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年低下頭,輕輕的吻住了秦時的嘴唇。


    房間裏熟睡的小萌物都被驚醒了,小黃豆啾啾叫著想要從狼王懷裏鑽出來,狼王卻固執地摟著它,輕聲哄道:“別鬧,別給你爹添亂!”


    這一次他們遇上的可是大麻煩,搞不好大家都要死,秦時哪裏顧得上哄孩子。


    小黃豆不知所措,就聽狼王說:“把你水叔也抱過來,我們守在一起,有什麽動靜一起往外逃。”


    小黃豆連忙撲騰著到藤筐裏去抱正不安地伸著信子左右試探的小蛇,將它背在自己背後,小心翼翼地撲騰出了藤筐,一起窩到了狼王的懷裏。


    狼王也被雷聲擾得心神不定。但這樣的天雷,隻怕半個城市都被籠罩在了電光之下,想逃也不知該往哪裏逃。何況逃出賀宅也未必就是生路,誰知道天雷之後,會有多少妖物會躲在暗處等著趁火打劫?!


    狼王緊張的思索了一會兒,將秦時那個定製的挎包找了出來,想辦法將背帶收短,掛在自己脖子上,將小黃豆和水蘭因都裝了進去。


    這個時候,它反倒慶幸自己維持著狼崽的外形,體積小,更容易被敵人忽略。


    它費力的將挎包扣好,一溜小跑的來到了秦時的身邊,抬頭看看兩個親得忘乎所以的人,心裏有些無奈的想,這都死到臨頭了,忽然想起來要親親……早幹什麽去了?!


    魏舟發了一會兒牢騷,還是迅速地打起精神來預備著殊死一搏。他將自己身上所有的符紙都找了出來,正要在他們周圍布下結界,就見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從他眼前飄了過去。


    魏舟下意識的看了過去,就見擀麵杖一般粗細的青龍在半空中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十分迅速地從廊簷下竄了出去。


    秦時也被小龍竄出意識海的振動驚的迴過神來,一抬頭就見小龍的身影正朝著他遊了過來,雙眼依然閉著,但那張小小的臉上卻透出一種異乎尋常的鄭重。


    秦時心中猛然打起鼓來,心想不會是這詭異的天相刺激著小龍,讓它恢複了記憶吧?!如果這個時候小龍也成了他們的敵人,那可真是一丁點兒活路都沒有了!


    小龍蹭了蹭他的臉,有些遲鈍地攀上了他的肩頭,好像突然間不知道自己跑出來是要做什麽了。


    罡風鼓蕩,秦時聽到靜電劈裏啪啦的在耳畔爆開,皮膚也開始刺痛。


    他有一種鮮明的、被整個世界攫住,用力擠壓的感覺,更糟的是,他能感覺到,那一道名叫天譴的天雷,已經瞄準了他。


    自從入關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經曆過這樣的絕境了。


    他想要把賀知年推開,卻反被他緊緊摟住了。這一刹間,他好像又變迴了年幼時那個雖然闖了禍卻依然被家人保護起來的孩子。


    在這天地劇變的生死關頭,他再一次感覺自己迴到了家。


    秦時彎下腰,摸了摸小狼的腦袋,他能感覺到小黃豆和小蛇都被它帶在身邊。


    他抱了抱狼王的脖子,對它說:“躲到前院去。院門旁邊的水渠上麵蓋著五寸厚的石板,躲到那下麵去。”


    狼王遲疑的望著他。


    “去吧。聽話。等過了這一場禍事,如果不能帶著它們一起走,你就自己走。跟你的夥伴兒們匯合,迴你的黑石山去。”


    秦時親親它的額頭,“快去。”


