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暫的斟酌之後,大網果斷地鬆開了魏舟的左手,開始集中全力對付秦時。一旁的賀知年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接住了滑倒在地的魏舟,將他扶到一邊坐下。


    魏舟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他這會兒手腳都自由了,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他指了指賀知年身後的一塊大石頭,對他說:“朝南移動三寸。”又指了指另一塊大石頭,“這一塊朝西轉過半圓,然後後移兩寸。”


    賀知年一一照做。


    不多時,他們腳下的泥土之中就爭先恐後地鑽出了絲絲縷縷的白氣,如同一道又一道的細煙一般,被太陽一曬,很快又散開了。


    隨著白氣一起散掉的,還有大網最後的掙紮的力氣。它不再拚命掙紮,慢慢的在眾人的視線中變成了一件毫無生氣的死物。而聚攏在網絲上的那一層流光也好像逸散到了空中似的,變得越來越黯淡。


    秦時試著拽了拽網絲,感覺這東西並不像普通的麻繩,質地很緊實,又有韌勁,還有一種古怪的彈性,似乎是某種動物的筋。


    他把這東西團成一團看了一會兒,到底也沒看出什麽,就遞到了魏舟麵前,想讓他給鑒定一下。沒想到魏舟卻誤解了他的意思,擺擺手說:“你自己收著吧,也不能什麽好東西都交給了我。”


    第132章 第二個


    秦時愣了一下, 他原本隻是想讓魏舟給他鑒定一下的,但魏舟這明顯就是想岔了,以為他聽賀知年說了什麽, 所以要把到手的法器都交給他這個追雲觀的代言人。


    其實從秦時自己的私心來說, 他是不樂意讓鎮妖司把什麽法器寶貝都上繳給追雲觀的。他對法器這一類的東西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這些東西用得好了, 是可以協助緝妖師一起戰鬥的。換句話說,有法器的加持, 緝妖師的戰鬥力可以得到提升,會有更多的機會活下來。


    所以秦時很反感追雲觀什麽寶貝都要據為己有的這種規定。憑什麽呢?明明是讓大家能活命的東西,憑什麽要交給這些道士,讓他們收藏起來?


    他們收起來的不僅是法器,是寶貝, 更是緝妖師活命的機會!


    “你誤會了。”秦時說:“我隻是想讓你看看,並不是要給你。魏神仙, 恕我直言, 我不管你們追雲觀有什麽規定, 但凡我得到的東西, 不論好壞,我一樣都不會交給你。”


    秦時覺得,他們這一路都在防備他, 魏舟也不是不知道, 有些話說不說的, 好像也沒有什麽區別。


    不過出乎秦時的意料,魏舟並沒有惱怒的反應, 而是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了句, “自己收著也好。”


    賀知年挑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記得上一次兩個人說起追雲觀,魏舟還明確表示,鎮妖司收繳的法器就應該上交追雲觀。因為追雲觀的人了解法器的特性,更清楚它們一旦流落在外,會造成多大的危害。


    賀知年當時曾嘲諷他們一群道士,本事不大,膽氣倒是壯得很。守著一堆寶貝,也不怕引來妖魔鬼怪爭搶。魏舟反唇相譏,說緝妖師不懂道術,拿著法器也不會用,跟拿了一根燒火棍有什麽區別。


    這才多長時間,賀知年心想,老魏這是想法改變了?


