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菀沐浴完迴到寢殿時瞧見謝湛正坐在桌案前看著什麽,旁邊放了個精致無比的黑曜石錦盒。


    陸菀走近一瞧,是她曾給他的那六幅小畫,她隨意拿起一張瞧著,看著看著眸中已有了幾許水光。


    畫中是在一棵樹下,畫中少女正抱著壇酒準備放入挖好的土坑中,旁邊一個俊俏的小郎君正抬起袖子準備為少女拭去額上土塵。


    這酒,是當初約定好作為成親時的合巹酒。


    陸菀將這畫給他時畫中隻有一人,如今,缺失的另一半已被補齊。


    謝湛將陸菀拉到懷中坐著,喉中傳來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震顫。


    “明日你迴府之前我們去將這壇酒挖出來吧。”


    陸菀又拿起旁的畫端詳,“你明日不忙麽。”


    “再忙也要把你送迴去。”


    謝湛早就想好要陪陸菀一起迴陸府,當初他認祖歸宗後就與陸府斷了往來,為此不少人說他薄情寡義,他也的確該親自上門一趟。


    倏地,陸菀從一堆畫中拿起與畫一般大小的紙,上頭隻有一個字,擎。


    她仿佛感知到了什麽,指腹一個沒捏穩便落了下來,正好被謝湛接在掌中。


    這個,是謝湛曾為那個孩子取的名,一早知道是男孩便沒想著取女孩的名。


    陸菀的情緒隻一瞬便沉了下來,她能從這個字中看到謝湛的深意,也懷念那個孩子,那個在她腹中很愛動的孩子。


    謝湛將這個字倒扣,緊緊環著陸菀埋在她頸窩,迷惘失神的雙眼不想被她看見徒增傷悲。


    好一會兒才道了句,“不早了。”


    言罷已抱著她往榻邊去,方才的情緒已在默默不語中淡而遠之。


    沒有過多言語,隻有最原始的渴望。


    這一晚,陸菀都不知自己何時歇下的,隻知道睡醒已是午時,床帳掀了一半,謝湛正坐在榻邊含笑望著她。


    陸菀將衾被拉到麵上隻露了雙眼睛,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有好些引人遐思的紅痕。


    “不許這樣看我。”


    說完便發覺聲音幹澀澀的,用力清了清喉。


    謝湛卻直接笑出了聲。


    陸菀見狀直接起身跪坐在榻上往他脖頸上狠狠咬了一口!


    昨晚她好幾次往前爬都被他黏了上來,怎麽也不肯放過她。


    咬完想離開時後腰已多了隻手將她錮住。


    謝湛一雙鳳目微微一彎,溫聲道,“連衣裳都沒穿就這樣勾引我。”


    說著另一隻手已向下探去,眉間很快皺了起來,昨晚的確放縱的有些狠了。


    陸菀以為他要繼續做什麽時他卻突然撤了手起身去拿她今日備好要穿的衣裙。


    還剩最後一件外衫時陸菀說道,“剩下的我自己穿,你去喚人,我要洗漱用膳。”


