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萬物靜默。


    屋外月色如銀,月影如鉤,陸菀將子衿子佩喚進屋。


    “子衿,你從今晚起讓子佩為你改妝去各司各局瞧瞧有沒有得用之人,一定要可靠穩妥的人,寧缺毋濫,萬不可暴露身份。”


    說著就遞給子衿一些碎銀子,這些都能派上用場。


    子衿子佩離開後又將這迴入宮分得的兩個宮女兩個內監喚了進來。


    除了雙喜,陸菀幾乎沒與這三人說過話,聽子佩說兩個宮女做事都很本分勤謹,唯有那個內監小五子平日裏最是懶怠,至於有沒有和哪個宮通消息子佩便不知了。


    陸菀選在今日做這些事一方麵是要觀察幾人,另一方麵是覺得萬一有誰真躲在樹上監視她,經過這一個多月也該懈怠些了,樹上也不是那麽舒服吧。


    四人行禮問安後便老老實實站著,小五子就算低著頭一雙眼睛也在左晃右晃,另三人隻垂眸不語,等著陸菀開口。


    小五子從前在尚膳監燒火,後來就被分到卿玉閣了。


    兩個宮女一個叫山奈一個叫竹雲,都二十左右,從前侍奉在先帝一位不得寵的妃嬪身邊,沒有偷雞摸狗的事發生,這些都是子衿說的。


    “你們一一將自己入卿玉閣之前的來曆說一遍。”


    陸菀雖知曉各人的來曆,一個人心術正不正可以通過麵部表情以及說話的聲音分辨一二,陸菀始終覺得相由心生,口鼻歪斜之人決計不能用。


    雙喜最先開口,四人中到底是雙喜更得力些。


    陸菀見今日才問過雙喜他一語不發又答了一遍便知此人興許能用,今日他一番言語也讓陸菀多看了他兩眼。


    兩個宮女本本分分將自己的年齡以及從前在哪個宮當差的事一一說清楚就輪到小五子了。


    小五子也學著之前幾人說話,說完再次低下了頭。


    陸菀盤腿坐在矮榻上,仔細觀察幾人,小五子說話時倒看不出什麽,但子衿子佩說的話不會有假,當著她的麵看著倒還勤謹,背地裏卻不安分。


    陸菀沒表露分毫,淺笑道,“你們既分來卿玉閣那就都是我的人,一個多月以來你們也該知道我的性子,我不喜打罵仆婢,但若真有吃裏扒外的東西,我必不輕饒。”


    如玉的指尖環著青玉杯壁輕輕點著,而後用力一攥,抬手輕啜一口,“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宮外的家人著想。”


    一想到陸才人出自陸府,陸府如今就算沒陸老太爺在時鼎盛,可陸家隨隨便便就能捏死他們宮外的家人,四人嚇得忙跪了下來,齊聲應和。


    幾人怎麽都沒想到陸才人平日裏溫溫柔柔少與人言語,尤其不愛搭理他們,說出的話竟這麽狠。


    見幾人將這話都聽進去了,溫聲道,“別怕,隻要忠於我的,我必會好生相待,我能走多遠你們就能走多遠。”


    隨後輕點了點小幾上的金葉子示意雙喜一人分一片,幾人接過紛紛叩首謝恩,高高興興退了出去。


    “雙喜,你留一下。”


    雙喜聞聲頓足,心生歡喜,看來陸才人是漸漸信任他了,“才人可有何吩咐。”


    陸菀將盤的有些酸的腿輕輕放下,直直看向雙喜,“無甚吩咐,你覺得你們四個誰最穩妥,誰最不穩妥。”


    這話...還真把雙喜難住了,若說誰最穩妥,那他肯定覺得自己最穩妥,若說不穩妥,那必然是小五子,那家夥讓他掃地都掃不幹淨,無人在時總想偷懶,可若照實說陸才人會不會覺得他暗自編排旁人?


