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聚會在城郊的莊園中舉行。


    葉深深穿著小禮服,陪著努曼先生和眾人打招唿,笑得臉都僵了。雖然這是個品酒會,但這些以往在雜誌上、電視上才能仰望的設計師出現在自己麵前,而且每個人都能將她和所設計的服裝聯係起來,記得她的作品,尤其這裏的主人加比尼卡大師也看在努曼先生的分上,和她聊了聊她的莫奈係列,令葉深深簡直受寵若驚。


    暫時的幸福感在看見沈暨過來時,陷入了深沉大海中。


    沈暨人緣好,如今又是艾戈的特別助理,身邊自然無時無刻不圍了一群人。但他及時擺脫了眾人,陪葉深深走到角落裏。


    看著她滿臉忐忑的模樣,沈暨歎了口氣,抬手撥撥她的劉海,說:“深深,你這迴麻煩大啦。”


    葉深深頓時緊張起來,睜大眼睛定定看著他。


    沈暨從自己口袋裏拿出手機,上網,用密碼打開自己的郵箱,說:“從小到大我覺得重要的東西,都會保存起來,這個郵箱很穩定,我存了十幾年——”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過,葉深深看見上麵有自己的名字,列著戛納禮服、青年大賽設計作品等,一列列分得特別清晰,不由得感動了一下。


    “找到了,這個。”沈暨打開很靠後的一個文件給她看,“年代久遠了,分辨率不是特別高,不過應該可以看出來。”


    葉深深點點頭,看向手機屏幕上。


    在看清那上麵的東西之後,她勉強辨認著那上麵因為久遠而變得模糊的畫麵,唿吸微微停滯。


    那是一組舞會的照片,燈光下旋轉的舞裙交織成一片絲緞的海洋。鏡頭聚焦的正中間,是一對翩翩起舞的少年男女,燕尾服與晚禮服,舞步大約是華爾茲,少年的手臂緊攬著少女纖細的腰肢,而少女正在旋轉中仰頭望著他,笑容炫目。


    是尚帶少年青澀意味的顧成殊,還有那時已經初露豔光的薇拉。


    “薇拉參加名媛成年禮的時候,成殊是她的舞伴。”沈暨見她一直盯著照片沉默黯然,便將手機關掉,開口說,“如果你想知道成殊和薇拉的過往的話,我從頭到尾講給你聽?”


    葉深深咬住下唇,片刻,緩緩搖了搖頭,說:“不需要了,反正大約又是一個鬱霏。”


    “她可不是鬱霏。薇拉是四分之一的中法混血,中文名叫任言瑄。她的祖父是中國人,在歐洲中國商會中口碑很不錯,和顧家還有我家也有來往。不過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一點是……”沈暨抬手指了指他們身處的莊園,說,“今天的主人,和努曼先生堪稱並駕齊驅的加比尼卡,當初曾經無比欣賞薇拉,並且正式詢問過她是否願意成為自己公開的弟子——就像努曼先生欣賞你一樣地欣賞她。”


    葉深深的雙唇略微動了動,抬頭望著沈暨,問:“是個天分很高的設計師?”


    “不是設計師,薇拉學的是建築,她因此也拒絕了加比尼卡拋來的橄欖枝。但她因為成殊媽媽的關係,所以曾經涉足這個圈子,她對於服裝的品位和獨到的見解,曾經引發轟動,艾戈也曾經想把她挖到安諾特來負責某個一線品牌的總監,不過也被她拒絕了——那是四年前的事了。當時本來她設計的幾款衣服都已經要投產了,因為她不願意所以終止了,其中也包括我給過你的那個錢包,都隻留下樣品。”


    “這麽說……是個天才啊。”葉深深低聲說。


    “是的,不折不扣的天才。”


    “這麽說……他們以前是戀人?”葉深深聲音模糊,如同囈語。


    “戀人?”沈暨愣了愣,遲疑地說,“這個……因為我後來到法國讀服裝專業了,他們在英國的情況我並不是特別了解……”


    葉深深打斷了他的掩飾:“你跟我說實話吧,沈暨,不需要瞞著我。”


    她的目光中明明有著擔憂,卻依然堅定無比。


    就像明知前方是疾馳而來的列車,她也要眼看著自己粉身碎骨才甘心。


    沈暨無奈,低歎了一口氣,說:“他們雙方的父母,確實曾有過這個意思,甚至還曾經正式約談過婚嫁的事情。但薇拉的夢想是建築師,而成殊選擇了遠赴中國,兩人自此就分開了,再無後話。”


    葉深深低聲問:“所以她也是成殊的一段感情?”


