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店裏的……新衣服。”並非出於本意的設計,讓葉深深心虛羞愧,她的臉騰的一下紅了,囁嚅著,說不出話。


    他走到沙發前,將五件衣服鋪在沙發上看了一遍,神情還是那麽平淡,隻問:“剛做出來的樣衣?”


    “是……大概這幾天就能下工廠開始製作了……”葉深深忙著在腦中搜刮詞匯來對付他,“畢竟我們剛剛起步嘛,想要先做幾件適合網店賣的爆款。而且這種衣服成本能壓得很低,利潤也比較可觀,我們就不用壓力這麽大……”


    說到這裏,她才醒悟地迴過神來——顧成殊和她們店又沒有關係,甚至,兩人之間也沒什麽交情,自己到底是為什麽,要對他解釋這麽多?這樣心虛,有必要麽?


    而顧成殊目光又在這幾套衣服上掃了一遍,問:“是你設計的?”


    “是的……”她硬著頭皮說。


    他伸手拎起第一件粉紅色的連衣裙,目光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然後抬手抓住領口左右一扯,刺耳的聲音響起,薄薄的雪紡裙頓時被撕成了兩半。


    葉深深呆站在那裏,一時還沒迴過神,隻愕然睜大雙眼。


    而他的手一鬆,任由手中輕飄的破布落地,又拿起第二件歐根紗的上衣,看也不看就抓住下擺同樣將它撕破,丟在地上。


    撕到第三件的時候,葉深深終於明白過來了,她不由自主地撲到他的身邊,抓住他手中那件果凍綠的裙子,結結巴巴地說:“顧先生,這是我設計的衣服,我們店裏剛剛出來的樣衣……”


    “這不是你‘設計’的衣服。”他冷冷瞥了她一眼,直接將那件裙子又撕出一個大裂口,“這是你‘抄襲’了各種爛大街的元素,‘拚湊’出來的‘垃圾’。”


    第四件淡紫色的百褶長裙,在他的手下發出慘烈的撕裂聲,輕飄飄委地。


    眼看著他又抓起第五件印花蛋糕裙,葉深深再也忍耐不住,脫口而出:“顧先生,你和我們店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和你也一點關係都沒有,你這樣不由分說把我們店裏的東西毀掉,我會報警的!”


    顧成殊的手頓了一頓,但也隻是稍微一頓而已,嗤的一聲脆響,這件層層網紗加層層蕾絲的裙子終於還是沒能逃脫毀滅的命運,變成一地斑駁的垃圾。


    他將她這一組五件的衣服全部毀掉,然後拍了拍手,仿佛還在嫌棄那些衣服髒了他的手似的,緩緩說道:“對,我和你們的網店一點關係都沒有。”


    葉深深瞪著他,見他目光直視自己,那雙深渺幽黯的眼睛盯著自己時,連一瞬間的閃動都沒有,如此毫無猶疑、理直氣壯。


    心虛的人,反倒成了她。


    她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睫,望著地上這堆破爛,不知不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心虛,還是在委屈,亦或是羞愧。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嗡嗡作響的耳邊,傳來顧成殊的聲音,冷冽的嗓音,一如既往:“葉深深,我在意的不是你的店,而是你的人生,確切地說,是你作為設計師的人生。”


    作為設計師的人生……


    “我……”葉深深咬住下唇許久,才終於找到替自己辯解的說法,“我覺得我的店畢竟是網店,我無法脫離潮流,我得去適應現在的趨勢,得去接地氣……”


    “完美的款式、優良的版型、上好的料子,這些才是合格的服裝,才是所謂的‘地氣’,才是每個人夢寐以求的衣服。而你現在弄出來的這些東西,你覺得算是什麽?”他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嘲譏地問,“萬萬千千的網店之中,泯然眾人的衣服,然後不解世事的年輕女孩子衝著你修圖過度的虛假照片和異常低廉的價格買了衣服,拿到手發現是一塊當抹布都不吸水的破布,她的心裏升起的,必然是對這件衣服的輕視與不屑,是對你這個設計師的鄙視與厭棄。就算湊合著穿出去,顯肥胖的不走腦剪裁、顯膚黑的鮮豔顏色、顯俗氣的廉價蕾絲……若不是對自己外貌毫不在意的人,誰會想再穿第二次?”


    葉深深的雙唇蠕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以複雜的心情畏懼地望著麵前這個人。逆光中她看不清顧成殊的表情,隻依稀看見他深邃輪廓,目光銳利。


    “當然了,這衣服她們就算想多穿幾次基本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所有的劣質蕾絲一過水就會縮水變皺,太過薄透的料子與稀疏針腳的結合會導致縫合處抽絲綻線——你不要管我為什麽知道這些,反正你想的是管它呢,你已經順利賣出去了衣服,收貨的人隻會評價說‘沒想到這麽便宜也能買到這麽好的衣服’,沒有人會對一件二三十塊的衣服寄予厚望,更沒有人會記住這件衣服產自葉深深之手。幸好,要是記住了,那才真是你的恥辱,永遠洗不掉的黑曆史!”


    冷酷又殘忍,這麽真實地切中要害,可卻是不折不扣的真理。他的話令葉深深的身體都顫抖了起來,無法說出一個字來替自己辯護。許久,她才深深吸氣,輕聲說:“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做……很多人都是這樣的……”


    顧成殊眯起的眼中開始有動怒的跡象,他斥道:“你不要給自己找借口!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葉深深,是發誓要成功,要把路微都甩在身後的人!”


