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品了品自己的感覺,確實是驚喜沒錯了。一想到有朝一日穿迴去,他都能給那個總是衝著他吹胡子瞪眼睛,說他態度不端正的老教授上上課……


    甭管他能不能迴去吧,這種聯想都是令人愉快的。因此魏舟接下來的舉動,他看的比誰都仔細。要知道,現在他們這些人一個習慣性的小動作,到了後世,都有可能成了千古謎題。


    魏舟沒有注意到秦時這一刹那間腦子裏跑了這麽多事兒,他本想喊賀知年給他拎包袱,一見秦時肩膀上架著小重明鳥,一臉殷切地跟在他身邊,隨手就將包袱遞給了秦時。


    秦時跟著他朝著大陣邊緣走去。這個時候天光大亮,按理說夜裏那一點兒微弱的熒光早就看不見了,但魏舟就好像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一邊掐著指訣默算著什麽,一邊招唿賀知年過來給他挖坑。


    賀知年扛著另外兩個包袱也跟了上來,樊鏘跟在他身後,手裏拎著一把鏟子。比起秦時和賀知年,樊鏘顯然更清楚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魏舟沿著一條不存在的弧線往前走,走幾步會用腳尖隨意點一個位置讓樊鏘挖坑。坑也並不深,一尺左右,然後魏舟會指揮秦時把包袱裏的妖核扔進去,有時候扔一兩個,有時候則要扔進去一把。


    奇怪的是,這樣淺的坑仿佛連著無底洞一般,妖核扔下去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


    秦時好奇地搶過樊鏘手裏的鏟子往下挖,下麵卻隻見沙土,並沒有多餘的東西。


    秦時迷惑了,這,這又是什麽原理?!


    樊鏘從他手裏接過鏟子,帶著一種像是看土包子的神氣懶洋洋的解釋了一句,“這地下埋著大妖的骸骨。”


    秦時聽的更迷糊了,骸骨?那又是做什麽用的?!


    但樊鏘顯然沒有給他上課的意思,追著魏舟過去,繼續挖下一個坑了。賀知年提著兩個包袱走了過來,有些好笑的對他說:“先幹活,迴頭問老魏。”


    秦時連忙點點頭。他想他這會兒還記恨著這位樊將軍呢,竟然想著要聽他給自己上課,簡直腦子有病!


    挖坑埋珠聽起來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活兒,但難度就在於每一個埋妖核的地點都要靠魏舟來確定。


    因此這一圈走下來,大家都累得夠嗆。


    要不是幹活兒幹到一半兒的時候,樊鏘手下給他們送了幹糧,秦時這種青壯年的身胚子都不一定走得下來。


    遠處戰場上熊熊燃燒的火堆已經熄滅了,隻留下一道細煙在半空中嫋嫋盤旋,被派去打掃戰場的士兵也已經列隊返迴關城。一隊人馬在城門外與他們擦肩而過,朝著遠處一片樹林的方向疾馳而去。


    秦時猜測他們是在做例行的巡邏。城關之外雖然爆發了夜戰,但白天裏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秦時從漸行漸遠的騎兵身上收迴視線,再掃一眼在魏舟腦袋上飛來飛去的拂塵,朝著賀知年走了過去。


    陣法維護的工作已經做完,魏舟有王命在身,估計也要離開了。


    秦時這個時候已經可以確定賀知年的態度了。於公,他是鎮妖司的人,維護封妖大陣,是他的職責。於私,他與魏舟口中的“端王”似乎交情還不錯,端王把任務交給了魏舟,賀知年既然知道了,總不能袖手旁觀。


    秦時想問的是,自己跟著他們一起去辦事,會不會犯什麽忌諱。


    走到近處,就聽魏舟正跟樊鏘說這事兒。


    “我就不迴去了。”魏舟揉著自己的肩膀,懶洋洋的說:“你讓人把我的行囊送出來。哦,再給我幾匹馬。這兩個小子,要跟我一起去。”


    樊鏘微微側頭,視線在兩人身上掃了一眼,提醒魏舟,“老賀是道長的舊人,樊某無話可說。但這一位,連自己的身世也說不清……道長可要想好了。”


    秦時,“……”


    秦時怒從心中起,暗罵一句:老子說不清礙著誰了?!礙著你了?!


