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描淡寫的態度,讓路微全身都顫抖起來,仿佛怒火在胸臆燃燒,她抬起手,狠狠一巴掌向他扇去。


    預想中啪的一聲並沒有出現,顧成殊抓住了她的手腕,見她另一隻手還要抬起,便將那隻手也握住,拖著她按在沙發上,俯身看著她,低聲說:“你失態了,路微。”


    路微拚命掙紮,然而他的手腕力量那麽大,她根本掙紮不開,隻能狠狠地瞪著他。漸漸的,那雙兇狠的眼中漫上了水汽,終於再也無法控製自己,那張猙獰扭曲的麵容變成了茫然悲慟。


    顧成殊放開她的手,任由她曲起手肘捂住自己的眼睛。他直起身轉過身去,說:“再見吧——不,希望沒有機會再見麵了。”


    路微瞪著他離去的身影,外麵熾烈的日光照得天地一片泛白,他仿佛就要消失在那個明亮的世界。她不由自主地用顫抖而哽咽的聲音說:“或許,我們再派一次請帖,把我們未完的婚禮繼續下去,一切就都算沒發生過……”


    他停下腳步,卻頭也不迴:“我們根本還沒舉行婚禮,何來的繼續?”


    “就這樣……就這樣結束嗎?”她虛弱地問,見他毫無反應,又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落在旁邊的一箱子資料上,咬牙問,“連……青鳥上市的事情都不幫我們弄完?”


    他依然沒迴頭,隻抬腳向台階下走去。


    路微跳起來,撲到門口大吼:“顧成殊!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你真打算就這樣把我丟開了?!”


    “是啊,你也知道我們之間是買賣。”顧成殊終於迴頭,站在階下看著門口的她,不動聲色地說,“那麽我承認,這樁交易,是我中途毀約。”


    路微頓時噎住了,眼眶通紅,隻是胸口的憤懣一直湧動著,阻止她倔強地吞下自己的眼淚。


    “但是路微,在買賣過程中,受到欺騙的一方終止交易行為,是非常合法也非常正常的。欺詐的一方並沒有資格在事後糾纏受害方,甚至企圖質問受害方為何要停止受自己侵害。”顧成殊平淡地說完,微微揚起下巴看著她,等待她的辯解。


    “我欺騙你,我欺騙你什麽了……”路微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我母親要找的人,並不是你。所以即使我要結婚,對象也不是你。”他的目光終於開始變得冷峻鋒利,嗓音也變得更加低沉,“如果你無法給出證據反駁我的話,那麽我會認為,你捏造了我母親的遺言。”


    然而沒有,因為沒有辦法迴擊。


    路微臉色慘白,用力唿吸許久,硬生生壓下自己的悲憤與恐懼,用顫抖的手拉住他的衣袖,以哀求的口氣問:“成殊,畢竟我們是差點牽手步入結婚禮堂的人,難道我們之間,真的不存在任何感情嗎?”


    顧成殊的目光定在院子的樹冠之上,風吹過來葉麵片片翻轉,反射著燦爛明亮的光線,讓他微微眯起眼睛。


    他語帶嘲譏,緩緩說:“並不存在。”


    路微全身脫力,簌簌發抖地靠在門上,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盯著這個本應成為她丈夫的人,口中一字一句吐出如此冰冷的話語。


    “我早已與你開誠布公談過,我要和你結婚,有很多原因,但和感情無關。而且,我選擇與你結婚最重要的理由是什麽,你也十分清楚,很可惜,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卻還企圖欺騙我。現在我已經知道葉深深的存在,你卻還來問我,我們之間是否存在感情。”顧成殊唇角微微上揚,吝惜地露出半抹笑意,“那麽我問你,你自己認為呢?”


    路微沒有迴答他的問題,她隻是流著眼淚,用自己也無法控製的尖銳聲音,問:“所以呢?所以你不會和我結婚是嗎?你準備去找誰?鬱霏?還是……還是葉深深?”


    葉深深。


    這三個字陡然從路微口中吐出,讓一直蹲在外麵發呆的葉深深乍然一驚。她下意識地抱緊自己懷中的包,無措地站了起來,不明白這兩人提到自己是為什麽。


    透過院子的柵欄和灌木,她看見站在日光下的顧成殊,就像蒙著一層燦爛白光。這麽灼熱的天氣,這麽明亮的身影,他的聲音聽來卻冰冷入骨:“你說對了,就是葉深深。”


    葉深深正在情緒低落恍惚中,壓根兒沒聽清前一句,隻知道他們的對話中居然提到了自己。她又疑惑又忐忑地探頭,企圖探聽一下他們談論自己的原因是什麽。


    然而路微終於再也說不出話,隻能死死地握著雙拳,拚命咬著自己的下唇,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顧成殊轉過身向自己的車走去,打開車門時,抬眼看見了旁邊的葉深深。


    她正尷尬又緊張地抱著自己的包,局促地站在門邊,顯然對於自己把兩人的對話聽到耳中、又被當場撞見這種事情,窘迫不已。


    顧成殊的目光在葉深深身上停了片刻。她穿著一件蹭髒了的雪紡印花連衣裙,版型糟糕,走線歪斜,蕾絲微微卷縮,懷中抱著廉價包,腳上的涼鞋也明顯是地攤貨。小小的樹蔭遮不住她站著的身軀,她臉頰蹭了幾塊灰,鼻尖上蒙著一層細細的汗珠,尚未消腫的臉在陽光下曬得紅紅的,加上幾塊淤青,實在是不堪入目。


