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尷尬地笑著。


    他想留在江東。


    至少再留三五個月,但是呢,就是要請孫策對他好點,不要把他捧在火上烤,不要逢人就誇獎他,給他樹敵。


    但當著喬菁菁這個話又不好說。


    郭嘉仍舊麵露難色。


    喬二就奇怪了。


    “嘿,奉孝,你還有什麽困難?我阿姊都已經答應送你後日迴許都,你還有什麽為難的?莫不是你不想迴去,還有別的任務?你到江東來不僅僅是為了陛下修建行宮?”


    喬二說到此處,心中忽然多了警覺。


    喬二警覺的望著郭嘉,把他從頭打量到腳。


    “你說!你專門接近我,接近我阿姊,究竟是為了什麽?”


    看看喬二這番轉變,好有警覺性。


    不愧是跟著孫策在吳郡當了小官的人。


    眼看著郭嘉被逼問。


    喬菁菁隻是把笑容掛在臉上。


    些許時候,郭嘉沒什麽話好說,隻打哈哈說喬二:“二公子言重了!大喬夫人不要當真。”


    喬菁菁卻忽然收了笑。


    她把實話告訴郭嘉:


    “奉孝,你安安心心在江東住下!陛下的行宮修多久,你就在此住多久。你不用想家,也不用想你的妻兒老小,吳侯這裏已經給你安排好了。


    至於曹公那邊,他會怎麽想你?還會不會一如既往的信任你?這個,吳侯不敢做保證。


    畢竟嘛,人心複雜,郭鳳孝你精於謀劃,這一點必定明白。


    若是兩年三年之後,曹公仍然相信郭奉孝你的衷心,我們江東自然不再留你。”


    當然。


    兩三年之後,郭嘉都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留他又幹什麽?


    在喬菁菁這裏得到了準確的話,郭嘉這臉色都泛白了。


    郭嘉離開的時候,阿羅手拿寶劍,親自跟著。


    一起迴到驛站。


    驛站裏,曹丕和曹植還剛剛才吵了一架。


    曹植最近和江東這些才子文人們走的頗近,成日裏談論詩詞歌賦,欣賞美景,看吳郡的大美人小媳婦,走街串巷,吃香的喝辣的。


    曹丕說,不如就讓曹植留下來監督。


    他要迴到父親跟前去,怕父親的頭風病受不了時間的煎熬。


    曹植就說他二哥偷懶,父親安排下來的事,他二哥竟然不認真做。


    曹植還說出了他與江東打成一片的理由。


    “江東人傑地靈,人才濟濟。二哥,你也看到了!與他們為敵,我們沒有好處,我們為什麽不順水推舟?別人給台階,我們就下。至少相處一個表麵和氣,替父親把這關係維護著。”


    其實曹植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但曹丕心裏想的是,排除異己。


    他一定要在這場兄弟之中率先率先取得勝算。


    曹丕自認他不是孫策,他也做不到孫策那樣,對弟弟們那麽好。


    並且,他曹丕的弟弟也不會像孫策的那兩個弟弟一樣忠心輔佐大哥啊。


    曹植的才華橫溢,常常得到父親曹操的誇獎,甚至曹植身邊還聚集了一些謀士,如楊修。


    他們巴不得擁護曹植。


    這種情況,曹丕能給曹植機會,讓他辦成事兒?


    不會的。


    曹丕很堅決,他向曹植表明了他的意思:曹植善於交際,很適合跟江東的人繼續打成一片。


    曹丕自己呢?他決定要走。


    如果孫策不同意,他就跑,至少要帶上華佗。


    留郭嘉和曹植繼續在江東執行父親交代的任務。


    曹丕和曹植吵架的具體內容,郭嘉根本沒有聽到。


    曹丕看到郭嘉迴來,身旁跟著一個美麗的婢女。


    這樣的情景。


    已經更加堅決了曹丕的決定。


    曹丕當時,連夜與張遼一起,潛伏著離開驛站。


    兩個人鬼鬼祟祟,潛到醫館綁架了華佗。


    幾騎快馬出吳郡,過會稽,北上廬江,迴許都。


    入夜,喬菁菁還在窗前看書,等孫策洗了澡。


    夫妻二人正打算歇息。


    周泰就來稟報消息,說曹丕和張遼已經跑了,還劫持了華佗。


    彼時,郭嘉和曹植還好好的在驛站睡得唿唿的。


    周泰問孫策追不追?


    喬菁菁正看到那一頁,窮寇莫追。


    孫策擦著身上的水,披了一件柔軟的綢緞衣裳,笑道:


    “這個當哥哥的竟然真的舍得下弟弟,自己跑了?”


