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大問題,我們去讓對方色調偏藍幾度就好了。”葉深深說著,收拾東西帶著熊萌趕往工廠。


    在路上,葉深深接到了宋宋發來的消息:深深,你迴來了嗎?


    葉深深趕緊迴複她:迴來啦,我買了一些東西,昨晚寄給你了,紅色包裝的是給你的,藍色的是我媽媽的,你替我轉交給她哦。


    信息迴過去,宋宋卻氣急敗壞地打電話過來了:“深深,謝謝你還給我買禮物,可是,大事不好了!這迴我們的店可能要倒閉了!”


    葉深深愕然問:“怎麽啦?別急啊,慢慢說。”


    宋宋激動得說話都顛三倒四,一連串話噴下來,葉深深終於理出了一整件事情的脈絡——


    葉父現在現在對她們這個網店無比熱衷,每天過來查看不說,還企圖插手店裏的事務。不過店長是顧成殊找來的,比較強勢,所以沒有幹涉的餘地。然而葉父前段時間給她們的店裏介紹了一個布料供應商朋友,宋宋和店長被糾纏得沒辦法,又考慮到店裏確實需要麵料,於是和對方談了一樁供應合同。誰知對方在合同上鑽了空子,把一批積壓許久的庫存布賣給了他們——是極其、非常、特別老舊的花樣,簡直和八十年代的土花布一樣!


    葉深深聽完,不由得又是憤怒又是無奈:“對不起,讓你們為難了……那個花色是怎麽樣的,你拍張照片給我看看吧。”


    宋宋掛了電話,然後給她發過來一張圖,葉深深打開一看,確實比宋宋講的還要嚴重。藏藍色的底上,撒著一朵朵暗紅色的玫瑰花,翠綠色的葉子和土黃色的花蕊,簡直是無藥可救的配色與印染。


    坐在旁邊的熊萌瞥了她的手機一眼,頓時被驚呆了:“深深,這麽奇葩的花色,你從哪裏搞來的?”


    葉深深給了他一個“求別提”的眼神,一邊艱難地給宋宋發消息:“我會給我媽打電話的,阻止他再去網店。他要是還想幹涉店裏的事務,你們可以報警。”


    “現在最大的問題已經不是你那個爸了,而是我們的店,簽了協議之後必須要吃下這批垃圾布料……你說我們花這麽多錢進這麽一大堆布料,該拿這些垃圾怎麽辦啊?租個倉庫堆著它們發黴?”


    “你讓我想想,我想想……”葉深深關了聊天軟件,痛苦地按著額頭,盯著圖像上的花色。


    看多了……眼睛都會痛。


    真的太醜了。


    她逃避般地關掉手機,把頭轉向一邊,拒絕再看。


    “這個花色……有點奇葩啊。”


    沈暨迴國後,葉深深苦悶地把自己手機上收到的那個花色給他看,沈暨糾結了半天,終於給出了這樣一個評價。


    葉深深默默點頭,問:“你覺得還有搶救的機會嗎?”


    “我沒這麽樂觀。”他一句話斷絕了她的想法,“如果少一點的話,可以拿來作為邊角料,偶爾增加一些趣味說不定也可以。但問題是,我們有一倉庫,要用掉它們,必須要拿來作為主麵料。”


    “是啊,主麵料……這樣的主麵料。”葉深深痛苦地趴在桌子上,咬著下唇控製自己顫抖的身體,“我必須要想出辦法來,因為給店裏造成巨大損失的原因,出在我身上。”


    “別過分自責,深深,這不是你的主觀意誌。”沈暨給她倒了杯水,安慰她說,“我想宋宋她們會理解的,你也是受害者,不會怪你的。”


    葉深深沒說話,隻瞪著手機上的那張花色圖,像是要看出一個黑洞來。


    “話說迴來,看到這個布料,我想到了一件往事。”沈暨捏著手中杯子,俯頭與她對視,“幾年前,努曼先生曾經遇到過一件事。當時和他們合作的一個印染廠的機器出了問題,將他們當時委托印染的一批布給弄壞了——你知道是怎麽樣的情況嗎?是印花機的齒輪卡住了,結果上麵原本形態各異的圖案就變成了一條條扭曲拉長的怪物,現在我想起來,還覺得那簡直是噩夢。”


    葉深深趕緊問:“後來呢?你們放棄那批布料了嗎?”


    “不,當時那個廠的負責人拿著布料過來道歉,希望我們能再給一次機會。結果努曼先生看到印壞的布料之後,卻認為十分絕妙,結果下一季他就真的拿那種印壞的布料為主麵料,設計了一款衣服。那種魔幻扭曲的花色配上荒誕又大膽的剪裁,簡直讓我們都驚呆了,真是絕妙的創意,不看到實物的話,根本無法想象那種衝擊力。”沈暨在拿手機網上搜了一圈未果,隻能放棄,說,“因為那種布料是巧合之下才出現的,所以當時那件衣服出的量很少,不過我曾收藏過一件,放在法國的家中,有機會的話我給你看看。”


    葉深深點頭,心中又浮起一個念頭,試探著問:“既然努曼先生這麽厲害的話,你覺得……如果我與他商議這批花色布料的最佳處理方法,合適嗎?能得到他的幫助嗎?”


    沈暨愣了愣,覺得不可思議:“你要拿這樣的事情去問他?”