    狼王舔了舔他的臉,頭也不迴地帶著挎包跑了。


    秦時不知道這個方法有沒有用,他隻知道那水渠到了冬日就是幹燥的,又有石板擋著,大約是可以避開雷電的傷害的。


    至於以後……


    小黃豆是他的孩子,但卻不是狼王的孩子。他不能要求別人像他一樣去照顧一個小孩子。不管狼王跟他們有著什麽樣的交集,它首先是它自己。


    如果它們都能躲過一劫,小黃豆身為瑞祥,被人得到,一定會敬獻到貴人手裏,那得到瑞祥的貴人,一定會善待它。


    至於小蛇,隻能暗暗祈求它在那水渠裏能夠活下來,找機會順著排水係統出了城,去野外的大江大河裏慢慢的休養生息。運氣好的話,或許水關山會及時找到它,帶著它迴到關外去。


    還有團子。


    秦時向意識海中的秦團子道歉。是他這個做本體的人不夠謹慎,招來了這樣一場大禍。是他沒有保護好它。


    白虎有些無措,但它知道這個時候它是不能離開意識海的。因為秦時保留著更為充沛的靈力,才有更大的把握讓他們活下去。


    秦時的頭皮上感受到了一種炙熱的壓力,這讓他想到了狙擊\槍落在目標人物身上的那個致命的紅點。


    小龍猛然間抬頭,一雙緊閉的雙眼仿佛穿破了障礙,望向了電光飛竄的層層陰雲。


    秦時安撫地伸手摸了摸小龍的身體,就見那涼滑如水的被鱗片覆蓋的身體在他的注視下猛然暴漲開來。


    龍鳴清越,仿佛一瞬間就穿透了厚厚的霧靄。


    青龍在他們頭頂上方盤旋起來,巨大的身體猶如實體,將這整座宅院嚴嚴實實地遮擋了起來。


    第182章 第三道天雷


    臘月十五日, 在太史局占卜的卦象來看,本該是一個風平浪靜的日子,安穩到諸事皆宜、百無禁忌的程度, 所以端王才會把宴客的日子定在這一天。


    靈台郎戰戰兢兢的反複查看卦象, 百思不得其解。再卜,還是諸事皆宜、百無禁忌。


    靈台郎的手指頭都抖起來了, 若真是百無禁忌,這突然間的天降異象又是怎麽一迴事兒呢?!


    明空山上, 閉目修煉的老道推案而起,快步走到院中,望向烏雲壓頂的長安城,驚疑不定的掐指默算。算來算去,發現有人泄露了天機, 他連忙喊來門外的小道童,問他尚明在何處。


    小道童迴答說, 尚明師兄在房間裏寫經書。


    老道目瞪口呆, “這是怎麽一迴事……難道真是老道算錯了?!”


    大明宮最高處, 尊貴的帝王立於欄杆旁, 凝望著遠處騰起的巨大的青龍的身影,心中震駭,久久無語。


    他貴為天子, 有生之年卻從未見到過這種代表了帝王身份的神奇生物。


    不, 應該說就沒人見過這樣神奇的生物。這樣一想, 宣宗忽然就有一種自己果然是天命選定之人的篤定。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 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在他身後,站著同樣驚訝不已的端王李恪與大理寺少卿許苒。他們兩個是打算趁熱打鐵,特意進宮來告狀的事關後宮妃嬪,若是等著有心人大肆散布流言之後再來找聖上解釋,他們的處境就太過被動了,反而容易招惹聖上猜疑。


    結果,李恪剛剛說到“父皇也知道,兒臣與阿苒是同窗,他來求兒子幫幫許家的忙,兒子怎麽也不會推脫的,誰知道就有人心腸歹毒,拿著娘娘出宮的事抹黑兒臣的聲譽……”就聽半空中傳來一陣悶雷滾過的聲音。


    宣宗詫異之下,起身走到了欄杆處觀望,就見剛才還是晴空萬裏的好天氣,眨眼之間烏雲密布,一道刺眼電光穿透了厚厚的雲層激射而下,轟隆一聲巨響,濺起了一團刺眼的火光。


    緊接著又是第二道天雷。


    霎時間煙塵翻卷著升上天空。


    不等他們問明白遭了雷劈的地方到底是何處,天空中烏雲便又如海浪一般層層疊疊地堆積起來,烏雲中電蛇遊走,似乎在醞釀著下一道毀天滅地的天雷。


    而挨了雷劈的地方,竟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青龍!


    狂風乍起,吹得大殿之中帳幔翻飛,空氣中不知不覺間彌漫起了看不見的電氣,它們附著在他們的體表,隨著他們的走動劈啪作響。


    李恪看到宣宗腦袋上也有散碎的頭發根根立起,料想自己也該是這般模樣,因心中驚駭,也不敢亂動。


    宣宗還沉浸在自己是天命之人的發現裏,顧不上害怕,隻覺得激動,他吩咐站在一邊的大太監溫得用,“去傳了徐渭來見朕。”


    徐渭是太史局的靈台郎,天有異象,他是沒有占卜出來?還是卜出來了卻瞞而不報?


    溫得用也被這天地間的異象驚得麵無人色,但他仍然維持住了大太監該有的儀態風度,規規矩矩的應了聲是,倒退幾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大殿。


    麟德殿是大明宮的最高處,也是宣宗平時接見外臣的地方。站在欄杆旁,可以將大半個宮城盡收眼底,還可以影影綽綽的看到宮城之外的東西兩市。


    “似乎是崇德坊的方向……”宣宗話音未落,就見盤旋在半空中的青龍的身影再一次膨脹開來。


    此時此刻,烏雲如同墨色的海浪一般翻滾著,沉甸甸地籠罩在長安城的上空。


    就在這大地之上,烏雲之下,旋轉遊走的巨物舒展著身體,閃爍的電光映在它青藍色的鱗甲上,仿佛它全身上下都布滿了閃爍的電光。


    宣宗再一次沉迷在了見龍的激動之中,浮想聯翩,目眩神迷。


    李恪心中卻有些疑惑,這到底是不是他方才在自己家裏見過一麵的小龍?如果是,怎麽又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看看頭頂上方正凝結成型的電光,腦海中浮起了無數的話本傳記莫非這小龍在人間露出行跡,要渡天劫了?!