    孫策告訴周泰,曹丕要跑,就讓他先跑一會兒。


    “郭嘉和曹植,你們可知道怎麽辦?都看牢了!曹操的兒子,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郭嘉必須守堅實牢固了,從今夜開始不準他再見任何人。”


    周泰領命而去。


    喬菁菁才對孫策說:


    “曹孟德英雄一世,怎麽在兒子們的問題上,竟也逃不出這個難題!”


    孫策也深以為然。


    從來兄友弟恭,一個大家族兄弟姊妹之間和和睦睦,才是長久之道。


    但是卻還有那一曾,諾大的家業,那潑天的權勢和富貴究竟是傳給誰?


    傳給老大,若是老大沒有能力,老二又是個聰明伶俐的,免不得生出覬覦之心。


    老爹若是偏向老二,因為老二生的好看,或是老二的母親得寵,一應地委屈那個有真才實學且上進的老大?


    不管是平常之家,還是上至天子王親貴族,都免不得這樣的苦惱。


    孫策將喬菁菁擁在懷中。


    還是他英明。


    他身邊隻有喬菁菁一人,兒子女兒都是喬菁菁的,無所謂偏頗。什麽都給她,無寡無均。


    孫策忽然發現,他無意之中竟解決了一個千古難題。


    但還有一事。


    “大喬,有一件事,我必定要與你說明白!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有一日不在了……”


    喬菁菁一下子轉過頭,驚訝的望著孫策。


    孫策握著喬菁菁的手。


    看著她眼中的驚駭,變成傷心。


    孫策笑著說:“我是說的如果!不是未雨綢繆嗎?如果我不在了,阿邵又年幼,我必定讓仲謀接替我,坐鎮江東,治理吳郡會稽,統領整個孫家……”


    孫策見喬菁菁那麽呆著。


    喬菁菁眼中的傷心已經凝住。


    孫策知道,他嚇著她了。


    “我說的是如果!我們今日說到曹操家的這些,兒子紛爭,還有袁紹一死他們家袁譚袁熙袁尚之間兄弟鬩牆,於整個家族可謂是毀滅性的災難。大喬,你常常與我談古論今,你最是明白人,別人的前車之鑒,我不得不察。


    你我正值壯年,本來還有很多事要做,也還有很多事沒做,還有很多好日子沒過,還有很多福沒有享。


    大喬,我不該說如此頹廢之音。


    但我明白你,你不是那去糊塗的人。


    大喬,你切記,若我說的有一日成了真,你顧好你自己,撫養好我們的女兒兒子。若是仲謀有時做的不好,你提點他!他會聽你的。你相信仲謀,他也不會虧待你們母子。”


    孫策就這麽說下去。


    喬菁菁終於哭了。


    這麽多年,還是廬江城裏,孫策攻破了廬江城大軍壓境,喬菁菁不得已跟著孫策離開廬江,她怕來到吳郡的未來險惡,怕的哭。


    喬菁菁抹著臉上的眼淚。


    孫策隻拉著喬菁菁的手,讓她一定答應他。


    “怪我以前年輕,不疼阿邵,但阿紹畢竟是我的兒子,你撫養他一場,等以後上了年紀,他侍奉你,為你養老送終。大喬,其他的我都不擔心,真的。”


    孫策一再說下去。


    喬菁菁卻又不哭了。


    她不敢說破,她和孫策之間這一個彼此都小心翼翼維護著的秘密。


    喬菁菁抹幹眼淚撲進孫策懷裏。


    故意取笑說:


    “你這個未雨綢繆也太早了吧?也不過就是想想罷了!你放心,你想的這種情況永遠都不會出現。”


    孫策笑了。


    他愛憐的撫著喬菁菁的頭發。


    孫策在三年前,就有意開始培養二弟孫權,讓孫權機會鍛煉曆練嶄露頭角,以免有朝一日真的忽然出現變數,手足無措。


    孫家的眾多兄弟們,大伯家的兩位堂兄孫奔孫輔,有的話不好說,畢竟隔了一層,且又被曹操有意瓦解,到時候究竟是友是敵都難辨。


    三叔家的就更不必說了,孫暠反叛之心早已露出尾巴,隻是礙於家族臉麵情誼,孫策沒有重罰孫暠而已,隻將他冷落在富春縣老家。


    家中唯有仲謀和老三叔弼。


    老三是個荒腳雞,比他這做大哥的還不如,孫策隻能寄希望於老二孫權。


    第二日。


    孫策與張昭等說起曹丕連夜逃跑的事。


    張昭認為,事不宜遲,江東應該派出事先準備好的華歆張紘等等,忠心耿耿的謀士去到曹操身邊。


    曹操這個人是個奇怪人,他可能會殺華佗,但卻不會為難華歆和張紘。


    就像曹操明知道劉備靠不住,明知道劉備有朝一日得了機會,一定會成為他的對立麵,他也不會殺了劉備的。


    於是華歆和張紘準備啟程。


    兩位大才拜別孫策時,孫策別的什麽話都沒有說。


    “兩位放心,你們的妻兒老小一定得以善終,沒有人會為難,不管怎麽樣,我答應過的。”


    就算孫策不說這樣的話,張紘和華歆也不擔心。


    大家先前就說好的,如果將郭嘉和曹植留在江東,就是他們倆交替去到許都。


    他們當時隻在想,究竟帶不帶妻兒老小一起去?


