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樣複雜的、涉及到天文物理學的計算,為什麽一個普普通通的古代道士都能夠輕易掌握?!


    或者說,這種複雜的計算原本是一門專門的學科,無意間被這個時代的道士們學會了,然後加以利用。但它又實在難學,所以隨著時代變遷慢慢失傳了?


    秦時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一迴事兒。


    畢竟古代的科舉考試不會考數學物理,這些知識也並不會受到統治階級的重視,更不會在社會上得以推廣。


    秦時出了一會兒神,後知後覺的想到在古時候,讀書學習本來就不是一件能夠推廣的事。書本貴重,讀書的花費更貴,普通人沒有條件讀書學習。而那些有條件學習的人也都奔著謀求前程的目的去讀書,誰會花時間精力去學一些朝堂之上用不到的知識呢?


    最高統治者的需求與喜好是足以動搖全社會的價值取向的上有所好,下爭相仿效。比如曆史上有名的典故:吳王如劍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吳王好武,百姓紛紛效仿,以舞刀弄槍為潮流。


    楚靈王喜歡腰肢纖細的人,於是大臣們生怕自己被頂頭上司嫌棄,一個一個不敢吃飯,上下馬車都得隨從攙扶。


    這樣一想,這些被冠以道門秘術之名的學問會失傳,也是一個很正常的走向。


    秦時捂了捂胸口,覺得自己站在一個神奇的時間點上,又一次打撈起了曆史長河中一個緩慢沉沒的真相。


    第57章 打架


    夜色將盡的時候, 撕打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野獸的嚎叫此起彼伏,卻都緩慢地朝著遠處撤走了。


    幾個紙人蹣跚地走了迴來。


    在將明未明的光線裏,秦時和賀知年都看到紙人身上噴濺的血跡, 幾乎將它們整個都染成了紅色。但奇怪的是, 紙人身上並沒有撕扯的痕跡,就連邊緣都還是完整的。


    魏舟嫌棄地看著自己的紙人, 掐個指訣。


    秦時這個時候正在留意他的舉動,就見魏舟手一抬, 就有一股清冷冷的微妙的“波”在空氣裏蕩漾開來。


    秦時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就見那幾個紙人就像被人兜頭澆了一桶水似的,身上的血跡刷拉就被衝下來了。


    秦時再一次目瞪口呆。


    秦時以前住校的時候也是自己洗過衣服的,有時候跟別人切磋的時候沒留意,受點兒小傷也是常事。就算是真的用水來衝, 血跡這種東西也不會衝得這麽幹淨啊,都不用搓一搓的麽?!


    而且還沒有打肥皂。


    紙人洗了澡, 歡快地迎風抖了抖, 把自己抖幹, 又變成了拇指大小的小紙片, 飄飄悠悠的被魏舟收進了荷包裏。


    秦時看的心癢癢,但他也知道舊時代的宗門看重師承,是不可以隨意將自己門派裏的知識傳授他人的。


    秦時忍下一肚子的問題, 轉頭問賀知年, “現在呢?”


    賀知年還沒迴答他, 就聽魏舟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等著, 太陽出來了,喊人出來打掃戰場。”


    喊人?城關裏的人?


    秦時疑惑的看向賀知年, 賀知年也有點兒懵,“沒我們什麽事兒?”


    魏舟道:“本來也沒你們什麽事兒。關外的封妖陣選址有誤,一場地動就活活地撕開了一條裂縫,放出了一群餓急了的妖怪。鎮妖司如今無人可用,我們師兄弟幾個都被打發出來收拾殘局。”


    說到無人可用,他還別有深意的掃了一眼賀知年。


    賀知年也無奈,“看我做什麽?大陣修補本來就是你們的活兒。”


    緝妖師隻負責打架抓人……哦,是抓妖。封妖陣有缺口,妖怪抓迴去也是關不住的,這也不能怪他們啊。


    魏舟從他的眼神裏品出了他沒說出口的話,抿了抿嘴,露出一個不高興的表情,“我們人手有限,那麽大一道裂縫也不是說補就能補上的。”


    賀知年十分體貼的一笑,“是呢,我都在關外混了一年多了,你們這些能禦器的神仙才剛到關城。”


