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深深默然無聲。她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胸口上,這樣,她那些未曾落下的淚,會立即被他柔軟的衣料全部吸走,這世上除了他之外,誰也不會察覺到,她的軟弱與幸福。


    前方是交通封鎖線,他抱著她走過了最後一段路。


    暮春的路旁有些荒蕪,雜亂而細小的花開在草叢之中,遠處午後的流雲低得幾乎觸手可及。


    無數的車輛在等待,無數的人站在外麵翹首守候。


    許多人相擁在一起,慶祝親友平安歸來。激動的淚水與驚惶的笑容上演在他們的周圍,有人在等待,有人在期盼,有人在牽掛,有人在相擁。


    在這般混亂而溫馨的場麵,嘈雜而幸福的氛圍中,顧成殊將懷中的葉深深托高了一點,低下頭,親吻在她的唇上。


    周圍人聲鼎沸,他們淹沒在人群之中,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往,也沒有人知道她一路走來,從地攤到網店,磕磕絆絆經曆過多少艱難險阻,才終於以流血的雙足走到這裏,與他相映生輝,珍惜地交換這一個親吻。


    這世間無數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成全她與他並肩而立,準備好以一輩子的力量去高飛天際。


    即使前方迎接她的,是無法想象的風雨雷電。


    mortensen最新季男裝的拍攝現場,攝影棚內被上百盞熾熱的燈照耀著,亮得簡直刺目。


    葉深深透過虛掩的門看向裏麵,難免對他家新一季的設計有點好奇,更對他家新拍的大片好奇。


    莫滕森全無形象地靠在門上,還是頭發蓬鬆一臉睡不醒的樣子,笑嘻嘻地問:“葉,過來找我嗎?”


    “是的,知道我要來倫敦,努曼先生托我把新一季的掛件送一份給您,他說您喜歡收集這些。”葉深深將手中的掛件盒子遞給他。


    “唔……辛苦你了。”他接過來看了看,就給掛自己包上了,也不嫌色彩斑斕的獨眼怪物掛在自己包上是不是太少女,興奮地端詳了許久,他才看著她笑嘻嘻地說,“對了,還沒有恭喜你呢,青年設計師大賽有史以來第一個奪得冠軍的女設計師,也是第一個亞洲人。”


    “多謝。”她抿嘴對他笑一笑,目光還是忍不住往裏麵看。


    他挑眉問:“有考慮過我上次的提議嗎?”


    她委婉地說:“有啊……但還是想先在努曼先生手下學習幾年再說呢。”


    “嗤,鬼話,口不對心。”莫滕森說著,又抬起下巴示意裏麵,“要進去看嗎?我終於把沈暨拖過來拍這季大片了,對付艾戈都費了好一番功夫。”


    “可以看嗎?”葉深深頓時露出幸福的笑容。


    “隨便看,如果你感興趣的話。”莫滕森嘴角一扯,露出個邪惡的笑容。


    葉深深覺得有點不對勁,但還是推開門一腳邁進去了。


    一秒鍾後,還沒看清麵前的情景,她已經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著就逃了出來,臉紅得幾乎跟番茄似的:“這就是你們新一季的大片?”


    她真沒見過哪家的服裝大片是找裸男坐在那裏拍照的——而且不是一個兩個,是一大堆。


    “是呀,我原來的創意,是拍一組虛化重要部位的集體硬照,宣傳語是‘比不穿更性感’。”莫滕森心有不甘地說,“但是艾戈不允許自己有一個裸體出鏡的助理,我又舍不得放棄沈暨,所以隻好修改了創意,違背初衷給他穿了件衣服,好痛苦。”


    葉深深不想再聽下去了,她捂住自己的額頭,狼狽不堪地說:“我……我先走了。”


    “再坐一會兒嘛,你不想看看出來的效果麽?”莫滕森拖過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順便,我能打聽一個人嗎?”


    葉深深忐忑地坐下,抬頭看他。


    “因為挖你沒成功,所以我最近有點沮喪。我的助理向我推薦了一個人,他說這個設計師的背景和風格和你都有相似之處,相信我一定會滿意的。”他親自給她斟茶,把點心碟子遞到她麵前,並端詳著她的表情,“她的名字,叫鬱霏。”


    葉深深捧著茶抬眼看他,目光詫異。


    “和你一樣是來自中國,和你一樣是漂亮的女設計師,甚至……曾經和你一樣,男友是顧成殊。”莫滕森笑道,“雖然我與那個傳說中的顧成殊不認識,但看過鬱霏的資料之後,覺得他真的很有眼光——至少,在找女友上。”


    葉深深默然握緊了手中茶杯,許久,才說:“看來,莫滕森先生已經向鬱霏發起邀約了?”


    “是啊,希望她能與你一樣,令我滿意。”


    一想到鬱霏之前挑撥自己的媽媽來打壓的手段,再想想顧成殊和她之前的那段感情,葉深深就覺得自己胸臆升起一陣煩悶。但既然鬱霏進入mortensen已經是定局,所以她也隻能說:“鬱霏在設計上還是不錯的,她走柔美風格,線條簡潔的作品也有,與你們會相處得不錯的。”


    莫滕森笑嘻嘻地看著她,喝著咖啡若有所思。裏麵傳來喧嘩聲,他便站起身,說,“看來已經完成了,我們看看初稿吧。”


    粗略打印出來的照片已經送了過來,沈暨也很快出來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把自己的外套脫掉,襯衫的扣子扯掉兩個,恨不得把長褲都脫了摜到莫滕森麵前:“太不公平了!這麽熱的天氣,這麽熱的燈照著,裏麵溫度四十多度,結果別人都可以光著,就我一個人穿三件套!莫滕森你是不是伺機報複?”