    秦時倒是沒想那麽多,他素來不愛藏著心事,自己的態度也早早擺了出來,如今這一番話不過是再表一次態罷了。


    魏舟大約也覺得剛才的話挑明了說是有些尷尬的,便轉移了話題,對秦時說:“這張網也算是一件低品級的法器,如果之前沒有認主,後頭的人輸入靈力,就能收為己用。”


    秦時聽他這樣說,頓時來了興致,開始試探著輸入自己的精神力。


    或許是網裏還殘留著上一任主人輸入的靈力,秦時試著輸入自己的精神力時感覺多少有些滯澀。但這阻礙的力量也實在微弱,就好像大網隻是象征性的抗拒一下,然後就徹底躺平任擺布了。


    秦時的精神力灌入之後,便感覺這張網變成了他精神力的一個延伸,他剛一動念,大網便倏忽張開,將賀知年兜頭罩住了。


    賀知年,“……”


    秦時哈哈大笑,魏舟也忍俊不禁,提醒秦時說:“以後你修煉的時候,可將它收攏在身邊,用自身的靈力淬養。它受


    你的靈力淬養越久,你用起來就越是會得心應手。”


    秦時剛才小試一下,已有感悟。這東西就好像一個能夠承載他精神力的容器,他在戰鬥中使用的還是他自己的精神力,但沒有這個承載的容器,以他現在的水平,精神力是很難直接當成武器,作用到對手身上去的。


    就好比剛才,他可以用精神力驅動大網去罩住賀知年,但要沒有這張網,隻靠他的精神力,他是沒辦法把賀知年直接給捆起來的。


    但事情都有兩麵性,秦時用慣了寬刀,會使的那幾招三腳貓的招式也都是大開大合的路子。網雖然有用,畢竟不大符合他的使用習慣。


    再者說,他看這張網的材質不是某種少見的植物,就是某種動物的筋,是一種自然材質。而秦時的自然屬性是金,金屬性的精神力去催動自然材質的武器,秦時覺得,這種搭配會削弱自身精神力中剛猛、飽含殺伐氣的特質。


    這樣一想,秦時就覺得這張大網與他而言,有些雞肋了。


    當然,秦時對修行的知識還處在剛入門的階段,各種屬性之間相生相克的規律,也是一知半解。但或許這就是魏舟誇過的“悟性”吧,他隻憑借這短短幾分鍾的試驗,就確定了自己其實並不適合使用這種類型的武器。


    秦時忽然想起有一次在野外露宿,賀知年用自己的精神力驅動掛在樹上的藤蔓,把樹頂上結的一枚紅果子摘下來哄小黃豆的事。他當時就覺得賀知年的精神力非常的柔韌。


    秦時心裏一動,幹脆鬆手讓大網完全吸附在了賀知年的身上。


    賀知年以為他在跟自己嬉鬧,便笑著驅動自身的精神力,將大網一點一點地收了起來。


    他這麽一動,魏舟也看出了不同。大網在賀知年的手裏似乎變得更加靈活自如。


    秦時看魏舟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猜測的方向是對的,他見賀知年將疊好的大網遞了過來,搖搖頭說:“我用不好這樣軟塌塌的武器,你留著用。”


    魏舟愣住了。他想起自己之前到處收繳法器的行為,忽然就有一種被比下去的羞愧感。


    而同時,另一個想法也悄悄浮上心頭:他要不要從最基本的道術開始,給他們講一講呢?


    另一邊,賀知年也愣住了。


    他是青龍一族的緝妖師,木屬性的精神力,具有溝通植物、辨別生機的神奇能力。他當初看到小重明鳥的鳥蛋,就能感應到其中蘊含著的澎湃的生命力,也是基於他自己的血脈天賦。


    這件武器,他用起來確實得心應手,也就不跟秦時客氣了,“如此,我就收下了。”


    秦時也笑了,“你我之間,還用客氣嗎?”


    賀知年心頭生出一股暖意,想說什麽,又覺得眼下這情況,說什麽都不合適。一著急,臉都漲紅了。


    秦時哈哈大笑。他也沒想到,賀知年竟然還有這麽靦腆的時候。


    賀知年不敢看秦時的眼睛,低著頭反複試探剛到手的武器,見秦團子拖著小黃豆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拿大網去逗逗兩個小萌物,沒想到秦團子翻個白眼,施施然地馱著小黃豆跳開了。


    賀知年不由一笑,對秦時說:“我看它很適合偷襲。”