    魏舟,“……”


    魏舟搓了搓手,勉強把那股子要打人的衝動給按了迴去。他擠出一個假假的笑臉對賀知年說:“你說的對,誰讓我們法術不精,一路上還要時不時停下來收拾幾個小妖怪呢。這不,就耽誤了。對不住你了。”


    賀知年也學著他的樣子假笑,“怎麽能說是對不起我呢。我皮糙肉厚,本來就應該吃苦。可惜了關外流離失所的百姓。”


    魏舟與他怒目相視,兩個人都是不閃不避,恨不得瞪死對方的架勢。


    秦時有些頭疼。


    神仙幼稚,賀知年竟然也幼稚起來了。這一路上明明就是十分穩重的人呐?


    他還想問一問神仙,有關封妖大陣的事情呢。看現在這麽一個情形,估計他想問,人家神仙也不想答了。


    仿佛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天邊就亮起了一抹淡淡的暖色,荒原上濃墨般凝滯的夜色被這暖暖的霞光驅散,遠處的山峰、近處起伏的坡地都在這暖色的光裏現出了原本該有的輪廓。


    小黃豆站在秦時的肩膀上,笨拙地拍打著小短翅膀,啾啾叫個不停,似乎在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對於晨曦的歡迎。


    他們又平安度過了一個兇險的夜晚。


    雄渾的號角聲從城牆上方傳來。


    城門打開,一隊騎士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疾馳而來,鎧甲在晨曦中泛著寒光,帽盔上紅纓似血。領頭一人一身銀甲,相貌英武,正是昨天在城關外有過一麵之緣的樊鏘樊將軍。


    在他們身後,城樓的最高處已經染上了薄薄的晨色,刀槍劍戟在雉堞間隱約可見。


    秦時的目光從染了晨光的城樓上收迴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些人。他們會繼續卡著流民的身份不讓他和賀知年過關嗎?!


    秦時甚至不知道他們這會兒該不該給樊將軍這種級別的武將行個禮在對方不當他們是本國人的情況下。


    秦時掃一眼身旁的賀知年,見他也是一副好像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就默默的垂下眼瞼,假裝自己正專心致誌地在擼小黃豆。


    小黃豆出生在沒有光線的地下,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它對於天空中的明暗變化極為敏感。尤其一早一晚天空中色彩豐富的時間段,基本上它都恨不得變身為攝像機,把每一幀畫麵都記錄到它那個豆粒大小的腦仁裏。


    比如這會兒,天邊剛剛出現了一抹淺淺的緋色,明明是看過多少遍的景色,小黃豆仍然激動得不行,站在秦時的肩膀上啾啾叫不說,還時不時在秦時耳朵上啄一下它不但自己看,還提醒它爹跟它一起看。


    看見小黃豆歡脫的小模樣,秦時心情就好了許多。果然孩子都具有治愈的力量,嗯,尤其是傻孩子。


    事實證明,秦時那點兒小顧慮純屬他想多了。


    樊鏘帶著人走到近處連眼風都沒有分給他一個,隻是淡淡掃了一眼賀知年。


    兩個同樣英武的青年在晨曦乍現之中漠然對視,都是冷冷淡淡的神色,但秦時看著,卻有一種火花四濺的錯覺。


    視線交錯而過的刹那,樊鏘唇角一勾,露出一個極淺的、仿佛挑釁一般的笑容。


    秦時就站在賀知年身邊,一垂眸就看見賀知年捏了捏拳頭,然後他就覺眼前一花,身邊的人已經飛了出去。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賀知年已經將樊鏘從馬背上撲了下來,兩個人拳腳相加,打成一團。樊鏘的馬受了驚,嘶鳴一聲,噠噠噠甩著尾巴跑開了。


    士兵們唿喝起來,要衝上去分開這倆人,卻被樊鏘一聲暴喝給製止了。


    “都給老子站著!”


