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主寵倆終於達成了和解。


    秦時表態,“咱倆本來就是不可分割的關係,世界上最親密的戰友和親人。對我來說,你就是最重要的。”


    秦團子斜了他一眼,嘴角的胡子翹了翹,“那你以後還敢懷疑我不?”


    “不了。”秦時頗無奈地摸了摸他最親密的戰友。


    秦團子受用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大度的表示了原諒。


    賀知年看著,看著,心裏就生出了一點兒遺憾。出發的日期臨近,留給他們做準備的時間並不多,要是時間更充足一些,能讓他有機會把小龍喂得更強壯……


    那就完美了。


    第261章 受傷的靈體


    出發的前一天, 秦時在整理行李的時候,從包袱裏翻出了那塊會動的錦緞。


    這些日子姚家寨人來人往,他在訓練之餘還要負責接待工作, 給慕名而來(主要慕的是李玄機的大名)的幫手們安排住宿、出行、日常訓練等等問題, 再加上還要抽時間陪孩子陪兄弟,所以這一塊從如娘房間裏找出來的綢緞, 他還真是忘到後腦勺去了。


    錦緞打開,盛開的牡丹花依然光華奪目, 每一片花瓣都仿佛在微風中顫動,秦時找了一圈才在一片綠葉下麵找到了那隻翅膀微微翕動的小蝴蝶。


    小蝴蝶似乎知道秦時正盯著它看,翅膀抖的更急了。


    秦時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更不敢將它隨便就丟在哪裏,想了一會兒, 將它重新卷了起來,拿去請教李玄機。


    正好是黃昏時分, 太陽正朝著西邊的山峰緩緩滑落。


    寨子裏外炊煙嫋嫋, 空氣裏彌漫著柴火燃燒的氣味兒和飯菜的香氣。秦時知道, 此時此刻正在廚房裏忙碌的人, 很多都是在替他們趕製出門時攜帶的幹糧。從這裏趕去望風峽,差不多有一個月的路程,幹糧是必須要帶的東西。


    李玄機的房間裏剛剛送走了幾位道友。


    見秦時進來, 李玄機以為這小子是來匯報人員安排的情況, 隨手指了指自己麵前的位子, 問道,“跟你手底下的人都說好了?他們還有什麽意見?”


    李玄機交給秦時去管理的, 都是各個道觀的老道士們帶出來見世麵的徒子徒孫,大多是沒怎麽經過事兒的年輕人。雖然都是出世修行之人, 但到底都還年輕,脾氣都衝得很。秦時跟他們說趕到望風峽的時候留在那裏紮營,等待李神仙進一步的指令時,年輕人一個個都激動起來了,覺得自己被老前輩們小瞧了。


    但秦時確實就是小瞧他們啊。這麽一群愣頭青,一頭熱血的想往龍潭虎穴裏衝,說什麽都不肯聽……擱誰誰能不害怕啊?!


    這會兒聽李玄機詢問,秦時也隻是搖了搖頭,“沒什麽。命令都已經傳下去了。”


    反正這些小子也就是叫囂得狂妄,自己師父前輩發下話來,一個個也都夾著尾巴不敢再廢話了。


    “我今天過來,”秦時說著,把手裏的綢緞遞了過去,“是想請您看一看這個東西。”


    李玄機接過這一卷綢布,眉頭一皺,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二話不說就將綢緞展開,鋪在了矮桌上。柔滑的綢緞如流水一般順著桌麵鋪瀉下來,露出了一片流光溢彩的牡丹花和躲在花葉下瑟瑟發抖的小蝴蝶。


    “是它呀,”李玄機輕歎,指尖泄出一絲靈力,似乎在試探它。片刻之後,他探口氣說:“真是……很久不見了。”


    “您認識它?”秦時被這一句話勾起了好奇心,“這蝴蝶是成了精嗎?”


