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豆不明所以,抬起頭在他手背上蹭蹭,啾啾叫了起來。


    秦時替它解開那個小荷包的時候,就聽水蘭因輕聲說:“小兄弟是心善之人,難怪小公子願意跟著你。”


    秦時笑了笑沒有出聲。


    荷包解開,從裏麵咕嚕嚕滾出一粒圓溜溜的小珠子。小珠子有花生仁那麽大,粗粗看去像是一粒巴洛克珍珠,接近橢圓的形狀,通身流光溢彩,簡直要晃瞎人眼。珠子上已經打了孔,還係著一根秀氣的紅繩。


    秦時還在琢磨這是啥東西,就聽魏舟有些詫異的說了句,“妖丹?!”


    秦時手一抖,險些把這摸起來溫潤如玉的珠子掉在地上哪怕不久之前,在陽關城的外麵,他曾經見過一堆大大小小的妖丹,但到底也沒有長成這般晃瞎人眼的樣子。


    這顆妖丹長成這般光華璀璨的樣子,可知這妖物修為不低。要知道對於妖族來說,這可是最重要的東西。若是被對手毀了妖核,多少年的修為也就化為烏有了。


    水蘭因修長的手指掩在口邊,壓著嗓子咳嗽了兩聲,“仙師好眼力。這是一隻六百年修為的青鸞的妖丹。青鸞一族生性屬火,是水妖的克星,與重明一族的習性相合。小公子將它留在身邊,對自身的修煉也是大有益處。”


    秦時有些敬畏的看著他,猜測這隻六百年的青鸞應該就是他的手下敗將了。否則他自己就是水蛇,幹嘛留著與自己屬性相克的妖核呢。


    隻有是戰利品,留在身邊才說得通。


    第65章 真相


    小黃豆對亮晶晶的東西還是很有好感的, 知道這是送給它的東西,啾啾叫著讓秦時給它掛在脖子上。


    秦時拿在手裏掂了掂,覺得挺輕, 繩子的粗細也合適, 不會勒到它,就給它掛到了脖子上, 還在脖子後麵係了個蝴蝶結。


    “不會掉吧?”秦時拽著紅繩試了試長短。


    魏舟隨口應道:“妖族自己認定的東西,輕易是不會丟的。這小東西年齡小, 但好歹也是重明一族的幼崽,這些小法術,它天生就會的。”


    秦時有些酸了。要是人也有這種能耐,出門的時候就不用擔心會丟銀子了。


    敘了舊,話題被魏舟拉迴了他來這裏的目的:封妖陣是如何被毀的, 以及到底逃走了多少大妖,大陣裏還剩下多少?


    水蘭因咳嗽了兩聲, 瓷白的肌膚因劇烈的喘息而蒙上了薄薄一層緋色。


    “是我。”水蘭因對自己做過的事情供認不諱, “水虺逃走, 我的兄弟們卻都被關進了這裏。我不服。”


    魏舟默然。


    秦時和賀知年都插不上話, 隻能默默地坐在一邊聽他們說。


    水蘭因半臥在山石旁,長發如水一般垂下,襯得他身形纖弱, 仿佛唿吸之間就會化成一股煙霧散去。


    水關山奉上茶水, 有些擔心的在水蘭因身旁跪坐下來, 將水杯放在了他的手邊。


    水蘭因淡淡掃一眼身旁的水關山,對魏舟說:“我在封妖陣裏已經服刑近百年了, 鎮妖司念在我服罪態度好,又是受了主謀的指使, 所以赦免了我。但比起我來,我這些兄弟們更無辜。我怎麽可以丟下他們自己離開?”


    鎮妖司事務繁忙,尤其近些年各地妖族蠢蠢欲動,赦免水蘭因是因為水虺逃走,朝廷也知道水蘭因並不是主謀,所以特意做出來給其他妖族看的。鎮妖司自己並沒有那麽多精力去一一核實他手下的兄弟們都犯了什麽罪,又都判了多少年。


    魏舟含蓄的提醒他,“你可以向鎮妖司提交複核的文書。”


    水蘭因冷笑,“我交沒交,魏神仙都不知道嗎?可是一年一年地等下去……哪怕妖族壽命長,也架不住這樣毫無希望的等待。”


