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秦時的杯子裏喝了兩口水,沿著桌麵溜達了幾步,抬頭看看敞開的窗口,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定,好像有什麽東西藏在深邃的夜色裏,正一聲一聲地唿喚它。


    小黃豆心煩意亂。


    它有點兒想去看看唿喚它的到底是什麽,但又記著秦時提醒它的那些話:不能離開爹爹身邊,亂跑容易讓妖怪抓走吃掉。


    小黃豆想起了他們在封妖大陣裏遇到的那些奇形怪狀的妖怪,小小的身體哆嗦了一下,果斷地唿扇著小短翅膀朝床鋪上撲騰過去。


    小黃豆精準地降落在了秦時的胸口上。


    秦時被砸醒,迷迷糊糊地抬手摸了摸小黃豆,“醒了?不睡覺淘什麽氣呢?”


    小黃豆窩進了熟悉的懷抱裏,剛才那點兒模糊的不安都煙消雲散了。它蹭蹭秦時的下巴,唧唧叫著告狀;外麵有東西在嚇唬它!


    秦時也不知聽懂了沒有,閉著眼摸摸它,含糊的哄它說:“不怕啊,乖,有爹爹在呢。”


    小黃豆打了個哈欠,縮起脖子團成一團,窩進了秦時的頸窩裏。


    在它似醒非醒的夢裏,仍然有一個柔和的聲音在不停地唿喚它,但它實在太困,而且有秦時保護的夜晚會隔絕所有它不想聽到的聲音。


    月明星稀,夜晚是如此的寧靜。


    除了夜風和秦時輕柔的鼻息,小黃豆什麽都聽不見了。


    它沉進了被保護被愛護著的、最溫暖的美夢裏。


    第83章 憤怒的小鳥


    有樊鏘出麵, 買賣契書很快就辦好了。


    秦時起初覺得這份契書對他沒什麽用,但後來通過賀知年的解釋,他才明白契書針對的就是他這個賣家。


    拿了樊鏘的銀子, 秦時不但不能將藥方再賣給任何人, 他甚至不能在人前提起這件事。針對精神體的藥劑將成為鎮妖司的秘密。


    至少在一定的時間內,它必須是一個秘密。


    對此, 秦時沒有任何意見。其實從他的角度來說,他是不可能向什麽人(尤其是跟妖族有關的人)透露藥方的。但對樊鏘來說, 秦時這個人來曆不明,家世成謎……簡直滿身都是疑點,大約很難對他感到放心吧。


    “不止如此,”賀知年在聽了他自己的分析之後,補充說:“你還答應跟樊鏘的人一起對藥方進行改良。樊鏘在意的, 應該是經過改良之後,最終固定下來的藥方。”


    一份藥方如果想要起到最好的效果, 每一種成分的配比都要十分精確, 它本身的藥性不但要充分地發揮, 它與其他藥物相互配合所激發出來的藥性也要達到一個平衡且穩定的狀態。


    就秦時那個調配的手法, 隨便撿兩塊石頭磨一磨,水囊裏搞點兒清水衝一衝……就算對醫藥學一竅不通的人,也知道他這樣搞有點兒胡鬧。


    樊鏘要求秦時與他手下的兩位郎中一起研究藥方, 看中的並不是秦時有什麽醫學方麵的見解, 而是除了他, 沒人知道這份藥方是怎麽成方的。


    他們需要秦時提供更多的背景知識:主要成分是怎麽被選定的,配藥的人是怎麽界定幾種藥物的主次地位的等等。


    秦時早在石雀城第一次使用這份藥方的時候, 就想過自己配藥的手法太粗糙了,他也想過要找機會提煉藥方, 讓它的成分更精確有效。


    但他沒有專業的醫藥學基礎,隻靠自己摸索,還不知要摸索到猴年馬月去。如今有專業人士出馬,由他協助共同完成這一項工作,對秦時來說,就跟天上掉餡餅也差不多了。


    因此樊鏘的要求一提出來,秦時立刻就答應了。


    賀知年是知道秦時對藥方所抱有的期望的。在昌馬城那一次,如果藥水能夠保證藥效,他們藏在塔樓地下室的時候,完全有可能不被巨蜥發現。但事實卻是他們被巨蜥追得滿世界亂跑,差點兒丟了老命。


    賀知年覺得,他們至少要做到對藥物的效果有一個明確的認知:放倒蠱雕需要什麽樣的劑量、驅趕大型妖獸又需要什麽樣的劑量。


    可不能再發生昌馬城的那種事故了!