    李玄機搖了搖頭,“這可不是什麽蜂蝶成精。昆蟲生命短暫,若非有人刻意用靈力喂養,極難踏上修行之路。眼下這個也並不是真正的蝴蝶,它隻是不得不棲身於這一方小天地裏,於是幻化成這個樣子來偽裝自己……它是一團殘存於世的金靈力。”


    秦時呆了一下,感覺自己很難將蝴蝶這樣柔弱的形象與剛猛鋒銳的金靈力聯係在一起。


    綢緞上,小蝴蝶不知是不是聽到了李玄機掀它老底的話,幹脆自暴自棄的放棄了偽裝,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變成了一團白色霧氣狀的東西。冷眼看去,好像花葉下麵飄著一團蒲公英。


    李玄機又道:“若是我沒看錯,這應該是一個人的靈體。”


    他的眼神裏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東西,像是惋惜,又仿佛有些欣喜。秦時覺得,他在看見蝴蝶的時候,他大約就猜到了它主人的身份。


    蒲公英像被蟲子蟄了一下似的,張牙舞爪地掙紮起來,仿佛想借著這瘋癲的動作嚇唬叫破了它身份的人。片刻之後,它又消沉下來,死氣沉沉地臥在了一片葉子上不動了。


    李玄機微微一笑,“白虎的靈體,據我所示,百十年來,也就隻有一個苗飛羽。”


    花葉上,白色的一團弱弱地撲騰了一下,又不動了。


    “苗飛羽……漁飛邈……是同一個人?!”秦時有些驚訝的看著老神仙。雖然說精神體與本體意識相通,但能在這麽短的試探中獲得這麽多的信息,老神仙也確實很厲害了。


    李玄機點了點頭,“是他。”


    秦時覺得腦子不夠用了,“老賀以前說過……,漁飛邈的精神體怎麽會跟如娘在一起……您是說,鐵頭就是漁飛邈?!”


    秦時心裏那個駭人的猜想隱約成型了,“漁飛邈曾經是鎮妖司的人,那他……”


    他是在學習道術之後叛變的?!


    果真如此,也難怪李玄機一開始對於傳授道術一事會表現得那麽反對了。大約這個漁飛邈就是他提過的“學會道術,就站到敵人一方”的那個活例子吧。


    “老賀上次說,這個人在漠北一處峽穀裏與惡蛟搏鬥,最後引發山體崩塌,被活埋在了峽穀裏……”秦時幹巴巴的說:“宗卷是這麽記錄的。”


    “那麽寫是為了鎮妖司的麵子。”李玄機搖搖頭,“再說,苗飛羽身為緝妖師的時候,出生入死,當得起兢兢業業四個字。至於後來……大約精神體受到重創,對他而言,也是一樁無法承受的打擊。”


    秦時一直疑惑這人既然沒死,為什麽沒迴鎮妖司?但從李玄機的話裏他聽出了另外一種他不願深想的可能性,“您是說,苗飛羽把自己變成了漁飛邈……是為了救治自己的精神體?!”


    秦時難以置信的看著綢緞上蒲公英似的小小一團白霧,“這個陣法……隻是為了保護它?”


    “這隻是老道的猜測。”李玄機說:“漁飛邈意識海受傷,無法再通過正常的修煉吸納天地之間的靈力,所以他到處搜羅天材地寶……這個並不是秘密。你也知道,我們盯著水月觀和陽豐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秦時呆呆的點了點頭,他又想起了他們在尚明那裏看到的那一段記憶:漁飛邈和楊一行合起夥兒來對尚明下手。


    “漁飛邈意識海受傷的消息,也是從水月觀流傳出來的。”李玄機說:“他不能再從修煉中獲取靈力,靈體就隻能靠外物來喂養,才不至於消散……”


    李玄機指了指麵前的綢緞說:“這個陣法也並不能完全阻止它的靈力消散,隻是會延緩這個過程。”


    小蝴蝶瑟瑟發抖。


    秦時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如果是他的團子受了傷,自己卻無法用靈力來醫治它,隻能眼睜睜看著它消失,在這種情況下,他會不會也急病亂投醫,找上一些平時完全不會去考慮合作的人呢?