    他凝視著她,張了一下唇,似乎想要說什麽,但終究還是放棄了,隻是麵無表情地上車,重重關上車門離開。


    葉深深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離開,然後又迅速想起自己蹲在這裏的原因,趕緊衝進門向著路微跑去:“路董,請您再考慮一下我……”


    話音未落,老金已經幹脆利落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往外一推。


    鐵門轟然關上,她差點被卡住鼻尖,不得不退了一步。


    她大急,隔著鐵門看見路微腳步虛浮地走上台階,她趕緊扒著鐵門大叫:“路董,路董求求您了……”


    聽到她喊叫的聲音,路微終於迴過頭來,她甚至還疾步跨下台階,指著葉深深的鼻子,麵容扭曲地大叫:“葉深深,你給我閉嘴!”


    路微是青鳥的大小姐,也是執行董事,向來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優雅冷淡,葉深深從未見過她如此猙獰的表情,一時嚇得說不出話來。


    “這輩子……我路微最恨的人,就是你!”路微咬牙切齒,目光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幾個血洞來,“葉深深,你是想看我笑話?還是想在我麵前耀武揚威?”


    “我……”她莫名其妙,沒有聽見剛剛兩人吵架內容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憑什麽在她麵前耀武揚威。


    “你要是還想活命的話,以後不要在我麵前出現!”


    葉深深嘴唇顫抖,用力咬了咬,才又顫聲說:“可,可是我之前在青鳥實習……”


    “滾!給我滾!”路微失控地大叫,甚至衝上來,狠狠地踹了鐵門一腳,踢得沉重鐵門一聲悶響,她自己也是披頭散發,毫無半點往日的淑女風範。


    葉深深終於退了幾步,然後狼狽逃走。


    在青鳥工廠門口徘徊了許久,葉深深終於鼓起勇氣,走進大門,繞到辦公樓。


    前台的妹子看見她,頓時臉色大變:“深深,你來啦!”


    “嗯,我……來上班。”葉深深呆呆地捂著自己腫脹的臉,“我的實習期還沒結束嘛,前幾天陳主任還說,我很有希望留下來的……”


    “前幾天有,但現在沒有了。”妹子深表同情地看著她,“今天早上陳主任讓我將你從工作餐名單中剔掉了。”


    葉深深愕然睜大眼:“這,這意思是……”


    “工作餐都沒有了,你說呢?”妹子反問她。


    葉深深急了,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衝向設計部。


    設計部的門關著,但磨砂玻璃後還是清楚地顯現著一個高挑的身影,她正在激動地質問麵前的人:“路董婚禮失敗,關葉深深什麽事?憑什麽就把葉深深給開了?”


    葉深深站在門外,聽著他的聲音,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錢宋宋,她最好的朋友之一。當年設計學院的三個人,錢宋宋,孔雀,葉深深,如今一起畢業,也一起在青鳥實習。因為三個人形影不離又都很勤奮,所以並稱“加班敢死隊”、“拚命三人組”。


    陳主任的聲音傳來,不疾不徐,打著官腔:“哎,小錢,你別激動嘛,小葉是實習期,走或留都是正常的。”


    “可我們這批一起來實習的,別人都留下了,隻有最具才華也最勤奮的葉深深被踢出去了,原因居然是她沒修複好路董婚紗上的絹花,這是正常的?”


    葉深深也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緩緩地靠在後麵的牆壁上,努力壓抑自己的唿吸,怕一不小心,眼淚就要掉下來。


    陳主任無可奈何:“小葉嘛,工作還是出色的,不然之前那麽多老員工都沒把握的絹花,路董也不會特意要她去弄嘛……誰知她會搞成這樣呢?現在路董都發話了,她不開除誰開除?”


    “路董怎麽了?她身為董事,這樣憑借私怨處理員工難道對嗎?”宋宋質問。


    “小錢!”陳主任終於也提高了聲音,“路董的話就是青鳥的規矩,你看得慣、看不慣,我們都是按照規矩辦事!我還告訴你吧,路董剛剛打電話說了,她已經在業內放出話,誰要是招收葉深深,誰就是跟她過不去、跟青鳥過不去!所以有本事你別找我們人力資源部的茬,自己去找路董!”


    宋宋停頓了兩三秒,然後“砰”的一聲,撞開門走了出來。麵容上因為憤怒而湧起的紅暈,加上她披散的頭發,看起來就跟一頭要戰鬥的獅子似的。


    她的身後,嬌小的孔雀追了出來:“宋宋!深深都這麽慘了,你難道也要把自己搞得……”


    說到這裏,她抬頭看見站在走廊中的葉深深,頓時愣了:“深深……”


    葉深深望著她們,勉強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我來拿自己的東西,你們不用為我擔心了。”


    陳主任一眼看見了她,便說:“小葉,把你的東西都理一理吧,來辦手續。”


    葉深深咬住下唇,含糊地應了一聲。


    宋宋暴躁地跳起來又要去吵,孔雀死死地拉住了她。葉深深也抓住她的手腕,搖了搖頭。


    她抬起手肘捂住自己的眼睛,隻輕輕地說:“算了,都是我運氣不好。”


    葉深深抱著自己的東西,走出青鳥的大門。裏麵裝著她在青鳥半年所用的零碎物品,拿在手中輕飄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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