    試驗藥方的地點是樊鏘選定的,是一家位於縣衙附近的醫館。


    這家醫館是為軍中士兵以及城中的軍屬設立的。還是樊鏘剛來陽關城的時候,拿自己的私房錢辦起來的,坐館的兩位郎中都是樊鏘的人。


    秦時不認識路,賀知年就主動提出要送他過去,順便他也能近距離的了解一下藥方改良的進度。


    賀知年就是在去醫館的路上,嚴肅的提起了劑量與用法的問題。


    “我知道。”秦時連連點頭,覺得賀知年簡直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而且我一直在想,藥方能不能配出成藥來,比如藥丸、藥片,甚至是膏藥這樣的形式,隻要佩戴在身上,就能對妖獸的精神體產生作用。”


    在現代社會,有很多類似的產品。比如第六組的研究所就研發了一種用來克製妖族的精神力波動的特殊塗層,它附著在冷兵器的表麵,比如弩\箭的箭頭,中箭之後,妖獸會在一定的時間內喪失戰鬥力。


    賀知年也覺得他這樣的想法很奇妙,如果真有這樣的藥丸,以後緝妖師們去野外出任務,或者普通人在野外行走,安全保障能得到大幅的提高。


    大約秦時內心太過激動,摸著小黃豆的手勁略大了些,惹來小黃豆不滿的唧唧叫。


    秦時低頭在它腦門上親了一口,隨手將它架在了肩膀上。


    這是小黃豆最近一段時間最喜歡的一個位置。之前它被李飛天帶著瘋玩,喜歡往高處爬,最愛窩在秦時的頭發裏大約秦時的頭發半長不長的,比較像草窩。


    秦時起初也不在意,隨便它趴著。後來賀知年提醒他,有些禽類飛行速度是非常快的,比如鷹。它們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滑行到近處,抓起獵物就飛上天。


    秦時被他的描述嚇到,不敢再把小黃豆頂在頭上。父子兩個雞同鴨講的商量了許久,各自妥協一步,將小黃豆的望哨設在了他的肩膀上。


    拐過一條街,眼前的街市突然間就變得熱鬧了起來。


    小黃豆警覺的東張西望,自打出生它還沒見過像陽關城這般熱鬧的場景,它甚至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的人。整隻鳥又好奇又警惕,兩隻小爪爪抓著秦時的肩膀也格外用力,生怕一個晃神,它爹就把它給弄丟了。


    秦時這個時候已經是有錢人了,走在街上自然不想虧待了孩子。但凡小黃豆喜歡的東西,他都樂意滿足它的願望。


    對一隻生下來就沒有接觸過人類社會的小重明鳥來說,陽關城裏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遠處高大的城牆、近處的街道、行色匆匆的行人,甚至是酒館門前高高挑起的酒旗,對於小黃豆來說都是陌生又有趣的景色。


    尤其街道兩邊有各色各樣的商鋪,還有不少買賣吃食的攤子,小黃豆雖然都沒見過,但聞著空氣裏飄起的香味兒,它也能猜到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小黃豆站在秦時的肩膀上指點江山,看到感興趣的東西就唧唧叫,著急的時候還會用短短的小翅膀拍打秦時的脖子。


    秦時手裏抓著一把烤肉串,一邊舉到嘴邊吹,一邊忍不住抱怨,“燙啊,小祖宗,就不能再等兩分鍾?”


    小黃豆聞著香味兒,腦袋頂上的翎毛都激動地直抖,哪裏忍得住。


    “啾!”憤怒的小鳥在它爹的臉頰上啄了一口。


    秦時頭都大了。


    賀知年雖然不知道秦時抱怨的“兩分鍾”是什麽意思,但聯係前言後語,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別鬧他,”他把自己吹涼的烤肉舉到小黃豆的嘴邊,“你吃這個。”


    對小黃豆來說,賀知年也是一個熟人。它試探的用尖嘴啄了啄他手心撕開的碎肉,小毛臉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啾!”


    好吃。


    秦時挑了沒放調料的烤肉撕開,就勢也放到了賀知年攤開的手心裏。


    賀知年望著他微微一笑,“你也吃。”


    秦時看了看吃得頭也不抬的小黃豆,沒好意思隻顧著自己吃,索性舉起一串烤肉放到了賀知年的嘴邊,“吃吧,誰讓你幫我喂孩子了呢。”


    賀知年,“……”


    好像哪裏不大對?