    賀知年也有些不滿他的措辭,上前一步正要開口辯解,就被秦時抓住手臂,往後拽了拽。賀知年迴頭,就見秦時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怒火直跳,但他臉上偏又擠出了一副明顯的、不怕人看破的假笑。


    “樊將軍真是個愛操心的人。”秦時說:“還沒入關的人竟然也管頭管腳,咋的,你是覺得你比魏神仙還能耐?誰都想不到的事,就你能想到?!”


    秦時在心裏補充一句:這麽能耐,你咋不上天?!


    樊鏘大約也沒想到秦時會突然間發作這麽一通。他愣了一下,眼裏反倒流露出一點兒興味的表情,“是啊,樊某就是這麽愛操心的人。把守著入關要道,什麽妖魔鬼怪都見得到,不操心一點兒也不行啊。”


    秦時,“……”


    好,好像被懟迴來了。


    秦時有種落了下風的憋屈感,他還在想要怎麽懟迴去,樊鏘卻已經從他身上收迴了視線,轉頭對魏舟說:“老黃還說要跟隨道長多多學習,不知道長此行……”


    魏舟擺了擺手,“他不能跟我走。你這關城外麵陣法重要,也要留一個懂行的人看著才行。我這裏不要緊,有他們兩個就夠了。你且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樊鏘應了聲是,轉身走了。


    秦時憋著一肚子的火氣,忿忿盯著樊鏘一路揚長而去。


    賀知年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有些好笑的說:“這小子以後也是要調迴長安的……等我找個機會再跟他打一架,給你出出氣。”


    秦時,“……”


    秦時有一種似乎被安慰到了,但細想又有種哪裏都不對勁的感覺。


    他與賀知年對視片刻,見他目光誠懇,顯然是看出了他心裏的不爽,真心實意的承諾要給他找迴場子。


    “算了,算了,”秦時悻悻地把小黃豆撈進懷裏揉了兩把,“我一介流民,跟當官的找茬……聽著就像是腦子有病似的。再說你跟他已經打了一架,也算給我出氣了。”


    小黃豆正站在他肩膀上津津有味地看著半空中亂飛的拂塵,冷不防被秦時抱住,頓時不樂意了,啾啾叫著拿小翅膀拍打他的手。


    秦時捏捏它的小爪子,討好的哄它,“哎呀,給爹摸兩把怎麽啦?”


    小黃豆推開他的手,兩隻圓豆眼仍然頂著魏舟頭頂上方的拂塵。


    魏舟看的有趣,衝著小黃豆招招手,“來,我讓李飛天帶你飛兩圈,怎麽樣?”


    小黃豆也不知是真的聽懂了,還是從他的神情、肢體語言裏揣摩出了他的意思,一下子興奮起來,拍著小短翅膀就要往他那裏飛。無奈身量太小,翅膀上的翎毛都還沒有長出來,高高跳起,還沒撲騰出去二尺遠,就像個鉛球似的從半空中垂直掉了下來。


    秦時正要撲過去接它,就見眼前有什麽東西閃著銀光,幾乎緊擦著他的臉頰飛了過去。下一秒,秦時就聽頭頂上方傳來了小黃豆驚喜交加的叫聲。


    原來是李飛天從半空中飛掠過來,馱著小黃豆飛走了。


    秦時目瞪口呆地看過去,就見小黃豆奶黃的一小團,緊抓著拂塵的拂子,隨著它在半空中飄來蕩去,簡直像馬尾巴上沾了一枚奶黃包子。


    魏舟哈哈笑道:“靈物之間自有感應。讓它們去玩吧。”


    很快,樊鏘答應了魏舟的東西就都送來了。


    魏舟意氣風發地翻身上馬,對著半空中玩的不亦樂乎的兩小隻吼道:“出發了!李飛天!你玩歸玩,要是敢耽誤道爺的大事,老子拆了你的毛尾巴!你聽到沒有?!”