    莫滕森盯著初成品看著,頭也不抬:“找艾戈去,是他逼你穿著衣服上廣告的。”


    說著,他又開心地笑了笑,將畫麵轉給葉深深看:“葉,難道你不喜歡這個創意麽?”


    葉深深艱難地抬眼端詳著,四五十個男模或立或坐或臥,重點部位雖然都“恰巧”被別人的手臂或者腿遮住,但個個都沒穿衣服這點絕對沒錯。在強光之下,年輕鮮活的肉體之內,隻有沈暨一絲不苟,穿著無比端莊正式的黑色三件套,坐在右側三分之一處,與平時迥異的冷峻麵貌,微微眯起的眼睛盯著鏡頭前的人,全身上下扣得一絲不苟嚴嚴實實,充滿禁欲感,讓葉深深簡直覺得他比其他沒穿衣服的人還要令她難以自製,心跳都紊亂了片刻。


    沈暨一見葉深深在,擺出更加委屈的神情,直接趴在桌上望著她:“深深,我這麽可憐,擺個同情的麵容給我看看?”


    葉深深無動於衷地將初稿交迴莫滕森手中:“很好看,很有味道,很有感染力。”


    “聽到沒有?完美詮釋了‘比不穿更性感’這個理念,是不是?”莫滕森得意地和攝影師商討細節去了,對沈暨揮揮手,“有任何不滿請找艾戈,我這邊事情忙著呢。”


    “卑鄙,無恥,太可怕了……”


    莫滕森走後,沈暨趴在葉深深桌上,用無比幽怨的眼神盯著她,一臉“快點聽我傾訴”的表情。


    葉深深看看時間,對滿臉哀怨的沈暨說:“我和顧先生約好十一點半吃飯……”


    沈暨托著下巴,可憐兮兮地問:“我都這麽可憐了,你和我同仇敵愾罵幾句boss會怎麽樣?”


    “會很慘。”葉深深掰著手指給他數,“我現在才知道,在正式成為工作室員工之後,艾戈依舊有無數種辦法可以打壓我。從扣工資,到給我加工作量,我敢保證他有一萬種我們不曾預料的驚喜。”


    “別跟我提驚喜,我恨他。”沈暨咬牙切齒道。


    葉深深了然地微笑。


    她真的十分理解沈暨的心情。在他豁出一切接受了艾戈的條件之後,青年設計師大賽落幕的當天晚上,開慶祝酒會時,艾戈將那個紙袋子丟還到他們的麵前,說:“告訴你一個事實,其實我根本沒看過裏麵的設計圖。”


    沈暨當時手中的杯子都落地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沈暨這麽錯愕的表情。


    “比賽現場的禮服,是我第一次看見葉深深的這件設計。”艾戈以極其惹人恨的居高臨下的態度說,“我從沒打算要幹涉比賽,何況還是別人偷取的設計圖,我連看一眼就嫌肮髒。”


    沈暨失控地吼了出來:“那你還騙我約定交換條件?!”


    “不,非要跑來與我談條件的人是你,我從未主動提起。隻是既然你這麽迫切,所以我就順水推舟滿足了你的願望。”艾戈從旁邊經過的侍者托盤中又取了一杯酒給沈暨,並泰然自若地舉起手中香檳與他輕碰,口吻中還帶著一絲遺憾,“對於你的誤會我很遺憾,我從不知道自己在你心中是這樣形象。”


    葉深深看著痛苦不堪的沈暨,輕輕碰了碰身邊的顧成殊,示意他幫幫沈暨。


    然而艾戈止住顧成殊,又說:“你應該慶幸,沈暨。要不是你仗著自己是我的助理,將葉深深出場的次序從第一個硬生生挪到了最後一個,她怎麽可能趕得上比賽,在性命攸關的最後一分鍾衝到後台簽到確認禮服,避免了自己棄賽的命運呢?”


    沈暨看看葉深深,將自己的臉悲哀地轉向一邊。


    誰能體會他的痛。


    顧成殊愉快地說:“放心吧,把你簽的入職合同給我看看,我保證能幫你早日脫離苦海。”


    艾戈轉頭對著他,目光卻落在葉深深的身上:“還有,別以為獲得了大賽的冠軍,就能保證她在安諾特集團安安穩穩呆下去。”


    顧成殊隻能給沈暨一個同情的目光,然後悄悄附耳對他說:“我敢保證,像艾戈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以條款束縛自己,所以合同上隻會有你的聘任年限,規定你不能提前離職,但是,絕不會有他不得做的事情,比如——解雇你的條款。”


    沈暨頓時眼睛一亮,憋著胸中一口惡氣,說:“好的,我會折騰死他。”


    如果他受不了他的折騰,總會絕望地解雇他的。


    然而,最終快被折騰死的人,是沈暨。


    葉深深同情地望著麵前的沈暨,心想,你這樣溫柔純良的人,拿什麽跟他鬥啊,簡直是太高估自己了。


    畢竟朋友一場,葉深深安慰他說:“不過看起來,也沒有你自己說的這麽慘嘛,工作時間還能被莫滕森借到這邊晃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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