    秦時沒想那麽多。烤肉雖然香噴噴,但放涼了就沒那麽好吃了。再說小黃豆永遠對未知的美食充滿了強烈的探究心理,這條街還這麽長,誰知道它下一個目標又會是什麽。


    賀知年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烤肉。


    小黃豆看到他吃,也撲過來搶。在它心目中,秦時拿著的所有好吃的東西都是它的。


    賀知年和秦時目光一碰,都被這小東西逗笑了。


    清晨的陽光明媚,頭頂的天空是一片迷人的蔚藍,點綴著絲絲縷縷的白雲。


    秦時的心情也像是漂浮在了半空中,被溫暖的陽光照著,愜意的想要眯起眼睛補一個迴籠覺。


    樊鏘指定的那家醫館就在街市的盡頭。


    醫館裏的兩位郎中已經從樊鏘那裏得到了命令,秦時人一到,就被他們迎進了醫館的後院。賀知年還沒來得及說一句“我在前院等你”,房門就在他眼前關上了。


    賀知年,“……”


    賀知年左右看了看,正要找個地方坐下來等人,就見房門又被拉開了一條縫,一隻手從門縫裏伸了出來,手心裏托著一個乳黃色的毛球而且還不是秦時的手。


    賀知年又有要扶額的感覺了。


    他從郎中的手心裏接過小黃豆,有些好笑的說:“看來你也被嫌棄了啊。”


    小黃豆結構複雜的圓眼睛裏全是懵圈的表情,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它瞪大了眼睛看著已經闔上的兩扇院門,憤怒的啾啾叫了起來。


    為什麽它爹被留在了屋裏,它卻被趕了出來?!


    它明明很乖,都沒有大聲的啾啾叫!


    秦時貼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小黃豆起初還在不依不饒的啾啾啾,後來叫聲就消停下去了。大約是被賀知年給哄好了。


    秦時鬆了口氣,轉身衝著兩位郎中拱了拱手,“孩子還小,不大懂事,讓您二位見笑了。”


    兩位郎中都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其中一位姓王,人長得瘦弱,尖尖的一張臉,細長的眼睛總是耷拉著,有些沒精打采的樣子。


    另外一位姓樊,身材高高壯壯,看上去不像郎中,倒像是一位武士。秦時懷疑這人是樊鏘的親戚,或者幹脆就是樊家的家將。因為這個姓氏並不常見,而且依照樊鏘對藥方的重視程度,派出自己的親信也是非常正常的。


    樊郎中的性格要比王郎中開朗一些,見秦時不放心自己的小寵物,不由一笑,說了句,“小郎君宅心仁厚。”


    能把一隻小鳥當成孩子看待,可不是宅心仁厚嘛。


    秦時擺了擺手。他掛心門外的小黃豆,也不想拖延進度,見王郎中耷拉著眼皮在一邊等著,似乎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忙說:“在藥學方麵,小子是外行,兩位郎中有什麽需要我做的,隻管吩咐。”


    王郎中掀起眼皮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樊郎中卻一下子來勁兒了,拉著秦時朝著屋裏的藥櫃走去,“正好我有一事要詢問小郎君,你藥方裏有一味‘灰礦’不知是何物?”


    第84章 氣味


    賀知年托著小黃豆在醫館的院子裏轉悠。院子雖然不大, 但也收拾得整整齊齊,院角還種了幾棵沙棗樹。


    沙棗成熟還要等些日子,這個時候, 樹枝上雖然已經密密地掛了果, 但顏色還是綠的多,紅的少。小黃豆試探地啄了兩口就失去了興趣。


    院子就這麽大, 小黃豆能找的樂子實在有限。因此在沙棗樹上蹦蹦噠噠地玩了一會兒,就開始試探著朝後院的藥房前進。


    賀知年不需要精通鳥語就能從小黃豆的眼睛裏看出它的心思, 他把小黃豆從樹枝上撈了過來,跟它商量,“要不,我帶你去對麵守備府裏轉轉?”


    小黃豆歪著腦袋看他。


    賀知年指了指守備府的方向,“你看, 你爹這會兒出不來。我先帶你去玩。等下迴來接他?”


    小黃豆看看他,再看看後院藥房的方向, 有些猶豫起來。


    “你爹有事做, 等他忙完才能出來呢。”賀知年講完道理, 開始利誘了, “守備府裏有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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