    魏舟幹咳兩聲,拿起水關山送來的茶水掩飾自己的尷尬,“這些年外頭是個什麽情形,水大人應該也聽說過,鎮妖司……忙不過來。人少事多,交上去的文書總要一件一件地辦。”


    “可是我等不了了。”水蘭因輕歎,身體向後一仰,斜靠在了山石上,臉上透出一絲灰敗的顏色,“我並沒有想要破壞封妖陣,我也沒那個能力。至始至終,我想做的,隻是救出我的兄弟們所有責任,水蘭因一力擔當。”


    魏舟放下茶杯,“那就來說說,大陣是如何被毀的吧。”


    說到這裏,魏舟停頓了一下,突然間就露出驚詫的表情。他上下打量水蘭因,“你……你這是……”


    水蘭因微微頜首。


    但不等他開說說話,又是一通劇烈的咳嗽。


    秦時在旁邊看著,覺得他單薄的胸膛都像是要被劇烈的咳嗽給震開了,讓他忍不住生出一絲同情。


    他還從來沒看見過這麽孱弱的妖怪。


    雖然他也知道妖怪有本體,而本體又是活的但凡是活物,就肯定會鬧點兒大大小小的毛病,這沒什麽好稀奇的。妖怪比人壽命長,比人類強壯,抵抗力也更強,而且還懂修煉,但這不意味著它們就百毒不侵,不會有病痛。


    妖怪的本體要是受傷,精神體也會受影響的。


    但水蘭因作為虺一族的頭領,精神體孱弱到這種程度,秦時不敢想他的本體已經成了什麽樣子。


    或許這就是毀壞封妖陣的代價。


    水蘭因看到了秦時的眼睛,也看到了他眼裏的那一點不忍很久沒見過這般心軟的少年郎了。


    水蘭因微微一笑,對魏舟說:“您也看到了。我肉身損毀,妖丹的裂紋也愈來愈大……我撐不了太久了。咱們就長話短說吧,毀壞大陣的主犯是我,陣中巨蜥一族妖力充沛,他們是我的幫手。還有重明鳥夫婦,它們有求於我,不得已受我脅迫,也幫了一點兒小忙。至於大陣裏的其他妖族,趁火打劫,都出了點兒力。”


    魏舟頜首。


    封妖陣裏關著的都是什麽樣的妖,他心裏一清二楚。這些家夥唯恐天下不亂,一旦意識到有人在破陣,一定會千方百計的參與進去。


    對於重明鳥夫婦的“小忙”,魏舟也持有懷疑的態度。他跟這兩位瑞祥也是打過交道的,對於他們爆炭一樣衝動又急躁的性格可謂是印象深刻。


    不過水蘭因已經攬下了所有的責任,魏舟也不必特意去找重明鳥的麻煩。


    “封妖陣被毀,外麵大約亂套了。”水蘭因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我留在這裏,就是等著大人們來問責。”


    魏舟歎氣,臉上露出沉痛的神色,“外麵的亂,不是罰了你一個人就能解決的。除了大陣裏逃出去的這些,還有從雁門關外一路逃到這裏的蠱雕。你大約還不知道,精絕、且末、樓蘭……這些地方都已經沒有活人了……”


    水蘭因的眼神呆滯了一下,良久之後他長長舒了口氣,“我沒想到……”


    他沒想這樣,沒想毀掉人類居住的城池和村莊。他隻想安然無恙地救出所有的兄弟,帶著他們返迴家鄉。


    “現在說這話沒有什麽意義。”魏舟歎氣,“再說,外麵的事也不該由你一人負責。”


    蠱雕一族逃竄到了大漠上,一座城一座城地屠戮,這個鍋不該由水蘭因來背。畢竟妖族當中,像蠱雕這樣成群結隊的去禍害人類的棲居地,將他們斬盡殺絕的種族也是極少數。修煉不易,大多數的妖族都不會聚在一起修煉,而是更偏好獨來獨往。


    陣外的慘象,水蘭因隻能說是一個推手。


    秦時這個時候心裏的感覺也是有些矛盾的。他覺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就好比水蘭因做事不會去想這麽做對人類有什麽影響,放出去的妖族會不會傷害人類。


    人類在他心目中大約跟這大漠上的石頭、草叢裏的蟲蟻沒有什麽區別。


    但這能怪他嗎?