    葉深深想著自己對路微說過的話,眼中不由自主漫上了一層水霧。她的聲音輕微顫抖,小聲地說:“我……也想自己的衣服受到很多很多人的歡迎,得到很多很多的讚譽……可現實是,我如今這樣的處境,隻能拿得出這樣的東西……”


    他見她顫動的睫毛下含滿了水光,覺得自己可能確實太過嚴厲——何況自己又不是她的誰,便頓了一頓,稍微放緩了口氣:“店裏沒有客源有很多原因,比如你們是沒有名氣的新店,比如你們之前沒有什麽自主設計的衣服,大家都還在觀望。但,這些絕不是你急功近利的理由。”


    葉深深的心中,又閃過蜜雪兒的事情,她囁嚅著說:“還要……多謝顧先生幫我們一把,不然我們一件衣服也賣不掉……”


    “蜜雪兒嗎?”顧成殊隨手拉一把椅子坐下,說,“葉深深,之前我們談過合作,雖然你單方麵中斷了我們的約定,但我依然欣賞你,覺得你是可以培養好的——隻需要我拉你一把。所以這次,我想了想,還是先不要放棄你吧。”


    葉深深的臉騰一下紅了,結結巴巴地拙劣解釋道:“我,我覺得還是和朋友一起開店比較開心……”


    顧成殊冷冷地扯一下唇角,露出類似冷笑的弧度。


    其實,他何嚐不知道她拒絕的理由,是因為他名聲狼藉,是她心目中不折不扣的人渣。所以在他提出與她合作的時候,她三番兩次地拒絕,寧可自己像一隻玻璃瓶中的蒼蠅般毫無出路地橫衝直撞,也不肯與他並肩。


    顧成殊沒有像之前一樣放過她,卻轉過話題反問:“開心?據我所知,你們簡直山窮水盡了。”


    對於這個消息靈通神通廣大的人,葉深深也沒法掩飾,隻能局促地絞著手指:“還好,這迴得您的幫助,賺了一千多塊……”


    “一千塊?這投入產出比,可真是懸殊。”顧成殊的目光落在旁邊的短裙上,口吻淡淡,“你知道蜜雪兒一條推薦多少錢?”


    葉深深忍不住又開始結巴:“不……不知道。”


    她在心裏淚流滿麵,不由想給自己一個巴掌。這副蠢樣,慘不忍睹啊!顧成殊這種刻薄的混蛋,肯定已經在心裏將她嘲笑死了。


    “不知道最好,免得你承受不住。”他卻連嘲笑都懶得表現,直接將話題略了過去,問,“那你現在覺得呢?是你們三個人努力奮鬥樂在其中比較好,還是我打亂你們的步伐逼著你們快速前進比較好?”


    葉深深看著堆積如山的紗裙,想著他幫自己之前一個客人也沒有的店鋪,心中五味雜陳。麵前這個人,比她頭腦清醒,目標明確,他是直指前方的指南針,毫不偏差,更不拖泥帶水。最重要的是,他不但是個行動派,而且還是個力量派……


    然而,鬱霏和路微這兩個名字,迅速閃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的後背忽然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她在心裏問自己,葉深深,究竟是流汗比較好,還是流淚比較好呢?


    無望地朝著遙不可及的未來奔跑,和踏上一條毒蛇遍布的捷徑,到底哪個才是她應該的選擇?


    她猶豫半天還不說話,顧成殊也不開口,兩個人仿佛在比試耐心一般,誰也不說話。


    終於,還是葉深深先做了抉擇,她開口,艱難地說:“顧先生,其實我當時去找你,真的隻想借一萬塊錢。”


    一片安靜。室內沒有空調,天氣炎熱,顧成殊解開自己的袖扣,慢悠悠地卷著袖子。


    葉深深大氣都不敢出,等待著他的迴答。


    終於,顧成殊冷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要我的錢,但是不打算讓我插手你的事情,我沒有任何權利幹涉你的人生,對嗎?”


    葉深深的臉騰地紅了,但是事實的確如此,她的想法就是這麽自私利己。她確實不打算讓顧成殊介入自己的生活和事業,哪怕一絲一毫也不想。


    葉深深囁嚅著,終究還是狠狠心豁了出去,咬緊牙說:“是的,所以現在……要是顧先生也能借我一些錢就好了。”


    這麽厚顏無恥的話,讓顧成殊的手都不由自主停了一停。


    雖然,他也確實隻想與她將關係止步於金錢事務,但聽她這樣赤裸裸地搶先說出來,還是讓他大開眼界。


    他抬起眼睫瞥了她一眼,那雙冷冽的眼眸銳利得讓葉深深覺得雙腿一軟,差點都站不住了。


    室內靜止了三秒鍾,然後她聽到顧成殊的聲音,平靜無波:“可以,要多少?”


    真的得到他的肯定迴答,葉深深反倒大腦一片空白,不懂這個分分鍾幾千萬上下的人為什麽會垂青她這個掙紮在倒閉線上的小網店。


    “就……還是一萬塊吧。”進貨,出貨,目前有這麽些流水大約夠了。


    “沒出息。”他冷冷地說,“膽子給我大一點,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要幹就幹票大的,葉深深。”


    葉深深心驚肉跳,觀察他的臉色似乎不是開玩笑,就硬著頭皮,說:“兩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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