    “或許是無疾而終,或許是未曾開始吧。畢竟,薇拉是建築師,手頭項目很多,所以經常在全球到處奔走,而成殊迴國後挖掘了鬱霏作為主設計師,打算為他的母親建立一個品牌,聊作慰藉,後來似乎也準備向鬱霏求婚。其實那時候,成殊母親的抑鬱症已經很嚴重了,他這病急亂投醫的舉動失敗後,又準備按照母親的遺言與路微結婚,總之……這一團亂賬,牽扯的人也不少,卻都沒有結果。”


    葉深深默然,靠在身後的柱子上想了想,然後又問:“那麽,你剛剛看見我的時候,說我麻煩大了是什麽意思?”


    沈暨張張嘴,遲疑了一下,懊悔失言。


    葉深深認真地看著他,等待他的迴答。


    沈暨隻能無奈地扶額說:“我接到你的電話之後,去打聽了一下,發現了一件令我難以理解的事情——薇拉與她所隸屬的建築設計室理念不合,已經離職了,而且她前月來到了巴黎,拜在了加比尼卡先生的門下,時隔四年後,正式成為他的弟子了!”


    “你覺得她是我的麻煩?”葉深深問。


    沈暨凝望著葉深深,有些擔憂:“怎麽說呢,我覺得……薇拉無論哪個方麵,都會成為你的勁敵。”


    她一枝獨秀崛起時尚圈的神話,可能會被薇拉打破。


    她穿越了半個地球所跟隨的顧成殊,可能會移情別戀。


    她順風順水幸運如意的日子,結束了。


    不知不覺已經午夜十二點。


    客人們一個個離去,葉深深和沈暨也告別了聚會主人,向著外麵走去。


    快到門口時,葉深深望著外麵黑蒙蒙的夜,在上沈暨的車時,拿出手機看了看。


    這麽晚了,她的手機上並沒有收到任何顧成殊的消息。


    葉深深站在沈暨幫她打開的車門外,望著眼前的黑暗,神思有點恍惚。


    身後的大門徐徐關閉,她麵對著黑暗的夜,在這偏僻的郊區,怔怔聽到雜亂的風聲。


    郊區的晝夜溫差這麽大,僅穿著薄款小禮服的葉深深微微打了個冷戰。


    沈暨抬手撫了撫她的手臂,見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便趕緊從後座取出一條絲質披肩,幫她披上。


    他幫她整理好披肩,笑道:“又是樣品,忽然發現我就是樣品界的多啦a夢,隨時隨地準備好為你打開四次元口袋。”


    葉深深雖然情緒低沉,可也忍不住笑了,將頭在他的肩膀上靠了靠,低聲說:“那,打開任意門送我迴家吧。”


    沈暨立即打開了車門,等葉深深上車的時候,還小心地將她曳地的裙擺拾起,輕輕放在她腳邊,才關上車門。


    一路上,葉深深一直在沉默。


    沈暨不自覺地轉頭瞥著她,許久,終於忍不住,寬慰她說:“別擔心,深深,成殊對你是不同的,我旁觀者清。”


    葉深深靠在座位上,閉上眼輕聲說:“沒事,我隻是覺得今天累了。”


    身體疲憊,可心卻更累。


    他的前女友,看來會層出不窮吧。


    沈暨輕聲說:“那你眯一會兒吧,我保證安全把你送迴家。”


    葉深深輕輕“嗯”了一聲,默然望著前方。


    這一刻車燈照亮了他們前行的路,一路泥濘都被壓了過去,車內的音樂調輕了,溫柔的女聲唱著聽不懂的歌,氣氛幽微。


    葉深深忽然想起那個夜晚,她在迷迷糊糊中對沈暨動心表白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情景。