    子衿子佩平日裏雖忙著伺候陸才人未必不知這些事,如若不知呢。


    陸菀似笑非笑道,“怎麽,這話很難迴答麽。”


    雙喜忙應道,“不不不,不難,不難,奴才就是怕說錯話惹才人生厭。”


    “無妨。”


    “奴才也不知子衿姐姐與才人有沒有提過,小五子平日裏的確懶怠了些,至於另兩位姐姐,奴才覺得做事很是妥帖,奴才嘛,自也是勤懇安分的。”


    雙喜話中既沒直言誰最穩妥,又沒說誰最不穩妥,他隻將他平日裏觀察的一一說明,陸才人自會分辨。


    對這個迴答陸菀還算滿意,既沒貶低旁人又沒抬高自己,抿唇輕笑道,“你倒很會說話。”


    雙喜聞言知道自己得了陸才人的信任,躬身道,“能跟陸才人是奴才的福分。”


    “你過來。”


    陸菀招手示意他走近些,而後小聲給他安排了件事。


    這日晨起請安時,賀才人見著陸菀便徑直走了來,陸菀的眉間隱有跳動。


    上迴的話已說的清楚明白,賀才人依舊在陸菀身邊周旋。


    “陸姐姐來啦。”


    陸菀淺笑頷首,“嗯,來了。”


    於婕妤白了陸菀一眼,言語中的尖酸之意刻薄到了骨子裏,“賀妹妹,你就別日日討人家嫌了,人家壓根不想搭理你。”


    傅婕妤本就離幾人不遠,聽見於婕妤的話忙往陸菀身側走了幾步,“人家陸才人溫溫柔柔迴話怎就不想搭理了,你還真會胡亂攀扯。”


    陸菀沒料到傅婕妤竟會出言幫她,大概是痛恨於婕妤之故。


    於婕妤輕哼一聲,“喲,我竟不知你二人何時這樣要好。”


    陸菀心下惴惴,她自問沒做過得罪於婕妤之事,這人似乎格外厭惡她與傅婕妤,隨即瞧見她腕上那個鑲金玉鐲,就是她晉位那日周禦女送的,很快便收迴視線。


    “咱們既入了宮便都是姐妹,何必如此針鋒相對呢。”


    賀才人伸手挽住陸菀的手臂,眉眼彎彎露出右頰的酒窩,“陸姐姐說得對,大家都是姐妹,就算真有什麽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陸菀心下一沉,打眼一瞧果然有幾道目光看向她,隨即挪了挪胳膊,與賀才人拉開距離,“賀才人這話莫不是說我欺負了你?”


    賀才人矢口否認,眸中似噙著淚,“沒有沒有,陸姐姐怎會這麽想呢?”


    陸菀胸中堵著一口氣,斂了斂神色,顧盼流轉間微微含笑道,“既沒有就不要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吧,什麽忍一忍之類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為人跋扈總欺負你呢。”


    賀才人不自覺攥緊袖中的手,她沒料到陸菀竟會當著眾人直言,麵上仍是一副純真小白兔的模樣,“哪裏的話,誰都知道陸姐姐最是與世無爭。”


    陸菀微笑頷首再不言語,得想個法子解決她,三天兩頭鬧一出誰也受不了。


    於婕妤旁觀一切,越發覺得賀才人有點本事,那小可憐模樣任誰都想不到她心思如此深沉,看來她是恨極了陸菀,倒是可以拉攏一二。


    傅婕妤也不是蠢笨的,賀才人那些話術在她眼中什麽也不是,連她也差點被賀才人單純天真的麵容給騙了。


    不多時,皇後身邊的香鬆便來喚眾人進去。


    陸菀打量著皇後,皇後的愁緒似乎越來越多。


    隻一盞茶的功夫皇後便叫散了。


    這兩日陸菀一直若有似無在打量周禦女,周禦女的模樣在後宮中還算尚可,總是與王寶林和鄭彩女在一處,三人最要好,也都未侍過寢。


    其實,就算周禦女送的那鐲子真的有問題也與陸菀無關,可後宮中哪些人心思重,哪些人手段狠,哪些人背後有人指示卻與她息息相關。


    既入了宮,自然要知己知彼,若不然哪日踏上黃泉路連兇手是誰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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