    話音未落,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賀知年心念一動,迅速將大網收迴手中,就見周圍不知何時起,無聲無息的升起了薄薄的霧氣,那霧氣看似細煙一般,飄來蕩去的,卻將遠處的樹林、近處的河灘都遮擋起來了。


    秦時也吃了一驚,他剛從秦團子身上把小黃豆給撈了起來,沒想到一抬頭,周圍的場景就變了。可他明明沒有察覺到任何異象。


    魏舟也驚訝地站了起來,左右觀望一番,又取出之前製服大網的那麵銅鏡,伸出手指在銅鏡背麵的花紋上來迴按了幾下。


    從秦時所在的角度看過去,銅鏡上似乎有一層光浮了起來,明明暗暗的,似乎是一個羅盤的形狀。


    魏舟就舉著這個神奇的羅盤在他們周圍來迴走了走,像是在尋找什麽合適的方位,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驚訝。


    秦時身上還披著那層足夠防身的能量膜,心裏也沒有多慌亂。再說除了魏舟和賀知年這兩個同伴,他還有秦團子這個外掛在呢。這小貨比從前的奶團子樣兒大了好幾圈,若說以前是s碼,現在差不多已經到l碼了。


    不管它能力提升多少,但看這個體型就足夠讓人生出安全感來了。


    賀知年手裏揉捏著那團網絲,像愛好文玩的老大爺盤核桃似的,拿在手裏揉來揉去,似乎也不見驚訝。


    唯有魏舟,因為事發突然,多少流露出幾分不安的神色,“這裏和前麵那個陣法是相連的,我讓老賀搬開石塊,破開了陣法……實際上石塊一搬開,第二個陣法就被啟動了。”


    秦時不怎麽在意的點了點頭,“我說呢,怎麽就一張網,看著好像也沒有很複雜的樣子……原來如此,設計的還挺巧妙。”


    魏舟,“……”


    魏舟愧疚於自己的技不如人,拖累了同伴。但在秦時看來,既然大家是同伴,遇到問題自然也應該一起麵對,這沒什 麽好說的。


    秦時跟在魏舟身後,沿著他們站立之處往外走,發現還未走到霧氣湧動的地方,就被一層透明的結界攔住了。他沿著結界走了一圈,對身後的人說:“這個陷阱的大小跟野羊坡的那個水井差不多……我們遇到的該不會是同一撥人吧?”


    魏舟也有些遲疑,“咱們在西寧城裏遇見的是道士,洛娘子的人看到在這裏挖坑的也是道士……這是道門中出了什麽新門派嗎?”


    秦時掃一眼賀知年,賀知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秦時這是連追雲觀也懷疑上了。


    賀知年不想在這些沒有證據的猜測上動心思,他問秦時,“我們兩個應該沒什麽用,陷阱也好,陣法也好,應該都是衝著老魏手裏的法器來的……”


    話沒說完,賀知年就露出被雷劈了似的表情,一拍腦門,“我竟然才想到……野羊坡那件事辦的可不夠利索,還走脫了一個道士……”


    魏舟也呆了一下。當日他們曾跟一對師兄弟在驛館的樓梯下打了個照麵,師兄的身份,秦時已經告訴他們了,就是麅的精神體,但師弟卻始終沒有再露麵。


    原來在這裏等著他們呢。


    第133章 活口


    秦時覺得, 師弟也好,其他人也好,到底誰在算計他們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重要的是, 他們要怎麽從這裏走出去。


    秦時心想,對方圖什麽?如果他是那些人, 他又會怎麽做?


    秦時想到這裏,忍不住也學著賀知年的動作在腦門上拍了一下, “我也才想到一個問題……這裏還是西河口嗎?”