    各自迴家問了妻兒老小的意思,妻兒老小都說,北方打仗窮的什麽似的,吃沒吃的,穿沒穿的,也沒有玩的和看的,去了也是吃苦,還不如留在江東安穩富庶。


    等到華歆和張紘前腳文縐縐的邁出吳郡的大門。


    孫策迴頭已經收拾了家夥和人馬。


    了解孫策作風的人就知道,大哥這迴又是要出去打仗。


    孫權還有些奇怪。


    孫權與張昭,包括朱治等,都琢磨不透他大哥,這迴想幹什麽?


    不是說了把曹植和郭嘉留在江東,讓曹丕自己逃迴北方去。


    曹操對曹丕這種放棄親兄弟的做法,一定氣的不行。


    曹操親親的兒子留在江東,又眼見著江東欣欣向榮,曹操的頭風病肯定痛的更加厲害,沒準保不齊多久就痛死了。


    孫權問他大哥,這迴收拾兵馬想幹什麽?


    孫策望著他親親的二弟,望了好一會兒。


    有些話他不好與二弟孫權明說。


    他的立場,這個弟弟也不一定必須完全都給明白。


    這個弟弟隻需要做好他應該做的就可以了。


    孫策就那般輕輕一笑,很寬和,很包容,對他自己,也是對孫權,甚至是對天下這片亂局。


    “我準備帶幾千兵馬北邊去一趟。”


    這就是孫策的說法。


    孫權想了一想,還是不能明白。


    孫權隻是問他大哥:“你與子布商議過嗎?程德謀黃公覆周公瑾等,還有大嫂,也同意嗎?”


    孫策沒有跟喬菁菁說。


    昨天晚上,他對喬菁菁說了那一席話,弄得她十分的傷感。


    然而,日子總要過下去。


    他每活一天,總要有一天的成就。


    江東這一塊地盤,以前他覺得很好,如今再看,怎麽看怎麽無奈。


    西邊是劉表,是世仇,劉表隻剩下了荊州那一點點地方,不過苟延殘喘。北方是曹操打敗了袁紹,曹操得到了袁紹的兵力,卻仍然跟袁紹那幾個兒子糾纏著。


    孫策把這三角的局勢琢磨了又琢磨。


    劉表與他勢不兩立,不知能殘喘多久,但劉表是可能會提前投降曹操。


    他若找機會再次攻打劉表,劉表屆時投靠曹操,那麽曹操的勢力將會更強大。


    曹操舉大勢南下,他如何抵擋。


    他為什麽不趁著這個時候,曹操的親兒子曹植在江東做客的時候,他率領幾千精兵兵,北上過廬江,過壽春去許都呢?


    試試老曹的底線。


    見機行事,若是老曹和袁潭袁熙袁尚攪的一團亂麻,他趁火打劫就是。


    若是曹操整頓有素,他不過說他帶兵來幫助曹操平定北方就罷了。


    關於這件事,孫策幾經思索,他並沒有多跟喬菁菁商議,他自己就決定了。


    有些事情已經很明了。


    再商議下去也是那麽樣。


    曹操終究會與江東勢不兩立。


    再加上江東內部,孫奔和孫輔兩位堂兄與曹操的關係那麽密切。


    若是把事情拿出來一商議,大家意見不同,久久未定,反而走漏了消息。


    不如兵貴神速。


    三年前,孫策心中那顆想要去打劫許都的那團火苗,終究是再次燃燒了起來。


    直到孫策領著人迅速出兵留孫權和朱治張昭等守好吳郡。


    喬菁菁最後才知道。


    喬菁菁翻身上馬,身後婢女為她抱著雙胞胎女兒,一行人追著出門。


    從吳郡追到會稽。


    直到在會稽的白虎山下。


    還是孫策聽周泰說,後麵大喬夫人追來了。


    孫策故意停下,才讓喬菁菁追上來。


    這一幕,多少有些像當年廬江城,喬菁菁追著為孫策送行的情景。


    喬菁菁還是勸孫策:


    “你如今穩重成熟,難道是因為越想越不服氣?因為曹丕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還帶走了華佗?


    你縱然再有馳騁沙場,幾進幾出,亂軍之中取敵人首級的本事。


    可這世上,就是有曹丕這樣的高傲富二代。他們仗著老爹的氣派名聲,到別人的地盤上來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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