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微厭棄地甩開手中的那塊料子,目光看向葉深深:“出身就不正,也不知道這麽齟齬猥瑣的顏色是怎麽擠進各種鮮亮顏色之中的。像這種東西,根本不可能有人會用,也永遠都隻有被塞在角落裏的下場,偏偏存在感又這麽強,一大疊好看的顏色中,永遠都是這惡心的顏色在麵前晃啊晃,你們說,是不是應該直接把這東西開除出布料界比較好?”


    這下,就連原先不明白的人也懂了,個個都露出詭異的笑容。更有個女生捂著嘴巴吃吃笑著,說:“雞屎黃……哈哈哈這顏色還真是的,惡心透頂了。”


    葉深深第一天到工作室,並不想逞口舌之能,畢竟剛來就和別人發生爭執,實在不太好。所以她隻默然在角落找個地方坐下。


    在她的沉默麵前碰了一鼻子灰的路微,更加氣恨,狠狠剜了她一眼,然後對眾人說:“沒辦法啊,到處都有這樣的人,工作室裏有些幹坐著不幹活的人,可不就是討人厭的雞屎黃麽?”


    在一眾竊笑聲中,剛剛那個嘲笑葉深深的女生比路微更囂張,說:“也不一定啊,人家姓葉,是綠色呀……莫非不是雞屎黃而是鴨屎綠?”


    這麽難聽的話,而且已經指名道姓,讓葉深深猛地抬起了頭,也讓周圍人都愣了愣。


    葉深深唿的一聲站了起來,向著路微走去,她昂著頭,眼中跳著微弱的火光。


    路微身邊有些稍微老成點的,想到葉深深背後有顧成殊撐腰,都默默往後退了一步,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假裝若無其事。就連路微都有點尷尬,唯有那個說了難聽話的女生,死死盯著走過來的葉深深,口中還在說:“看什麽看啊?是不是你也要對我耍手段,把我像我哥一樣趕出去啊?我告訴你,我哥薑冬栽在你手裏,我薑秋可不怕你!哼,仗著有人撐腰……”


    話音未落,葉深深已經走過了她的身邊,直接奪過了路微手中的那本冊子,將那片所謂的“雞屎黃”布料舉了起來,說:“這不是雞屎黃,這是土黃色!紅色與黃色顏料按照2:5的份額而調成的一種顏色,不但是中國傳統顏色,而且也有眾多的大牌在自己的產品中運用到它。”


    她的目光盯在路微的臉上,一字一頓地說:“這兩年大行其道的麂皮麵料,各家最常采用的就是土黃色。alberta ferretti的麂皮短外套、isabel marant的流蘇麂皮短裙、gi的麂皮風衣,都是這種顏色。除此之外,今年登上t台的midi skirt斜開叉裙、kate hudson在紐約時裝周穿過的michael kors土黃色針織連衣裙都讓人印象深刻,以及gi在去年成衣目錄上,重點推出的土黃色前假開叉過膝半裙,模特搭配橘黃色翻領無袖上衣,成為那一季最受好評的作品——你所不屑的、嘲笑為‘雞屎黃’的土黃色,卻是廣受各大設計師歡迎的,最百搭的顏色之一!”


    路微和薑秋頓時愣住了,啞口無言地麵麵相覷。她們身後的人也呆滯了許久,才有人輕咳幾聲,一個個埋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路微迴過神,冷哼一聲奪迴冊子就轉身離開,隻丟下一句:“沒空跟你閑扯,方老師交給我的事情多著呢!”


    薑秋趕緊也跟在她身後,疾步離開了。


    葉深深默然站了一會兒,倔強地迴到角落中,繼續坐在那裏發呆。


    沒有人看到,站在樓梯上的兩個人,也在此時轉身迴到了二樓。


    “這個葉深深,挺有趣的。顧成殊,你從那裏找到她的?”方聖傑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問對麵的顧成殊。


    顧成殊翻開麵前的資料,平淡地說:“地攤上。”


    “了不起,我也想從地攤上挖出這麽好玩一個人。”方聖傑說著,撐著下巴想了想,又說,“不過你不覺得……她剛剛那樣子,很像一個人嗎?”


    顧成殊正在翻資料的手停了一下,慢慢地說:“沈暨。”


    “對啊,這種對各家大牌如數家珍的模樣,這種說話的方式和風格——對了,我中午好像還看到沈暨找她吃飯了。”方聖傑笑著指指窗口,“從那裏看到的。”


    顧成殊的手停在那一頁資料上許久,才說:“之前,我托沈暨帶過她一段時間,可以說,是沈暨將她從一個隻會裝飾純色t恤的維修工,真正變成了可以掌控一件衣服誕生過程的設計師,所以會受到他的影響也是在所難免。”


    方聖傑點點頭:“雖然她的理念還比較稚嫩,但那種細微處的神來之筆,靈氣十足,這是能令大師都羨慕的特質——對了,沈暨不是剛剛才從國外迴來嗎?”


    “是啊,帶了她兩個月不到。”顧成殊若有所思道,“所以她的成長也讓我刮目相看,兩個月之內,她就迅速地熟悉並掌握了一整條完整服裝產業鏈的規律,幾乎能獨立開始運作流程了。”


    “不知該感歎葉深深是天才,還是感歎沈暨是個好老師。”方聖傑讚歎地搖搖頭,又說,“能請到沈暨,估計費了不少力氣吧?”


