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劄中每個字都是陸懷安親筆所書,內容詳盡到每日吃的什麽穿的什麽,這又如何作假。


    他將段正喚入,命他立刻派人去請舅舅過來。


    有些事,他必須親口問。


    金烏已墜,在江紹欽到宣德殿前殿時,謝湛已等了他接近兩個時辰。


    謝湛將手劄舉起給江紹欽看了一眼又重重放下。


    “舅舅,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江紹欽的表情逐漸僵硬,那雙三角眼眯了眯,與眉間長久的愁容相襯,整個人顯得愈發陰沉,緩緩抬眸時連麵上的肌肉都在抽動。


    “原來你一直在查這件事。”


    江紹欽將那處別院藏得很好甚至不是以他的名義買下的,這些年少有踏足,他記得很清楚,隻前些日去了一次而已。


    隻能說明他的一切都在謝湛監視範圍內。


    那個暗室是他早些年請頂尖匠人打造的,機關也設置了重重枷鎖,這本手劄更是埋在地磚中,竟還是被謝湛發現了。


    他曾多次想過要毀了這本手劄,到底沒動手。


    謝湛登基不到兩載已成長到這個地步,是他小覷了。


    手劄中記錄著陸菀祖父陸懷安生平所有,陸懷安肯為祁王傳信是因陸菀的姑母被祁王劫走了,並以此威脅陸懷安做事,那時候陸菀姑母正是花一樣的年紀。


    陸懷安幾番糾結也沒應,祁王最終妥協,答應隻讓陸懷安做一件事就放人,否則不光要毀了陸菀姑母,還要將此事宣揚讓陸家聲名盡毀。


    而這件事就令先太子送了命,先太子妃與先皇後也相繼離世。


    當初江紹欽救出繈褓中的謝湛後並不知陸懷安參與此事,是江紹欽秘密找上陸懷安將謝湛身世告知,是他們二人一起為謝湛編造了身世,隻是行動的人是江紹欽,江紹欽也是在陸懷安故去後才得到那些信與手劄。


    陸懷安對謝湛悉心教導,還將最寶貝的孫女許給了謝湛,不僅看中謝湛此人本身,更是想以此彌補那件逼不得已的錯事,否則憑謝湛當年的身份怎麽可能與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侍郎的嫡親孫女定親,就算同在陸府,若無陸懷安允準連接近都不可能。


    那時候,誰都沒料到謝湛會登基為帝。


    謝湛一向沉得住氣,但一想到手劄中的內容便怒火中燒,祁王的手段數十載如一日,當年對皇後也是行此齷齪之事。


    他大拍龍案,立身喝道,“你瞞了我這麽多年,可知我失去的是什麽!”


    當年,舅舅隻說是陸懷安為祁王遞了刀,是舅舅為他奔波安排了身世。


    他一直疑心為何陸府無人疑過他的身份,原來是陸懷安為他起了名,還安排了一切。


    “失去?他陸懷安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要了你父母的命還反過頭來示好,他該死,陸氏一族都該死!”


    江紹欽說這話時橫眉怒目,一張臉因兇狠的神態顯得皺皺巴巴,他的妹妹走時還那麽小,用命換來的就是這麽個逆子!


    若非想著是妹妹唯一的血脈,當初真不如掐死他。


    謝湛再次落座,神情已恢複往日的鎮定,隻眉宇間不得舒展。


    “朕不追究你欺瞞之過,但自今日起,你隻是江紹欽。”


    江紹欽倏地笑出聲,“果真是翅膀硬了,若當年你知全貌,真能心無芥蒂迎娶陸氏女?”


    謝湛緊抿著唇,當年就算不能全然放下,在得知一切皆有隱情時他也絕不會娶旁人,江紹欽這樣欺瞞,無非就是想置陸家於死地。


    “母親於朕有生恩,陸家是養恩,你也看到了,就算如你之前所言朕也沒有動陸家,如今就更不可能,你那些心思趁早放下。”


    “好好好,皇上今非昔比,臣,就好好看著。”


    江紹欽說完就鐵青著臉大步離開。


    謝湛雙手交疊抵著額。


    孟廣還在江紹欽的暗室中發現許多先太子妃的畫像,再結合江紹欽如此瘋狂的舉動,謝湛不得不疑心江紹欽對他母親不僅是兄妹之情。


    查清這件事也意味著孟廣接下來的主要任務是主攻祁王那邊。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進行。


    謝湛邁著沉重的步伐往寢殿走,慘淡的月光籠罩在四周,淡漠的風淩厲地在他周身穿梭,他卻聽不見一點風聲。


    陸菀一向敬重她祖父,這件事不能瞞她。


    迴到寢殿就換了身衣衫等待耳識恢複,到蘭昭殿時陸菀正在洗漱,他也就順便一起了。


    子佩猜到皇上今晚會來,畢竟她家姑娘昨日就算出月了,昨兒沒來今兒一定會來,就連沐浴用的水都在準備,隻待一會兒將浴桶置在外間。


    子佩與竹雲服侍完二人就垂首退出內室。


    陸菀塗抹完麵脂後就捧了本書盤腿坐在矮榻上自顧看了起來,一頁還未看完就被謝湛將書奪走丟在榻幾上。


    陸菀什麽也沒說,隻將雙腿垂下穿鞋,才剛俯身就被謝湛攔腰抱到榻上,房中依舊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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