    瞬息之間,雷電已然成型,足有成年人合抱粗細的巨大電柱攜裹著毀天滅地的威力當空劈下。


    大地再度震動,麟德殿上金瓦咯咯振響。


    狂風卷起的沙塵迷亂了他們的視線,卻依然讓他們看到從天而降的電光盡數被青龍擋了下來。


    青龍巨大的身軀在半空中翻滾,痛苦的嘶鳴幾乎震破了旁觀者的耳膜。


    這一道雷電仿佛劈開了青龍身上包裹的一層外殼,隻見青灰色的煙塵在半空中迅速彌漫開來,煙塵中展開了一副詭異的畫卷:一條滿身是血的青龍在山巒間疾速遊走,在它上方,無數麵目模糊的人影禦劍飛行,不時放下大招,擊打在了受傷的青龍身上。


    青龍終於筋疲力盡的停了下來,這些人影卻仿佛更加興奮,各路招數不要錢一般使出來,看到青龍痛苦地在山穀中翻滾,他們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衝上去,高舉著刀槍劍戟一下一下劈砍在了青龍身上。


    在幻相的煙塵中,青龍緩緩睜開了一直緊閉著的雙眸。


    它的眼睛裏蒙著一層鮮紅的血光,仿佛所有的仇恨與痛苦都以鮮血的方式刻印在了它的雙眼之上。


    這雙血紅的眼睛無比仇恨的緊緊盯著頭頂的雷雲,仿佛它們才是殘害它的罪魁禍首。它發出一聲震動天地的長吟,一頭紮進了雷雲之中。


    罡風愈烈,站在賀家的小院子裏,秦時隻能看見頭頂上方的陰雲裏不住扭動的小龍的身體。仿佛烏雲中隱藏著一個可怕的敵人,小龍正在拚盡全力與那敵人殊死搏鬥。烏雲仿佛凝成了一條黑龍,與青龍在半空中扭打在一起,轟隆隆滾過了長安城的上空。


    雷電不時在烏雲中閃爍,豆大的雨點忽然間劈裏啪啦地從半空中打了下來。


    秦時擋著臉,卻仍被雨水打的睜不開眼。饒是如此,他依然舍不得躲到廊簷下麵去。


    不知過了多久,那條黑雲凝成的龍形慢慢散開,融化在了漫天的烏雲裏,雷聲漸行漸遠,像是兩軍對峙時敗退的一方,再也無力懲罰那個泄露了天機的凡人。


    雨勢卻越來越大,打在臉上,冷得像冰。


    青龍緩緩降落,龍頭垂下,血紅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住了庭院中淋著雨瑟瑟發抖,卻依然無知無覺一般仰著頭與它對視的那個凡人。


    秦時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但他真的感覺自己從小龍的眼睛裏看到了諸多複雜的情緒:憤怒、委屈、想要毀滅天地的狂暴、以及看見他的時候,艱難生出的隱忍……


    秦時忍不住,朝著它走了過去。賀知年想要跟他一起過去,被他做了一個手勢,製止了。


    這是他與小龍的相處時間,不該有外人在。


    青龍巨大的身軀在半空中緩緩浮動,胡須與頸後的鬃毛也隨著它的浮動緩緩飄搖起來,仿佛這罡烈的狂風到了它身邊也受它驅使,變得溫柔起來了。


    秦時仰著頭,靜靜的與他的小龍對視。


    “小龍,”秦時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輕聲喚道:“你的能力和記憶都恢複了,對嗎?你又救了我,救了這裏所有的人……謝謝你。你很棒……是我見過的最棒的龍。”


    雖然他隻見過這麽一條龍,但這並不妨礙它在秦時的心裏是排在第一位的。


    小龍眼睛裏的血色仿佛被雨水衝刷掉了,一點一點消失不見,露出了隱藏在血色背後的一雙清澈如冰海的藍色眼睛。


    小龍眨眨眼,眼神裏有憤怒和不平,也有莫名湧動的委屈和不舍。


    “你要走了,是嗎?”秦時感應到了它身上的那種矛盾之處。他知道小龍自己也明白,它仇恨的,並不是他。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小龍大約不會再留在人類的身邊了它的心裏仍有仇恨,它們深藏在它的記憶中,不是輕易就能夠釋懷的。


    秦時將自己意識海中那些小龍沒有吃完的無屬性能量微粒都抽取出來,在自己的手掌中團成一團,捧到了小龍麵前,“這些是你的,別人用不了,你都帶走吧。”


    秦團子也從他的意識海中竄了出來,有些敬畏的看著盤旋在天空中的龐然大物,難以相信它就是昔日與自己打架爭地盤的小夥伴。


    “嗷嗚,”秦團子遲疑的問它,“你要走了嗎?”


    小龍不屑地扭過頭。片刻後又轉了過來,居高臨下的打量著秦團子,然後一低頭將秦時手中的能量團一口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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