    答案大約是會。


    秦時這個時候就理解了李玄機不願意傳授道術的心情。因為是人就會有私心,有自己想要守護的人,會有不顧一切想要去挽救什麽的熱望。


    李玄機的顧慮,是有依據的。


    “這個小東西有可能是我們楔入對方陣營裏的一枚釘子。”李玄機對秦時說:“你可以試試把它養在你的意識海裏。這小東西雖然沒有辦法自己吸收靈力,但身處充滿金靈力的環境裏,對它還是有好處的。每天記得投喂它一點兒靈力,讓它不要消散。”


    秦時點了點頭,他有過喂養小龍的經驗,不覺得養一隻蒲公英……或者是一頭不成型的白虎對自己會產生什麽困擾。再說意識海裏還有秦團子,有團子看守著,這小東西掀不起什麽花樣。


    它的實力太弱,壓根不是秦團子的對手。


    秦時想到兩軍對壘之際,自己一方手中多了這樣一個籌碼,頓覺己方又多了幾分勝算。他按照李玄機的指示破開綢緞中的禁錮陣法,將小小的一團霧氣吸入自己的意識海中。


    蒲公英驚慌地撲騰起來,但它很快感覺到了充盈在它周圍的金靈力,於是識趣的消停下來。哪怕被秦團子像個惡霸似的拿爪子撥拉,也忍氣吞聲地臥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秦時饒有興趣的觀察了一會兒,交給了秦團子兩個任務:一是負責看守好這個俘虜,有什麽異常情況都要及時提醒他;第二就是要每天喂它一點兒靈力,別讓它餓死了。留著它還有用處呢。


    “先喂綠豆那麽大一團吧。”秦時不打算虐待俘虜,但看蒲公英那麽小小一團又很孱弱的樣子,估計一次肯定也吃不了多少。


    秦時曾經考慮過養狗的問題,了解過不少養寵知識,知道狗狗平時吃慣了一種狗糧,一旦要換牌子,一開始肯定要少量的試吃才行。在蒲公英這裏,靈力就是糧食,秦時跟它主人的靈力肯定也會有一些不同的。


    秦時從李玄機的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聽到秦團子惡聲惡氣的問蒲公英,“你叫什麽名字?!”


    蒲公英哆嗦了一下,吭哧吭哧的說:“藍眼。”


    秦時腳下一頓,忽然想起如娘看見秦團子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那一聲唿喚。她當時喊的就是藍眼這個名字。


    原來,她喊的就是它呀。


    第262章 抽象畫


    從老神仙的房間裏出來的時候, 秦時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邂逅另外一隻白虎。哪怕它現在孱弱的就像一朵蒲公英, 吹口氣就能散掉, 但秦時卻無法真的將它看成是什麽柔弱無害的東西。


    作為一團純淨的能量體,藍眼曾與自己的本體意識相通。本體所掌握的人類社會的各種常識, 它也會有所了解。而且在漁飛邈受重傷之前,他也曾是鎮妖司裏首屈一指的高手, 這種強大不僅僅表現在武力值,也表現在智商上。


    白虎就是白虎,作為掌控金靈力、代表著最強戰力的神獸,藍眼的本性不可能是它現在表現出來的這樣柔弱、且可憐巴巴哪怕它受了傷,失去了戰鬥力。但隻要它存在, 戰鬥本\能就在。


    這是毋庸置疑的。


    秦時也絕不會因為它現在的模樣,就對它抱有輕視的態度。


    尤其在他聽到藍眼拐彎抹角的套秦團子的話, 跟它打聽他和賀知年的底細, 秦時的感覺就更是不大妙了。他委婉的提醒了一下秦團子, 但秦團子就是個一根筋, 也從來沒有見過綠茶小白花,所以根本看不穿藍眼的做派。