    秦時見士兵們你推我搡地站住了,剛伸出去的腳丫子也縮了迴來。


    算了,他想,既然對方表明了不選群毆模式,那他衝上去就顯得自己這一邊太沒風度了。


    雖然不能衝上去一起打,隻看賀知年打架也挺過癮的。


    說實話,他其實挺理解賀知年的心情。他一個陌生人都感到憋屈的話,賀知年這個與樊鏘相識的人心裏隻會更憋屈。


    人遇到妖怪打不過要躲,這是沒辦法的事。因為不在一個重量級,非要衝上去拚一把,那純屬腦子不清楚,自己找死。


    但被同類欺負,忍讓有什麽必要呢。


    反正秦時也挺想打一架的。


    魏舟是一副看熱鬧的態度,壓根沒想著要攔,見士兵們都向後退開,他也抱著膀子慢條斯理的往後退了退,跟秦時站在一起,嘴裏還嘖嘖兩聲,嘀咕一句,“冤孽啊。”


    秦時嘴角抽了抽,決定從魏神仙這裏套套話,“他們倆以前就認識吧?”


    “從小上一所學堂,你說他們認識不?”魏舟看得津津有味,“學武藝又拜在一個師父門下了,雖然他們倆誰也不承認跟對方有什麽關係,但實打實的是師兄弟。”


    秦時想起了網上的一個段子:他鄉遇故知仇敵。


    這樣的熟人,還不如遇不上呢。合著不是他流民的身份連累了賀知年,而是賀知年仇人的身份連累了他?


    “沒關係嗎?”秦時一眼掃過去,恰好看見賀知年一拳頭搗在樊鏘的眼窩裏,心頭一跳。


    “讓打。”魏舟不當一迴事兒,“這不比打妖怪好看?”


    秦時,“……”


    秦時現在覺得,不光樊鏘是賀知年的仇人,說不定魏舟也是。


    秦時被自己的腦補給雷到了,連忙擼一擼小黃豆壓壓驚。


    士兵們圍成一圈看自己的頂頭上司被人痛毆。當兵的骨子裏都有爭強好鬥的血性,看了一會兒,也顧不上上下尊卑了,都開始起哄叫好。


    秦時看的挺無語,不過實話實話,確實比打妖怪好看。


    兩個男人拳來腳去的一場搏鬥,以賀知年將樊鏘壓在沙地上而告終。


    樊鏘頭上的帽盔都被掀飛了,眼窩青了一片,臉頰上還被賀知年的拳頭擦破了一塊皮。當然賀知年看上去也狼狽得很,身上的短褂都快撕成抹布了。眉骨上擦破了一道口子,鮮血滴下來,又被他抹開,染紅了半邊臉。


    兩個人唿哧唿哧直喘氣。


    片刻後,兇狠對視的目光各自移開,賀知年鬆開抓著樊鏘領口的手,用力將他一推,從地上爬了起來。


    秦時連忙過去扶住他,上上下下打量兩眼,用目光示意“沒事吧?”


    賀知年搖搖頭。


    他一雙眼睛卻兇氣未消,臉上雖然帶了傷,看上去反而比剛才更精神些。


    樊鏘也從地上爬了起來,整理自己的衣衫,又從小兵手裏接過頭盔戴上。


    打架打輸了,他好像也並不是很當迴事兒。整理好儀容,就找了魏舟去商量事。魏舟愛看熱鬧,但也怕他們再打起來,直接指了方向,示意樊鏘趕緊幹活兒去。


    樊鏘上了馬,眼神不善地掃一眼賀知年,帶著騎士們一陣風似的走了。


    賀知年盯著他們一行人的背影,直到秦時拽了拽他的袖子,才把野獸似的眼神收迴來。


    “在說什麽?”


    “打掃戰場。”秦時說:“原來這些事還要上報朝廷。”


    秦時對這些事不懂,隻當聽個熱鬧。賀知年卻問了他一句,“上報給誰?林太傅?”


    魏舟一臉莫名,“林太傅不管這些事。”


    秦時還在琢磨林太傅是何許人也,聽著像一個大官……就聽賀知年很冷淡的說了一句,“他是不管,但他什麽都要插一腳啊。”


    秦時,“……”


    這大官聽著怎麽像個……攪家精?


    “慎言。”魏舟也有些無語,他不滿的斜了賀知年一眼,“鎮妖司歸屬太史局,各地的異事按照規定都要上報靈台郎。但你我都知道,這些事太史局是做不了主的,事無巨細,都要報到聖上麵前。”


    賀知年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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