    如今舊日重現,她蜷縮在車座上,忽然覺得一陣難言的悲哀。


    為什麽呢,為什麽不一直喜歡沈暨下去呢……


    哪怕是默默無言、永無迴響的暗戀,也好過要麵對顧成殊那些不知何時會浮泛出來的過往。


    和薇拉的分手,和鬱霏的合作,和路微的婚約,再到,和她如今的同居生活——他周旋在截然不同的女生之中,可從始至終,他從來沒有變過。


    顧成殊,他需要的不是愛人,隻是一個能讓他實現執念的人。


    葉深深絕望地閉上眼睛,心想,或許自己之於他,也就是這樣的意義。他愛的是自己冷靜策劃鋪設的那條道路,至於讓他走到目的地的人是誰,他並不在乎。


    他需要的不是葉深深,他需要的是葉深深的才華。


    當另一個擁有更卓絕才華的人出現在他身邊時,或許就是他毫不猶豫地改換目標的時刻。


    幾乎是滅頂的絕望,湧上她的心頭,讓她的胃開始劇烈痙攣起來,連帶著心髒都抽搐般地疼痛。


    她緊緊縮起身子,死死捂著自己的胸口,熬忍著那一波波絞纏的痛,等待著它們終會過去,或者等待自己的身體麻木。


    沈暨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她似乎不對勁,輕聲安慰她說:“別擔心,深深,成殊現在的女友是你,他和薇拉早已是過去式,而且你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無論誰要插一腳,我都站在你這邊替你出頭!”


    葉深深抿緊雙唇,下巴微微顫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讓她痛苦的,是比沈暨所想更為絕望的事情。


    她並不擔心自己失去現在的一切。


    可她看到了不愛任何人的顧成殊,看到了自己不被愛的命運。


    然而她沒看到的是,另一輛車不遠不近一直跟在沈暨車後。


    從郊區莊園到葉深深居住的街道,後麵的車始終慢慢跟隨著。


    直到葉深深下車,沈暨也跟了下來,在夜風中緊緊抱住她的肩膀,俯頭在她的發上輕吻,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葉深深將披肩解下來還給他,沈暨抱著尚帶她體溫的薄紗,駐足在樓下,目送她上樓,點亮家中的燈。


    沈暨站在街邊,望著那燈光許久,才默然開車離去。


    後麵車上的人靜靜地看著他離去,也靜靜地看著樓上的燈光。許久,直到身體都有點僵直,他才下了車,上樓開門進入。


    已經洗過澡換了睡衣的葉深深,正坐在沙發上沉思。聽到開門的聲音,她抬頭看向他,神情略帶僵硬:“才迴來啊?”


    顧成殊沉默地望著她,許久,才說:“你不是在加比尼卡莊園聚會嗎?我以為你會迴來比較晚的。”


    葉深深望著他平淡的神情,對於晚歸絲毫不以為意的敷衍,心裏那種絕望又慢慢升了起來。


    她輕聲說:“是啊,這麽晚了,城郊也叫不到車,你知道我怎麽迴來的嗎?”


    顧成殊自顧自去廚房拿了一瓶水,隨口說:“這麽多人聚會,總會有人順路帶你的。”


    葉深深收緊了自己的手指,指甲掐在掌心,暗暗地痛。


    但她終究還是輕輕地出了一口氣,臉上也浮起一絲笑容,說:“對呀,沈暨送我迴來的。不過我也挺好奇,你今天和薇拉去哪兒了,怎麽會待到這麽晚才迴來。”


    “有點事情耽擱了。”他連敷衍都沒有誠意。


    就像有什麽東西刺入了心口最深處,不見血地痛。


    葉深深覺得自己可能再也無法冷靜地和他談下去了,所以她站起身,走向自己房間:“我困了,晚安。”


    關門的聲音比平時響,但顧成殊卻恍若未覺。


    他在葉深深坐過的地方坐下,想著一些似乎已經過去、卻依然令他難以忘卻的記憶。


    “我隻想逗一逗那隻貓咪,可她卻想跟我迴家。”


    那時候的沈暨滿臉懊惱,可現在的他,似乎終於發現了當年那隻貓咪的可愛之處。


    不過顧成殊隻略微皺了一下眉,便紓解開了。


    無所謂,沈暨想要介入的話,他有的是辦法讓沈暨知道自己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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