    對於秦時的提醒,它雖然也想重視起來, 但無奈一開始就對這一小團蒲公英產生了輕視的心理, 後麵也很難改過來了……它還悄咪咪的把蒲公英當成是預備役的小弟看呢。


    秦時思索了一下這個問題要怎麽解決, 最後還是覺得,一頭傻老虎非要往坑裏跳, 旁人誰也拉不住的。


    秦團子從來沒吃過虧,摔一跤也不是什麽壞事。再說還有他看著呢。


    秦時不打算做東郭先生。他悄悄的跟秦團子通了氣, 直接告訴它,不用每天喂蒲公英吃靈力了。想來他的意識海中滿滿都是金靈力,就算無法吸收,也不會令藍眼殘存的能量流失。


    暫時這麽維持著也夠了。


    秦時這一路上不但要觀察路線和周圍的地形,要留意正值蛻皮期較為脆弱的水蘭因和每天圍著他嘰嘰喳喳的小黃豆,還要留意意識海中的藍眼和被耍了尚不自知的秦團子。


    他像所有趕路的人那樣,臉上蒙著遮擋風沙的布巾,隻露出一雙警覺的眼睛。賀知年與他並肩前進。幾隻重明鳥遠遠近近地在隊伍前方盤旋飛翔,為他們觀察周圍的情況。小黃豆被父母和族人包圍在中央,即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它飛行的技巧有了極大的提高。


    秦時心裏發酸的想,兒子暫時不用它操心了,他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智障的精神體吧。


    還好秦團子不是傻得很徹底,或者說跟秦時一路走來到底也遇到過不少危險,警覺性深入骨髓,幾乎成了本\能了。所以一感覺到不對勁,秦團子就閉嘴不吭聲了。幾次三番下來,秦團子終於從收小弟的美夢裏頭清醒過來,無比艱難的承認了藍眼其實比它更加油滑老辣的事實。


    秦團子開始正視秦時對他的提醒,每天也不想著要說服藍眼當小弟了,開始心無旁騖的埋頭修煉。


    靈力的運轉對於藍眼來說雖然是無法觸碰的,它也無法吸收,但不代表它感覺不到啊。於是藍眼深深的嫉妒起了眼前這頭傻老虎。


    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有一個天賦好能力高的本體嘛!它,它以前也有啊……


    藍眼被自己的迴憶打擊到了,悶頭悶腦的把自己團成一團,專心致誌的自閉去了。身邊這種熟悉的、被靈力包圍的感覺,讓它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再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原來的它和原來的本體……是原來的舊時光。


    可惜時光容易把人拋啊……


    藍眼想起以前跟著自己的本體南征北戰的那些日子,那時候雖然受過不少的傷,可漁飛邈從來沒有讓它受過這樣的委屈。


    藍眼又累又餓又嫉妒,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


    秦時的腦海裏哪怕刻印著一份衛星地圖,在漫長的趕路過程中,也終於還是……迷路了。


    他們前進的方向並非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而是布滿了山峰峽穀,幹涸的河床遍布其中。秦時覺得,若是能有機會從半空中俯瞰這一片荒原,映入眼簾的圖像一定是一幅線條淩亂抽象的印象派畫卷了。


    秦時現在隻知道他們大概在朝著北方前進。他看過地形圖,知道望風峽大概位於什麽樣的位置。但眼前的實景卻讓他腦子發懵,完全找不到一個準確的參照物。


    如果他眼前有一個地球儀的話,從望風峽水平位置往東邊延伸,大約就能連上雲州了。往西,大約要連到西寧。


    或者已經越過了西寧,是比西寧更靠近北方的位置。嚴格意義上說,這附近大片的的土地都是西突厥各部落混居之地。


    這是曾經屬於大唐的土地,如今卻成了無主的肥肉,被誰占著,就屬於誰。


    在姚家寨,已經是桃花盛開的季節,但在這裏,卻依然寒風唿號,一入夜,溫度更是會直接降到零度左右。荒原上常年刮著風,淒厲如惡鬼叫囂,哪怕蒙著頭,也很難在這樣的風聲裏安穩入睡。


    望風峽就是這樣一個地勢險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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