    如果換成是他想搶人家的東西,他肯定不會挖個坑把人和寶貝都困在原地,幹等著人家的幫手過來破陣救人。他想,肯定是先把寶貝轉移走啊。


    魏舟再一次傻眼了。


    這腦子,魏舟心想, 到底是咋長的?想事情的方式如此天馬行空……這就是一個適合學道法的好腦子啊。


    魏舟堅定了一下自己要普及道術的念頭,對秦時和賀知年說:“這第二個陣法到底是不是傳送陣, 我們身在局中, 是感受不到的……也是我技不如人。”


    魏舟說著, 忍不住又歎了口氣。這一路走來, 這句話他好像已經說了不止一遍了。雖然是實話,但對他來說,這實話的分量也是……不能承受之重了。


    魏舟從小被師父和師兄弟們看得如同神仙轉世一般, 又一向都是師兄弟當中拔尖的那一個。素來他也以為自己在平輩人當中鮮有對手了。沒想到出門一趟, 才發現這江湖上已經冒出了這麽多的高手。


    魏舟強打精神道:“當然, 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用,還是要盡快破陣自救。”


    秦時當初破陣, 是因為麅反水。它那麽做並不是要幫助秦時,隻是當時在那裏沒有別的目標了。所以它將自己從陣法中抽取的能量一股腦都輸送給了秦時。


    麅想的是怎麽讓陣法悔不當初, 至於秦時是否能夠經受住這樣狂暴的能量,它是完全不在意的。


    這些秦時都心知肚明。他身上還揣著麅的妖丹,起初他想的是要不要把這顆妖丹送給小黃豆,讓它像吸收青鸞的妖丹那樣吃掉好了。但在看到水蘭因的妖丹附身於青蛇的蛇蛋之後,秦時開始覺得,或許以後他們還會遇到類似的機緣,可以給麅也爭取一個重新活一次的機會。


    不管當初麅的目的是什麽,秦時總歸是得到了好處的一方有所報答也是理所應當的一件事。


    秦時這樣想著,把目光轉向了魏舟,“關於怎麽破陣,我有一個想法。”


    魏舟看著他,沒來由的背後一涼,“你,你想做什麽?!”


    西河口。


    樊鏘看著坐在大石塊上已經擺出了聊天架勢的幾個人,內心鬆了口氣,轉頭對尚明說:“老魏看著憊懶,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


    尚明也是一笑,與有榮焉。


    但笑容還停留在他的臉上,他和樊鏘的臉色卻都變了。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當真隻是一眨眼,大路當中的幾個大活人都不見了!


    尚明失態地衝了出去,又被樊鏘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尚明愕然迴頭,就見樊鏘身後的衛兵,包括洛娘子和她的手下,一個個如臨大敵。


    再迴頭,就見一行人緩緩從山林中走了出來。當先一人穿一身水藍色道袍,身後還背著一柄長劍。劍穗垂下,隨著他的走動飄搖,令他看上去帶著一種仿佛要淩波飛去的出塵之氣。


    這人的年齡與樊鏘相仿,白淨麵皮,臉上微帶一絲油滑表情,還隔著老遠的距離就衝著樊鏘的方向拱了拱手,吊兒郎當的笑道:“樊將軍,別來無恙。”


    尚明詫異,不明白樊鏘在哪裏結下了這樣一路仇人。樊鏘卻認出他就是當日到達西寧的時候,曾在驛館裏有過一麵之緣的師兄弟當中的一個。師兄乃是麅的精神體,後來在野羊坡與陣法內鬥,死在了陣法中,這位師弟倒是一直沒有再露麵。


    樊鏘還曾經派人跟蹤過這人,隻是一不留神就讓他走脫了。他們那時還以為師兄是他們當中的領頭人,對這位師弟並沒有多加關注,如今看來,這位師弟才是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樊鏘抬手,在小灰狼背後緩緩地撫摸兩把。他想難怪秦時總愛抱著這些小東西揉來揉去,原來當真有助人凝神的功效。


    小灰狼,“……”


    樊鏘就維持著擼毛的姿勢跟這位師弟聊起天來,“你這一路也挺辛苦的,為了這麽點兒東西,煞費苦心……不容易啊。”


    師弟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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