    午後的風伴著陽光透過樹葉,光影細碎流動,無端添了幾分清幽與閑適。


    陸菀立在宣德門下,想著前方的路心中溢滿喜悅。


    昨日子佩就將收著的玻璃種翡翠珠串交給她,一起的還有那柄黃楊木梳,她知道,子佩不會燒毀。


    這次歸家將子衿與子佩一起帶上了,不僅如此還帶了傷勢完全好轉的竹雲與山奈,若沒有這二人跟著謝湛不會放心,宮中瑣事暫由香鬆掌管。


    兩個多月前陸菀就寫信讓母親為香鬆竹雲山奈幾人相看著,正好趁著這十來日瞧瞧能否將幾人的終身大事定下,待她成為皇後便可準備發嫁事宜,至於子衿與子佩,可再留兩年。


    謝湛這次與陸菀一起出宮沒驚動太多人,宮門外備的也是尋常公侯之家乘的車駕,不算招搖。


    子佩幾人乘的馬車緊跟在後頭。


    此行會先去京郊陸菀與謝湛埋酒之地,然後再迴陸府。


    二人少時曾在這放過風箏,這裏有山有水,現在迴想起來已是多年前的事了,好在,他們還有機會挖出這壇酒。


    宮人侍從遠遠候著,謝湛與陸菀攜手朝當年那棵樹下行去。


    曾經,陸菀以為這壇酒會永埋地下,不成想她竟真的要成為他的妻,這一路太過艱難。


    謝湛鬆開陸菀拿起小鐵鍬開始挖,在察覺快挖到時動作放緩。


    陸菀興致勃勃從謝湛手中接過小鐵鍬一點點挖起來,看到壇口時心中充盈著喜悅,直到二人一起將這壇酒捧出。


    倏地,謝湛察覺身後不遠處似有人逡巡不前,迴首望去卻什麽都沒看見,這裏樹蔭遮蔽極易躲藏,若非調動人馬搜捕的確難以發現。


    此人,是誰。


    很快便帶著陸菀走了。


    天色已晚,陸菀掀開篾簾看著熟悉卻又不那麽熟悉的街巷心中感慨萬分。


    離家兩載就連巷子兩旁的變化都如此大,那,家人呢。


    思忖間,手已被謝湛溫熱的掌心緊緊包裹,“緊張嗎。”


    “不是緊張,是那種迫切希望看到家人卻又擔心他們與我想象中的模樣不一樣,希望他們都好,卻又擔心。”


    謝湛沒有這種感覺所以難以體會,但她說出來他大概就能懂了。


    “放心,他們每一個人都很好,都盼著能見到你。”


    陸菀頷首,她相信他。


    搖搖晃晃的馬車漸漸放緩,家,就要到了。


    謝湛先下去,很快又伸手去扶陸菀。


    陸菀的腳還未落到實處便瞧見匾額下的父親母親與兄長,二叔二嬸也在,弟弟妹妹應該在院內候著。


    母親正一下下用絹子拭淚,在二人站定後,一眾人便齊齊行禮,但因收到的消息是皇上此行不欲讓旁人知曉,便隻是行禮。


    陸菀在謝湛跟前早就沒有什麽禮數不禮數的,直接撲到母親懷中訴著思念,手還抓著父親的手。


    母親沒什麽變化,倒是父親,兩鬢生了幾縷銀絲,想來是操勞太過。


    陸母抹了抹淚,想說女兒無禮卻又沒說出口,方才見女兒下車時是皇上親手所扶,可見二人感情甚好,更何況女兒很快就是皇後,她豈能責皇後。


    眾人沒在陸府外逗留太久就進去了,晚膳已備好,隻等入席。


    陸家雖人丁不旺,宅子卻不小,是先帝賜給祖父的。


    在席上陸菀才真切感受到,家中都好,一切都好。


    唯兄長陸蘊變化最大,許是已入仕,身上多了些官場之氣,行事亦進退得當,與李家眠月的婚期也定下了,在今歲九月。


    弟弟陸茗已十七,但他卻沒有入仕的想法,反倒對二叔經營的商道感興趣。


    妹妹陸蔓已出落成大姑娘,親事到現在也沒定下,但自傳出陸菀即將為後的消息提親的人便絡繹不絕,總得細細挑選,隻要人好便是門楣低些也無妨。


    陸菀與母親和妹妹說了好些體己話,謝湛與父兄在一塊說話,這種時候論的竟是朝堂之事。


    晚膳足用了一個時辰半才散,謝湛沒讓眾人相送,隻讓陸菀一個人送他到陸府外,子佩等人都在門後候著。


    二人手牽著手依依惜別,但因在大庭廣眾之下,便少了許多親昵之舉。


    “等我娶你,那日,我會親迎。”


    尋常人娶親自是要親迎,但皇帝不同,按著規矩該由娘家人將她送到午門,但她與謝湛之間,沒有規矩可言。


    “好啊,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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