    拂塵也不知聽到他的威脅沒有,怡然自得地甩甩尾巴,在半空中拔高,又緊接著來了一個俯衝,惹得小黃豆興奮不已,啾啾叫個不停。


    “走啦!”魏舟沒有得到愛寵的迴應,氣急敗壞地一拉馬韁,率先衝了出去。


    賀知年也上了馬,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秦時說:“原本說好了帶你入關,如今……”


    秦時擺了擺手,“這不算什麽。再說,關外的封妖陣,我也想要親眼見一見呢。”


    尤其這還是一個有可能被毀壞、沒有流傳下去的封妖陣。等他以後迴去,後半輩子吹牛的本錢都有了好麽?!


    賀知年不知道他想的那麽遠,見他眉眼之間神情爽朗,知道他確實不在意自己半道上改變主意,便也一笑,打馬追了上去。


    第60章 眼睛


    大漠地廣人稀, 如果沒有向導帶路,極有可能會迷失方向。在沒有水和食物,自然環境又極為嚴苛的情況下, 正常人類是無法生存太長時間的。


    這一點, 秦時和賀知年都深有體會。這也是他們在樓蘭遇見雲家商隊之後,執意要跟隨他們一起行動的主要原因。


    這一次他們陪同魏舟去查看位於關外的封妖陣, 秦時起初還有些擔心有沒有幫手的問題,但走了一天之後, 他也放下心來。


    有魏舟在,向導的問題確實不必擔心。他自有一套通過星象來確定方向的本領,另外還有李飛天這樣一個功能上類似於無人機,卻比無人機更智能的幫手,基本上方圓數裏之內有什麽異動, 它都能發現。


    因此對秦時來說,這一段時日雖然趕路辛苦, 卻是他穿越以來心理上最為放鬆的一段悠閑時光。


    魏舟也會一邊走一邊給他們介紹一些野外行走的知識。


    “從這裏往西南走, ”魏舟說:“有一片沙漠, 聽當地人說, 常有人摸進去就再也迴不來的。當地人都叫它魔鬼居住的地方。”


    大漠裏一望無際,無論朝哪一個方向張望,景色都差不多。


    秦時在方向上也有些暈頭暈腦, 聽他說起“魔鬼居住的地方”, 心裏隱約想起了有許多詭異傳說的羅布泊無人區。後世的人隻知道那裏條件極為艱苦, 還發生了許多詭異事件,但從他們的角度來看, 搞不好裏麵真的盤踞著什麽兇殘的大妖怪。


    這一路上,他們有李飛天這個法器打前哨, 隊伍裏還有小重明鳥,一般二般的小妖怪輕易不敢上來挑釁。因此一路上十分順利,終於在第七天的黃昏時分,趕到了魏舟所說的封妖陣的外圍。


    秦時激動了一路的心,也終於平靜了下來現實容不得他不平靜,因為他們的前方除了一望無際的荒原,什麽都沒有。


    秦時轉頭去看賀知年和魏舟,卻見魏舟老神在在地下了馬,正從馬背上解開他的行李,拿出一塊看上去挺花哨的毯子,打算鋪在地上休息一會兒。


    秦時又去看賀知年,“這會兒……休息?”


    賀知年一笑,“封妖陣現在還沒露麵,咱們歇一歇,等時間到了再進去。”


    秦時聽糊塗了。怎麽他把封妖陣說的好像一個人一樣?還露麵?那它不露麵的時候又在幹什麽?藏在戈壁灘的深處睡大覺?!