    “是啊,他不是給了我郵箱號碼嗎?你趕緊給我一下。”她摸出手機開始寫郵件。


    沈暨無語:“努曼先生,基本上……他很忙,不一定會有空迴答這種問題。”


    葉深深思索了片刻,還是繼續寫下去了:“應該沒事吧,反正也要打個招唿嘛,找點事情求教也顯得不那麽尷尬。”


    沈暨便將郵箱地址給了她,再一看她寫的信,無奈地笑了出來:“居然用英語寫,而且還有語法錯誤。”


    “我不會法語嘛……努曼先生應該看得懂吧?他英語好像不錯的。”葉深深改掉語法,又寫了半天,才寫出短短幾句話,然後附上花式圖案,發送。


    “深深,你真有勇氣。”沈暨笑容中帶著崇敬。


    葉深深有點遲疑:“不合適嗎?努曼先生是個很嚴厲的人?”


    不會啊,看他的樣子,十分平易近人,是個很和藹的大叔才對。


    沈暨看她猶豫緊張的樣子,又笑了出來:“逗你的,別忐忑啦,努曼先生對你的印象不錯,說不定會迴信的。”


    葉深深有點沮喪地喝了半杯茶,然後說:“好吧,那我就慢慢等吧,如果他不迴的話,我自己再琢磨琢磨……”


    話音未落,她的手機忽然震動。她拿起來一看,頓時手忙腳亂開郵箱——努曼先生真的給她迴信了!而且迴得這麽快!


    迴信很簡短,用英語寫成。葉深深連猜帶蒙又複製到翻譯軟件中看了一遍,終於把大致意思琢磨出來,大概就是說,設法再造衣料的肌理效果,或許可以徹底改變這種花色的氣質,甚至因為反差而產生奇異的設計感。


    肌理效果……


    在繪畫與雕塑中用得比較多,但在服裝設計方麵,肌理就相當於質感,棉布就是棉布,雪紡就是雪紡,皮草就是皮草,基本上拿到手後就是特質固定的東西,要如何才能再造肌理感呢?


    葉深深還在呆滯地想著,沈暨湊頭過來了,帶著詫異的欣喜:“咦,說了什麽?努曼先生對你可真不錯。”


    葉深深將努曼先生的迴信給他看。


    沈暨看了一遍,沉吟問:“再造肌理?要如何再造呢?”


    “是啊……怎麽弄呢?凹凸處理?拚接重組?堆砌重疊?”葉深深苦惱地攥著頭發思索著。


    沈暨看她這模樣,憐惜地揉揉她的頭發,說:“說到肌理,我想起一件事。以前努曼先生曾讚賞過mcqueen的一件設計,認為他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材質創造了一件衣服,激烈衝突但又完美融合,使得各自激發出了最強的肌理感。”


    “是嗎?是哪件?”葉深深趕緊問。


    “是上衣長褲的套裝。”他說著,在手機上搜索了一下,然後將圖片放在她麵前,“裸色絲緞緊身衣褲,外麵襯以極薄的黑色蕾絲。光滑柔軟的絲綢從黑色的紋路下透出,顯得黑色蕾絲織花越發繁複,而底下的絲綢越發溫柔。這兩種迥異的材質經由設計師的靈感碰撞之後,極大地加強了彼此的質感。”


    “對,這也是一種被再造出來的肌理感……”


    葉深深拿出設計本,試著在那種難看的花色上增加一層改變氣質的蕾絲,但沒有奏效,本身已經顏色飽滿的底花,再透過蕾絲變得極其瑣碎,更加難看,無論什麽顏色都難以壓製底色。


    她無奈地丟下筆,說:“我迴家慢慢想吧。”


    沈暨點頭,又說:“不過我真覺得你太幸運了,努曼先生居然真的迴複你了,而且還這麽迅速。”


    葉深深詫異地看他一眼,但他笑了笑,沒有解釋,隻想,要是被方聖傑知道她有這樣的待遇,他非淚流滿麵上天台不可。


    葉深深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幸運。


    不然,為什麽她老是遇到各種各樣的波折。


    因為她一直想著努曼先生的話,想得入了迷,所以精神恍惚地迴到小區,又精神恍惚地上了電梯,再精神恍惚地出電梯的時候,猛抬頭看見靠在自己門口的人,頓時呆住了,來不及縮迴的腳被電梯門夾了一下。她雖然及時抽了迴來,但身體已經失去平衡,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痛得一時都爬不起來了。


    在她家門口等著她的顧成殊,微微皺起眉,走到她的麵前:“葉深深,幹嘛跟見了鬼似的?”


    葉深深齜牙咧嘴地捂著自己摔痛的肩膀,趴在走廊上,努力地仰頭看他,覺得自己的肩膀和手臂快要廢掉了:“顧先生……你怎麽在這裏……嘶!”


    因為劇痛而抽氣的聲音,讓顧成殊蹲了下來:“摔到哪裏了?”


    “沒事沒事,隻是有一點點痛而已……幸好沒有被門夾住拖下去,不然肯定會像恐怖片裏那樣,被撕掉一條腿了哈哈哈……”


    對於她這種沒心沒肺的冷笑話,顧成殊顯然壓根兒不理會,見她還在徒勞地勉強支撐身體,他便一言不發,向她伸出手去。


    葉深深遲疑了一下,才知道他是要拉自己起來,便趕緊抬起手,向他伸去。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起來。他的手臂十分有力,還在她的後背輕輕扶了一下,讓她安穩地站在了自己麵前。


    葉深深感覺到他手掌的力度,掌心的溫熱從她的手腕一直透上來,直達心頭,讓她的臉忽然燒了起來,心跳比剛剛摔到的時候還要劇烈。


    顧成殊放開她的手,問:“出個電梯都會跌倒,你到底是怎麽活到這麽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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