    秦時作為一個人類,他在做出決定的時候,也同樣不會去考慮這樣做會不會對樹上的麻雀,屋外的走獸有什麽影響。


    立場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也會不同,這是誰也無法迴避的事實。


    水蘭因虛弱的看著魏舟,說出的話卻斬釘截鐵,“鎮妖司要怎麽處置,某絕無二話。”


    魏舟又歎,“我處置了你又有什麽用呢?”


    外麵已經亂成那個樣子,不是說處置了水蘭因,就能將一切破壞都扭轉迴去。再說水蘭因已經虛弱至此,能不能活到鎮妖司處罰他,都還兩說。


    水蘭因的神情也有些頹喪,他指了指水關山,“大陣裏逃走了誰,留下了誰,本體妖核是否毀壞……這些事我已經讓她做了詳細的記錄。”


    水關山連忙起身,“請仙師隨我去取名單。”


    賀知年接收到了魏舟的一個別有用意的眼神,忙說:“我去吧。”


    魏舟頜首,“你且去,小秦留下。”


    賀知年愣了一下,他以為魏舟和水蘭因之間有什麽不能讓外人聽的話要交流,沒想到他們會留下秦時。


    秦時也愣了一下。他衝著賀知年點點頭,表示自己沒事。


    賀知年起身,隨著水關山去了收藏名單的地方。


    這兩人一走,魏舟看著秦時的視線就詭異了起來,“小秦,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支開老賀?”


    秦時搖頭。


    魏舟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神棍的嘴臉,“我隻是有話想問問你……你的命盤極為奇特,沒有過去,也很難看清未來……你猜猜,當你突然間出現在命盤上的時候,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


    秦時頭皮發麻,心頭也湧起一股寒意。他沒想到魏舟竟然能看出這些……


    “什麽意思?”他的頭腦有些混亂。他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執行任務的時候,被他們包圍起來的大妖自爆妖核,撕開了時空。但他聽魏舟的意思,似乎同一時間,在這裏也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你出現的時刻,”魏舟老神在在的說:“就是水蘭因自爆妖核,轟開封妖陣的時刻。”


    秦時傻眼了。


    他沒想到真相會在這樣一個場合裏被揭開,原來在相同的時間,兩個不同的時空裏都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就好像神秘的時空通道的兩端同時被暴力破開,他這個倒黴蛋被卷入其中,瞬間從一端傳送到了另外的一端。


    但在不同的時空裏,或者說兩個平行世界裏,兩個大妖同時自爆妖核的幾率又有多大?!而且兩次爆炸還必須得互相對應上?


    秦時聲音發顫,“那我還能迴去嗎?”


    魏舟有些遺憾地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你是外來之人,命盤奇特,我道行不夠,看不清楚你的未來。”


    秦時的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緊接著便覺得心頭茫然,難以分辨自己心裏到底是慶幸多些,還是失落更多謝。


    一杯茶順著石桌推了過來。


    推著茶杯的手指修長,蒼白的皮膚看上去仿佛半透明一般。


    秦時抬頭,見水蘭因雙眼之中帶著歉意,語氣也是十分柔和,“之前秦兄弟說謝我在地洞裏伸出援手……此事不值一提。反而是我,對秦兄弟多有虧欠,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秦兄弟隻管提就是。”


    秦時搖搖頭。他走路也踩死過螞蟻,小時候養過兩隻小雞也都沒養活……這些事難道也要去一一賠償嗎?!


    秦時喪氣的想,要怪也隻能怪自己命不好。


    第66章 水墨畫卷


    魏舟和水蘭因後麵又說了什麽, 秦時沒聽。


    他也沒心情聽。


    雖然以前也有所懷疑,但確切的知道自己會被困在這個陌生的時空或許它都不是曆史上真實的時代,而是一個類似於“三千小世界”這樣的平行空間, 秦時的心情很難開懷得起來。


    魏舟和水蘭因還在討論有關封妖陣的問題, 無非就是大陣能不能修複,剩下的妖怪們又要如何處理之類的, 這些秦時不懂,他也插不上話, 隻能呆呆的坐在一邊考慮自己的前途問題。


    如果迴不去,他得想好要怎麽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裏生活下去。


    秦時掰著手指頭盤算自己都有什麽生活技能。


    學曆什麽的……沒用。


    會更換家裏的水龍頭、維修熱水器、洗衣機……沒用。


    開車、開船、開飛機……沒用。


    會拆卸槍\支、維修突擊隊裝備的儀器……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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