    “沒有,他也十分欣賞葉深深。”


    “不過我可不會徇私。”方聖傑笑道,“就算你和沈暨都看好她,但如果不適合我們工作室的話,我還是會毫不留情將她掃地出門的。”


    顧成殊平淡地收好東西:“廢話。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感謝我,居然把送葉深深到你身邊。”


    “但願如此,我拭目以待。”


    “合作的協議書我拿迴去給律師。你放心吧,葉深深無論能不能留下來,都不會改變我們的合作。”


    方聖傑送他下樓,顧成殊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角落裏的葉深深。


    被排斥的她悶聲不響地坐在那裏,看著手中一本關於裁剪圖解的書。方聖傑笑了笑,站在顧成殊身後不說話。


    顧成殊看了葉深深一眼,葉深深趕緊站起來盯著他看,滿臉都是“趕緊對方老師說一說給我安排點工作”的饑渴表情。


    然而顧成殊視若無睹,丟下一個“懶得管你,請靠自己”的眼神,徑自出門去了。


    好吧,把希望寄托在惡魔先生身上,根本就是自作多情嘛!葉深深無語,隻能默默地耷拉著頭,繼續坐在角落裏。


    下午六點,工作室下班時間。


    所有人似乎都還在忙,隻有葉深深無所事事,她隻能一個人拎著包,走出大門,向門口的保安抬手,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明天見。”


    保安隨意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就在她走到門口時,後麵忽然有人大喊:“葉深深,你去哪兒?”


    葉深深趕緊迴頭,看見抱著本子站在那裏的陳連依和魏華。她趕緊說:“我……我看下班了……”


    陳連依瞪了她一眼,說:“先別走,方老師剛剛通知,全體員工到會議室開會!”


    葉深深趕緊跑迴來,跟著陳連依進入會議室。裏麵坐著工作室所有人包括實習生,全部都是低氣壓。


    方聖傑坐在最前麵,那張蒼白的臉,因為氣怒都開始變青了:“進入工作室的第一天,我就叫你們要小心,一切一切都要小心,可現在,就在今天,還是出了這麽大的事情!”


    葉深深感覺到,坐在自己身邊的熊萌的身體,正在輕輕顫抖。


    會議室內一片安靜,隻有方聖傑敲著桌子,冰冷又僵硬的聲音響起:“今天中午,我讓人收拾十盒珠片送到工廠,讓那裏的工人用自動釘珠機釘圖案……結果,送珠片的人是誰?”


    一片寂靜中,熊萌顫抖的手慢慢舉了起來。


    “你叫熊萌對吧?盒子上標的色號在底部,你卻沒去看,拿了九盒鐵石灰,和一盒白銀灰,直接就送過去了!”


    陳連依忙說:“那我們趕緊把那盒白銀灰拿迴來吧。”


    “拿迴來?對方已經將十盒珠片都混在一起了!全部傾入了釘珠機內!這兩種顏色肉眼分辨相差極小,可第一件衣服出來後,是這樣的效果!”方聖傑將旁邊的衣服直接摔在桌子上,“鐵石灰的珠片,夾雜著幾片白銀灰!肉眼幾乎分辨不出的深淺變化,但顏色的純度消失,整件衣服光澤斑駁淩亂,廢掉了!”


    熊萌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說:“我……我馬上拿珠片去,這迴一定不會錯了……”


    “哪裏還有十盒珠片?”方聖傑敲著桌子,冷冷地說,“產自西班牙塞維利亞的珠片,每一片都是真正的白銀打底,其他的珠片根本沒有這樣的光澤。而現在這批衣服本身就是普通的製服款,如果采用市場上普通的珠片,那麽馬上就會變成地攤貨,上電視根本沒眼看。我們已經與那個真人秀節目簽了協議,明天下午兩點前一定要送到拍攝現場——你倒是告訴我,二十四小時時間,你去西班牙再買十盒給我?還是你打算買些劣質的珠片、出一批低劣貨色,徹底砸了工作室口碑?”


    見熊萌臉色死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方聖傑憤怒地站起來,長出了一口氣:“現在,立刻,修改設計!馬上和對方聯係,摒棄珠片設計,代以其他因素,今天下午之前,將修改後的設計與對方最終敲定,連夜趕工,明天下午一定要送過去!”


    所有人立即收拾東西,嘩啦啦一陣忙亂,準備開始手頭的工作。


    “其實……”在一片混亂之中,葉深深站了起來,緊張又怯怯地說,“我們可以,有另外的辦法。”


    會議室中的人都停滯住了,目光聚集到她身上。


    方聖傑瞥了她一眼,毫不給麵子地問:“什麽辦法?放棄已簽訂的協議?”


    “不,我是說……可以將摻雜在鐵石灰珠片中的白銀灰珠片,全部揀出來。”


    即使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周圍還是傳來了兩聲冷笑。方聖傑更是怒極反笑,跌坐迴椅子上,問:“葉深深,你不會連色卡都沒看過吧?鐵石灰和白銀灰的差距微乎其微,很多對色彩不敏感的人都會搞混,何況現在是成千上萬混雜在一起的小小珠片!珠片是有反光的,更加影響顏色分辨!”


    “我想,我可以試試。”她仰起頭望著他,聲音低沉卻清晰,“我對顏色,還比較敏感。”


    “有多敏感?”他說著,直接開了幻燈機,將麵前自己的筆記本拖過來,連在上麵後打開一張圖片給她看,“這就是對方傳過來的珠片照片,這麽混雜的一堆,你覺得自己能找得出白銀灰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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