他, 就聽李玄機頭也不抬的迴答一句, “老道在算望風峽的一線生機。”


    秦時愣了一下,心想望風峽果然有陷阱嗎?!


    片刻之後, 李玄機收起羅盤,輕輕籲了口氣, “七日林不必派人過去,就讓裴元理在那裏守著好了。這原本就是商議好的,姓裴的也不是沉不住氣的人。至於我們……”


    李玄機打開了堪輿圖,待圖中的山川溝壑都漂浮起來,便抬起手指沿著望風峽往西邊劃去,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點上。


    “青石穀。”李玄機說:“我們去這裏。”


    七日林中,裴元理詫異的挑眉望向手下的傳令官,“找不著路?這是何意?”


    傳令官是個麵容清瘦的小宦官,名叫來順,從進宮開始就被分到裴元理手下做事。這孩子雖然膽子小,但勝在乖巧聽話,人也老實,所以無論去哪裏,裴元理都帶著他。他們來到七日林之後,也一直是來順負責給望風峽那邊傳遞消息。


    今日一早裴元理讓來順去見鍾鉉,問一問李玄機幾時趕到望風峽,沒想到這小子動身沒多久又迴來了,還說找不到路,這個弱智的說辭把裴元理都給氣笑了。


    這條路都走了多少迴了,怎麽會突然間就找不到?這孩子是犯了什麽蠢病嗎?!


    來順急得小臉煞白,都快哭了,“大人,是真的找不到路了!霧太大,還沒到望風峽呢,就看不見路了。不知怎麽的,小的明明是衝著望風峽的方向走的,可是等小的從霧氣裏走出來,就發現正朝著七日林的方向走……不管試了幾次,都是一樣的,可邪門了!”


    裴元理心中一動,“峽穀中,鍾大人今日也沒有派人過來?”


    來順搖搖頭,兩邊的巡邏兵有時候也會遇上,但今天確實沒看見那邊過來人。來順這些日子一直跟鍾鉉身邊的副官打交道,兩人年歲相仿,又難得都有做木雕的愛好,因此很是談得來。如今想到峽穀中可能遇到了什麽麻煩,來順心裏還有些擔憂。


    裴元理又打發了兩撥人馬前往望風峽,結果都無功而返。雖然不知道這讓人找不到路到底是什麽法術,但肯定離不開古墓中人的手腳。


    裴元理當機立斷,下令讓手下士兵後退十裏,紮營待命。


    副官領命而去。


    裴元理見來順欲言又止,知道這孩子心思簡單不是心思簡單的人,他也不敢走到哪裏都帶著他。便輕聲叱道:“做這副怪模樣做什麽?你莫非忘了我們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來順一個激靈,來做什麽?自然是給鍾大人做後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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