    當然,比起這些匪夷所思的想法,秦時心裏更關心另外一個問題,“你好像知道不少內情啊?”


    賀知年十分利落地翻身下馬,笑著過來拉住他的馬韁繩,仰著頭反問他,“你忘了我是做什麽的?”


    對哦,人家是鎮妖司的人。


    秦時悻悻,“那露麵又是啥意思?”


    賀知年解釋說:“封妖陣的選址是要綜合很多因素的,不是說找個人少的地方就行。比如這裏,雖然荒涼,但最初設立的時候,附近偶爾也會有商隊經過。為了防止這些人誤入大陣,所以一些障眼法還是很有必要的。”


    他指了指他們前方的荒地,“如果有人從這裏經過,是不會發現什麽的,隻有到了特定的時間,它才會顯露出來。哪怕鎮妖司有公務,也隻能在這個時間進出大陣。”


    秦時似懂非懂。他對堯洲的封妖大陣是非常熟悉的,但也沒見它忽隱忽現……這麽大一塊地方,到底是通過什麽辦法把自己給隱身的呢?!


    賀知年看懂了他眼裏的疑問,攤手,“這是老魏他們的看家本領,不外傳的。鎮妖司的人也不會輕易去問人家師門裏的事。”


    秦時明白古時候的人是有著很重的宗門意識的,所謂師傅徒弟,師門傳承,不相幹的人確實不好多問什麽。


    也就是說,封妖陣的建立、維護,至少在現在這個時期,都是依靠袁神仙的弟子們來負責的。而神仙的弟子們肯定是不會拿著宗門秘術給別人科普的。


    秦時下了馬,抬頭見李飛天還馱著小黃豆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玩的不亦樂乎,不由得突發奇想,“我看前麵就是荒地,我要是走過去了會怎麽樣?”


    賀知年還沒吭聲,就聽魏舟淡淡說了句,“走過去了,或者遇見鬼打牆,繞迴原路。若是運氣不好陷入了封妖陣,再想出來就不那麽容易了。”


    秦時身上一冷,忽然就想起了那些網上關於無人區探險的種種傳聞,什麽研究人員迷失在大漠裏,救援隊幾番勘察都找不到線索之類的。還有人猜測羅布泊地區磁場異常,是連通其他平行世界的出入口。


    這些猜測現在看來,隻能說無風不起浪,多少都是跟真相挨點兒邊的。


    秦時沒有隨身帶著小毯子,也不好去蹭魏舟那個一看就很講究的小毯子,這一路上都是席地而坐。還好現在時節已經入了夏,夜裏雖然溫度比白天低,但他們為了警示荒原上夜行的野獸都會生起火堆,靠著火堆輪流睡覺也不會覺得冷。


    秦時從包袱裏取出幹糧,抬起頭衝著頭頂上飛來飛去的兩小隻招招手,“吃飯啦!”


    小黃豆是個吃貨,聽見吃飯兩個字,顧不上琢磨自己到底會不會飛這個事實,直接從拂塵上蹦了下來,筆直朝著秦時砸了下來。


    秦時,“……”


    我的個親娘啊。


    秦時一下子跳了起來,一個健步飛過去,接住了毛乎乎的一枚小炮\彈。等手心裏傳來了暖乎乎毛茸茸的觸感,他才注意到自己嚇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小黃豆絲毫沒覺得剛才的舉動有什麽問題,對於一隻鳥來說,飛翔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哪怕是垂直落下的速度,也不會讓它們感到害怕。反而它爹這麽靈敏地接住了它讓它感到十分興奮,拍著小翅膀啾啾叫個不停,還拿小腦袋蹭他的手指頭。


    秦時想歎氣了。他不知道該怎麽批評它,再說也不舍得,隻能在心裏哀歎養孩子果然是個操心的差事。


    李飛天剛才也被小黃豆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那麽看著它從半空中跳了下去。等它迴過神來,發現小黃豆已經落進了秦時的手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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